第10章 第10章

10

月光渐渐隐去，雨滴由开始的淅淅沥沥打下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宋玄将自己的外袍脱下举过头顶，将自己和宁殊薇蔽于袍下。

他的靠近瞬时便让雨水停止打在脸上，宁殊薇心头微动，她看了看对方后迅速垂下眼眸。她倒也不矫情，挨靠过去，避免宋玄为她遮雨而把他自己淋湿了，况且雨打在身上是真难受。

她道：“在打雷，不能在树下太久，得让青青和太子离开那里，容易被雷劈。”

虽然经常互怼天打雷劈，可也不是真的天打雷劈。

“是吗？”宋玄笑道：“那叶二可能不想太子走了。”

宁殊薇：“……”

太子和叶青青一直在树下的火堆旁，雨势愈发的大了，两人前面的火堆已经坚持不住。

两人并肩奔至树下叶青青和太子的位置，宋玄道：“此地不宜久留，容易天打雷劈。”

“嚯！当真？”叶青青蹦了起来，她上来挽着宁殊薇，“薇薇，咱们快走。”

“你怕啊？”宁殊薇打趣她，“坏事儿做多了吧。”

“我只是觉得打雷的时候我得离某人远些，怕殃及我。”叶青青看了眼某人说道。

宁殊薇掩面偷笑，她现在有种以多欺少的感觉。她看向太子，还好夜色浓，没被太子察觉她的同情之意。

太子你自求多福吧。

皇甫衍气红了眼，“叶二，你……”

“走了。”宋玄打断他，道：“我上山的时候看到有处山洞，我们去那边避雨。”

滋滋……

雨水把火堆和火把浇灭了，月亮也被遮去，山林中顿时漆黑一片。好在他们有位金贵的主，随身带了夜明珠。

皇甫衍把夜明珠拿出来时，宁殊薇弱弱的说道：“原谅我没见过世面，这颗夜明珠是不是有点儿小。”

她在原身母亲的嫁妆里见过几颗夜明珠，颗颗有鸡蛋大小。而太子手里的，比鹌鹑蛋还要小一个号，确实略显寒碜。

宋玄深有同感，道：“对殿下来说，确实小了。”

两道一言难尽的目光下，皇甫衍抿着唇没说话，看了眼叶青青，这颗珠子是她发簪上掉下来的，他捡到后一直没还回去。

叶青青瞧了一眼，撇嘴道：“不仅小，色泽还不怎么样，也不知道堂堂太子殿下怎么随身带这种次品。算了算了，聊胜于无吧，赶紧走，万一有野兽来就不好了。”

被夜明珠正主嫌弃的皇甫衍：“……”

叶青青腿上有伤，宋玄佯装要背她，“来，我背你。”

叶青青震惊万分，看看宁殊薇，又看看宋玄，“你没事儿吧？”

“你有事？”宋玄反问。

皇甫衍见不得他俩闹，把夜明珠塞给宋玄，“我来。”在叶青青没反应过来前就把人扛背上，转头问他：“往哪边走？”

叶青青：“？？？”

几人磕磕绊绊进到山洞里，第一时间就是生火取暖。

宁殊薇紧挨着叶青青相互取暖，看着皇甫衍和宋玄找柴生火，宁殊薇哆哆嗦嗦说道：“青青，你有没有觉得太子对你挺特别的？”

叶青青：“哪里特别，特别凶吗？每次见我跟我拐了他媳妇儿一样，是够特别的。你没见刚才他帮我包扎伤口，差点儿把我送走，疼死我了。”

“那是没见过人家紧张你的时候。”宁殊薇小声嘀咕道。

叶青青没听清，问道：“你嘀咕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没干过给人包扎的活儿，尤其是给女孩子疗伤。”宁殊薇分析说。

叶青青看透了她，道：“呵……小姑娘就是太年轻，你是想说皇甫衍喜欢我对不对，算了吧，别误会，他喜欢头猪也不会喜欢我的。”

“嗯？”

“嗯个屁嗯，这是他自己说的。不信我帮你问问，皇甫……”

她还没喊出声就被宁殊薇捂住了嘴，她总算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在叶青青这儿吃瘪了，这货根本就是钢筋混泥土型的直女，她替殿下的感情路默哀。

对太子的同情度又加一分。

火生好了，几人围着火堆。

“说什么这般高兴？”皇甫衍添柴的间隙问道。

叶青青没好气回他：“我说让她注意着点儿，有些人当着面一套，背后又是一套。”

皇甫衍气极，她总是这样翻陈年旧账，“青青，当年之事确是我故意为之，但是那件事……唉，我们当时研制的药方确实是迷药……”

那时，叶青青迷上了配药，治跌打损伤之类。她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一副药方，说是很灵验，几人又是要好的朋友，自然要大家一起。

会用在淑妃身上，是因为那日正好淑妃练舞时扭了腰，他们也没想到一副外敷的药配上口服药丸就成迷药了。

叶青青立马否认道：“怎么可能是迷药的药方？那药方是我在……”

