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28

宋玄所谓的惊喜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前有老将军认外孙女，后有逍遥王携圣旨认义女。

深夜认亲小分队。

宁殊薇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她，眼神里流露着‘别怕，老夫（本王）为你撑腰来了’的情绪，好似她要奔赴狼窝一般。

“小丫头。”皇甫胤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望着她的眼神里透着心疼，“委屈你了。”

明明是亲生女儿，却只能对外称义女。

“那就委屈一下吧，也不差这一下。”宁殊薇低下头说。

皇甫胤愣了一下，这话是颇有几分怨气在里面。

宁殊薇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耳边再次响起他浑厚的嗓音，“小丫头，对不起。”

他的话让在场的众人几乎惊掉了下巴，桀骜不驯地逍遥王居然对一个傻丫头说对不起，而且是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

这不比活见鬼还要稀奇？

宁殊薇猛然抬起脸撞进对方深邃的眸子里，自己的的眉眼和他很像，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对方的眼眸漆黑如深深的潭水，一眼根本望不到底。面具下的脸上根本看不出表情，但宁殊薇感觉得到他的无奈。

“我可以没关系，但是……”宁殊薇展颜一笑。于她的确没关系，她只是在替原身抱怨，这么尊贵的身份却过着多年的苦日子，没有享受到父母关爱便已经不在人世，“我想冷静一下，就一下。”

“好！”皇甫胤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宁殊薇还是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还是叫你义父吧。”

皇甫胤皱眉表示不满，“乖，要叫父王。”

宁殊薇皱眉摇头，于她而言义父便够了，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宁殊薇。

“下官见过王爷，见过赵老将军。”宁静远扯着僵硬的笑前来，“二位深夜到访有失远迎，里面请。”

老将军望着他，虎目圆瞪，虽然当初自己的女儿嫁给宁静远时未婚先孕那件事确实不厚道，但将军府并没有亏待过永安侯府，反而用一半的兵权换了宁静远的仕途，否则以他一个空有位份的永安侯府还想有三品官做想都别想。宁静远却在婚后对不起他的宝贝女儿，要娶平妻。

以赵萌的性子自然不肯，于是才闹和离。一向精明的宁静远自然不肯，若是和离，赵萌那两个仓库的嫁妆岂不是就要搬回去。宁静远不肯，只能休妻。事情闹到皇帝面前，恰逢当时北笯进犯，赵萌便提出征战沙场，以军功换永安侯不败落的请求，前提便是和离。原本赵萌要带走宁殊薇，却被宁静远以宁家血脉不外流为由给拒了。

赵萌想着只要宁静远不知道宁殊薇不是他的孩子，定会好好将她养大。毕竟战场刀剑无眼四处都是敌人，孩子那么小跟着她也是受苦，还不如呆在侯府安享太平。

“侯府大门老夫可不敢进。”赵老将军说道，“你这个永安侯当得可还舒心？”

“将军说笑了。”宁静远直起腰板，“圣上抬爱而已。”

“哼！”赵老将军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便扭头不说话了。

拿了一辈子大刀的人拍在文弱书生肩上，宁静远当即身体便偏了，太他娘的疼了。

他又朝逍遥王看去。

皇甫胤连个哼都懒得发出来，皇甫家的金枝玉叶养在侯府没有受到该有的尊敬就算了，居然逼得金枝玉叶靠装疯卖傻来保全自己，没有血洗永安侯府都是因为王爷金盆洗手了。

他直接略过宁静远，对宁殊薇道：“丫头来，和父王回家。”

“我……”宁殊薇刚开口，赵老将军一把从皇甫胤手里夺过宁殊薇，怜惜的说道：“这些年薇薇定然想念母亲，还是跟外公回将军府，你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姐们都在等你回家。”

他话音刚落，刚才他们来的方向便传来了马蹄声，随后又听到一声爽朗的声音喊道：“父亲，我们来接薇薇回家。”

动静之大，让人瞠目结舌。

不一会儿宁殊薇便见一个中年男人利落的跳下马，他的身后三位青年和两名女子也跟着下马，对逍遥王抱拳行完礼便直朝宁殊薇走去。

中年男人剑眉星目，和老将军一样炯炯有神，他打量了一会儿，道：“这就是薇薇啊，出落得真水灵，比你母亲好看多了。”

“哎？不带人身攻击。”赵萌不满抗议，“长得好看也是我生的。”