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住，当年她最先认识的宁家姑娘是宁殊颜。而她的药方是从她手里拿到的，而宁殊颜说她姐姐对跌打损伤方面很是精通。

见叶青青看着自己，宁殊薇不明所以，“看我作甚？你继续说。”

叶青青转头看皇甫衍，“不提那个，那你干嘛要牵连我哥和宋玄，直接把我推出去就好了。”

“你傻啊，太子殿下那是在保护你。”宁殊薇笑她，也叹此女如此不会动脑筋，“那时你女扮男妆混入东宫伴读已是欺君，若是再把迷药一事推你身上，你不仅小命不保，镇国公府上下都得遭殃。但太子把此事揽到自己和宋玄头上，你哥和你便没那般严重。”

几人听她分析，在两道赞赏和一道吃惊的目光中，宁殊薇继续道：“若我没猜错，此事还有逍遥王的求情，否则当初的惩罚便不是这般简单。虽然叶家大哥和宋玄明面是被罚了，但其实也是种变相的保护。”

叶青青瞪大了双眼，不解：“什么保护？”

宁殊薇解释说：“我记得以前你同我说过，有几年和太子比较亲近的官员不是暴毙就是调离，太子身边可用之人寥寥无几。还有当初你们一同长大的伙伴也有几位遭了难，你还以为是太子在陷害他们。而叶家大哥那边，这些年来可有危报？怕是只有喜报吧。前些日子你还道你哥升了骠骑将军。至于宋玄……”

她望向一直看着自己的宋玄，宋玄手里着的木棍挑着火星，视线在对面女孩儿被火光映得不真切的脸上。

他温吞道：“那时候朝局不稳，朝中分了两派，一方保太子，另一方想废太子另立储君。我们两家和太子过于亲近，自是被默认为保太子一方。废太子那一派便不断从中作梗，想要挑拨我们间的关系，殿下为了护住我们，只好将计就计了。”

“嗯，是这样没错。”皇甫衍吃惊的是宁殊薇分析的头头是道，可不是一位傻姑娘能有的头脑，“嗯？宁家大姑娘，你不是……”

“唯生存之道尔，望殿下……”宁殊薇没说完，只把手指放于唇边，十分俏皮嘘了一声，“殿下煞费苦心，可惜有的人榆木脑袋不开窍，想不透。”

“哼！”叶青青鼓起眼珠子，抱着胳膊转到一边，“合着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蒙鼓里呗。还有薇薇，你也不早告诉我。”

宁殊薇笑笑，挨过去哄她，道：“其实我也是从刚殿下对你的态度，还有宋玄的态度里猜的。”

“哼，就你们聪明。”叶青青转脸面对皇甫衍：“就算是这样也怪你，谁让你是太子，和你走得近之人都没好下场，你不是太子不就好了。”

“我知道他们受害都是因我而起，当时以我的能力保护不了你们，户部尚书邓大人便是死在我眼前，他家几乎被灭门。”皇甫衍黯然，半垂着脸，浑身散发出自责悲哀的气质。继续道：“所以当迷药一事出了后，我便想到了把你们推离我身边，事后再和陈王叔和镇国公府演一场决裂的戏，这样你们都能得以保全。至于其他人，我尽力了。”

宁殊薇推了推叶青青，示意她过去安慰一下。

叶青青不情不愿挨过去，“我就随便说说，这几年不好了吗。其实……我隐隐知道一些，只是我受不了，宋孟陬和我哥在外那般辛苦……唉，你也挺不容易。”

宋玄看摸了摸烤干的衣服，把外袍披在宁殊薇身上，说道：“虽然误会解开了，但眼下我们还是要和殿下保持距离，废太子一派还未死心，大家都要小心。”

皇甫衍看着宁殊薇。

叶青青不乐意了，“你看她干嘛？虽然她爹永安侯支持废太子，但她和她爹不一样。”

“不是。”皇甫衍沉思片刻，说道：“宁大姑娘，我想说的是，北笯和我们打了这么多年，半月前投了降书。他们过些日子要来使者，一是投诚，二是为北笯皇子求取皇妃，以求两国同好。我派人打听过，北笯皇子甚爱美人。”

宁殊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多谢殿下提醒，我知道了。”

叶青青咬牙切齿，道：“护国大将军，也就是你外公怎么不把他们全灭了，还想肖想咱们北丰的美人，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鸟样。”

皇甫衍：“护国大将军他们一家也在回京都的路上了。”

一家！自然包括了宁殊薇的母亲赵萌。几人没再说话了，皆看着宁殊薇。人人皆知永安侯府大姑娘三岁时母亲便和永安侯和离去了漠北打仗，至今未回过京都。宁大姑娘想必连自己母亲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恐怕老将军也忘记自己这个傻子外孙女了。

宁殊薇倒是没什么感觉，穿越之前她就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穿越后永安侯府的便宜父母反正也不是她的父母。

一直身处冰凉之中，便无所谓冷暖。

外面的雨停了，几人商量还是明早天亮再下山。

宁殊薇突然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鼻子太过灵敏，我总嗅到一股味道，像是猫，而且是很邋遢的猫，具体我说不上来，且味道越来越浓烈了。”

“糟糕。”宋玄去过南蛮，那边的丛林里有各种野兽。他和皇甫衍立马跳到两个女孩儿身边，从火堆里挑了两根燃着的木棍给她们，以防备的姿势一前一后将两位女孩儿护在中间，“小心，有东西进来了。”

断断续续地‘哼呲’声从洞口传来，几人屏息凝视，借着火光看去，那东西的额头陷入眼帘，上面的毛发被雨水打湿显得更加圆润顺滑，几人在那一抹深黄的额头中比划出了个浅浅的‘王’字。

宁殊薇吓得几乎窒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王府别院的后山会有老虎？

其余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庞然大物不是只有深山老林才有吗？

山洞原本挺大，但随着老虎的进入，空间逐渐显得狭窄，尤其是那个可以并列两人的洞口，那老虎居然一个肚皮便挤满了。

这是得吃了多少才有那么大的肚子？

几人大气不敢出，洞口被人家肚皮挤满了，他们也逃不出去。他们不断后退，已经退无可退。

叶青青快哭了，咬着牙说道：“怎么办啊？我还不想当人家的腹中餐，那样死的太难看了。”

宁殊薇抱着她，发现自己也抖得厉害，她咽了咽唾沫，正想说话，便听宋玄轻声说道：“殿下，一会儿我来引开它，你带着她们朝洞口冲出去。”

皇甫衍抓紧他的手臂，“你呢？”

宋玄：“我自有办法。”

宁殊薇打量着老虎的体型，发现对方的肚皮格外的大，“你们看它的肚子那么大，又是从外面回来，想必是刚吃饱，我们……”应该能逃脱。

她的话还没说完，老虎已经完全进到山洞里面，只听‘咚’的一声，它自己倒下了。它的体型太大，倒下时掀起一阵风，把火堆扇得熄了一半。

？？？？

几人呆愣了好几秒，几脸不可置信，宋玄试探性的走过去，发现老虎是真倒下了，但眼睛是大睁的，见到有人过来，它抬起脑袋无力的低吼了一声又跌了下去。

“它好像是要生了。”说话的是不知何时绕到老虎肚子边的宁殊薇。

她的话音刚落，引来叶青青一阵怪叫，“什么？要生了，生什么？生崽吗？天啊，敢情这是只母老虎。”

离她最近的皇甫衍只觉耳膜快破了，“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

宋玄调侃道：“嗯，它跟叶二比还是逊色一筹。”

“你才母老虎，嗷~~”叶青青一瘸一拐围着老虎转了半圈，“咱们快走吧，要是等它生完咱们可就得面对一窝这玩意儿。”

“不会，顶多是一个大的，两只小的。”宋玄把宁殊薇拉到自己身后，虽然猛虎已经倒下了，但还是觉得危险。

咕~~

咕咕~~~

叶青青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不可思议地说道：“薇薇你不是吧，这个你也想吃？”

宁殊薇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道：“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只是有一点儿饿了而已。”

危险倒下了，几人也放松下来了，但依旧没人走。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母虎眼角挂着的泪水，他们默契的点点头。

他们决定帮母虎接生。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怎么为老虎接生，毕竟谁也没干过，只能干巴巴守着它。

“是不是要让它用力？”这是宁殊薇问的。

见几人都看她，她又道：“还得用热水消消毒，我看人家生孩子都这样。”

几人心说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上哪儿看人生孩子？

叶青青打岔道：“要不咱去抓个稳婆来？”

她的话刚说完，几双眼睛看智障一样看她。她当即嬉笑道：“开个玩笑嘛。”

见他们都不靠谱，宁殊薇指挥道：“殿下你去添柴，火堆别让它熄了。宋玄你去洞口守着，这里既然有老虎，怕还有其他的野兽，等会儿血腥之气传出去怕是会引来别的狩猎者。青青，咱们把外袍脱下来放它肚皮边上，等下小家伙出来得取暖。剩下的，就看它自己了。我想每个母亲生孩子都是九死一生，不管是人还是兽。”

等待的间隙，叶青青闲聊道：“薇薇，你说会不会有它的同类一会儿就过来了呀。”

宁殊薇紧紧盯着老虎肚子里的情况，眼见那肚子一张一驰，听到叶青青的话，回道：“应该不会，你没听过吗？一山不容二虎，除非……”

说到这里，她被叶青青兴奋的声音打断了。

“呀呀呀……薇薇你看，看见小老虎的脑袋了，快了快了，大老虎你加油啊，你的孩子出来了。”叶青青兴奋极了，她第一次见小生命的诞生，已经忘记这是什么危险物种。“身体身体，看见身体了。出来了出来了，薇薇你看它出来了。”

宁殊薇在后面用自己的外衫接着小老虎，把它擦干净，小老虎眼睛紧闭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声音，特别软萌。她们把它抱到母虎肚皮处，让它紧紧贴着自己的母亲。

叶青青嫌弃的戳戳刚出生的小虎崽，说道：“它好丑啊。对了，你刚说除非什么？”

宁殊薇还没开口，洞口传来强烈的嘶吼声，光听声儿就能让人抖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