“幸好没随你。”赵武冲赵萌说了一句。

见宁殊薇瞧着自己，他恍然想起什么，又说道：“瞧我这……我是你大舅舅，你小时候可喜欢和舅舅玩儿了。”

“见过大舅舅。”宁殊薇行了个礼，这个大型认亲现场能换个地儿吗？

紧接着他身后蹿出来两个和他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年，两个少年是双生子，一个眼角有颗泪痣，一个没有。还有个俏皮的少女，他们齐齐向宁殊薇自我介绍。

“我是你大哥赵书垚。”有泪痣的说，“你唤我书垚哥哥便好。”

“书垚哥哥安。”宁殊薇福身一礼。

“还有我还有我……”没有泪痣的少爷挤了过来，“我是赵尧书，你的尧书哥哥。”

宁殊薇愣了一瞬，这两兄弟的名字可真省事儿啊。她又福身一礼道：“尧书哥哥安。”

最后那位少女直接上来给宁殊薇一个大熊抱，道：“我是你元元姐，不用理他们，他们属猴的。”

见她又要行礼，赵元元按住她，“别安了，走，跟我们回家去。我们给你准备好多礼物，去看看喜不喜欢。”

宁殊薇被她逗笑了，顿觉这个大型认亲现场没那么尴尬了，连带刚才的郁闷也消散不少。她默默在心里和原身说了具有对不起，她可能会被这些温暖的情谊打败，会向他们投降。

“薇薇！”宁老夫人见状大喊，拄着虎头杖上前来，笑得一脸慈爱，“薇薇随祖母进去，你的病才刚好，可不宜在外吹风。”

不等宁殊薇开口，赵元元直言道：“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我们薇薇不宜吹风了。我可听说薇薇病的时候侯府连太夫都请不起，还是人陈王家的世子来把薇薇接去陈王府治病的，我怕薇薇进你们侯府去比在这儿吹风还惨。”

宁殊薇望着她，得！又是一个叶青青。

“休得胡说八道，我们永安侯府的姑娘个个视若珍宝。怎么会……”老夫人的话在看到不远处的宋玄时顿了一下，“之前的事完全是误会，是世子太过心急了误会了。”

随即她又拉着宁殊薇的手温声道：“薇薇乖，祖母可是最疼你的，是不是？”

说来可笑，从前宁老夫人可从未这般与她和颜悦色。宁殊薇不禁想起十岁那年宁殊颜生辰那日的早晨，她和宁殊颜一道去给老夫人请安，她不小心打翻了老夫人一个烛台，便惹来了老夫人那无声的惩罚，活活让她跪了两个时辰以至于两天走不了路。

“祖母是最疼我的……”宁殊薇故意顿了一下，看到老夫人脸上露出‘算你识相’的笑容时她继续道：“……吗？我还以为祖母一直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妹妹呢。”

她的声音如出谷的黄莺般动听，可话却让宁老夫人老脸僵住。

天啊，谁说她的病好了，明明还是那个爱胡言乱语没有眼力劲儿的傻子。

数道谴责的目光直勾勾盯住老夫人。

将军府那边是明晃晃的愤怒。

逍遥王很是意识深长地瞧了眼永安侯府的牌匾，似乎已经在琢磨怎么让侯府消失。

一边是战功赫赫皇帝敬重有加的护国将军，另一边是性格古怪皇帝宠爱的王爷，两边都不能得罪又好像两边都得罪了。

这个罪的源头正是望着自己笑眯了眼还一脸天真无邪一直被他们无视的傻子。

“你这孩子又犯傻了，尽说胡话。”老夫人笑得僵硬极了，“都是祖母的乖孙女，祖母怎会不喜欢你。”

宁殊薇收起笑，望着老夫人正色道：“那就是父亲不喜欢了。我的蔷薇院都被父亲夷为平地了，祖母让我回去休息，是回哪里？”

“回……”老夫人话还没说出口，赵萌便忍不住跳了出来，一把拎起宁静远的衣领，“你居然拆了蔷薇院，宁静远，你竟敢不守承诺。”

眼看赵萌的拳头要落下来了，宁静远大喊道：“十五年期限已过，蔷薇院就是侯府的，本……本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你管得着吗？”

“呵，宁静远，你硬气了是吧。”赵萌冷笑。

宁静远掰开她的手，理了理衣袍，冲皇甫胤拱手道：“这点儿家事让王爷见笑了。”

“家事？”皇甫胤盯着赵萌，“你和他还有家事。”

“没有没有没有。”赵萌摇头，把宁殊薇拉到跟前，“薇薇是你……义女，我是她母亲，我们才能谈家事。”

“……”宁殊薇吃惊，这位女将军好像很怕王爷呀！

宁静远整张脸难看极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便听皇甫胤道：“永安侯府啊！永安永安……呵呵……”

他的话让宁静远腿肚子发颤，逍遥王这样的调调实在太吓人了。

宁家老夫人更是受不住这样的惊吓，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搀着她的罗氏从百感交集之中回神，惊呼道：“老夫人！侯爷侯爷，老夫人晕倒了。”

一时间侯府的下人们乱作一团。

而前来接宁殊薇的两家则将宁殊薇护在中间退离侯府大门，生怕沾染上了晦气一般。

侯府的乱作一团丝毫没有影响到王府和将军府‘抢人’大战。

“王爷这是要阻拦老夫和孙女团聚？”老将军深知自己女儿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皇甫胤的尿性，便挡在前面开口，“虽然圣上下了旨，但还没有正式的册封仪式便是不作数，王爷还没资格和老夫抢人，所以王爷还是回吧，薇薇不会跟你走的。”

“将军不妨问问您身后那位本王有没有资格。”皇甫胤不甘示弱，瞧了眼装死的赵萌，“本王对薇薇的关爱可不比你们家谁少。”

将军府几人全站了上来，反观皇甫胤就只有他一人，战况有些可怜。

“怎么，比人多？”他嗤笑着冲赵萌勾勾手指，“过来。”

赵萌摇头，却被皇甫胤直接过去拎了出来，“你说说，我要不要再去皇宫求一道关于你和我赐婚的圣旨。”

“你敢！”赵萌说。

皇甫胤显然气笑了，“你说本王敢不敢。”

嘶~~

两边的话题突然就变了，从女儿争夺变成了婚嫁联姻。

宁殊薇悄悄从他们中间退了出去，在圈外找到了倚在马车边看热闹的宋玄。她提着裙摆走过去，在他肩上轻捶了一下，低声道：“你这哪是惊喜，分明是惊吓。”

见她脸颊染上一层绯色，宋玄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自己撑着发现不烫才笑道：“这样一来，你在侯府便能横着走。”

“我又不是螃蟹。”宁殊薇看了一眼他，与对视线相交了一会儿，忽地笑了，不明所以的，就是想笑。

宋玄也跟着她笑。

突然宋玄想到什么，转身进马车拿了垫子垫在马车外的板子上。

“你干什么？”宁殊薇问道。

宋玄把食指压在唇边，“嘘！”

嘘完便一把抱起宁殊薇让她坐在上面，自己撑着车板低声说道：“看你站累了，歇会儿。”

这个位置很好，是吃瓜八卦的好位置，刚才是她被拉来扯去，现在换作赵萌了。只不过赵萌脾气大些，一会儿就不耐烦快和皇甫胤打起来了。

“其实……”宁殊薇晃了晃腿看着老将军他们，突然看向宋玄的眼睛，“宋玄，我能确认一件事吗？”

宋玄嗯了一声，“你说。”

“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有父亲母亲，还有一大帮亲人的孩子了对吗？”她问。

宋玄回道：“对！”

“从今天开始我也是犯了错会有人包容，生病了有人疼，迟迟未回家有人着急的孩子了，对吗？”宁殊薇眼里泛起了水花，“讨厌，风真大，眼睛里进沙子了。”

“对！”宋玄望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想哭便哭吧，他们一时半会儿也看不见。”

“呵呵呵……”她垂下头低低的笑出声，“真好。”

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宋玄看着她的颈窝说道：“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宠你爱你。”他虚虚的揽了一下她的肩又飞快收回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害怕，你的身后有我们在。”

有些感情虽迟但到，定能填补她曾经空缺的那份情感。

宁殊薇在他肩上蹭了蹭。

“眼泪便算了，”宋玄说，“鼻涕别蹭上去了啊。”

“你大概不知道。”宁殊薇抬起脸看着他，“七窍相同，眼泪流不完便成了鼻涕了。”

两人看着彼此又是一通傻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赵元元突然蹿出来。

宁殊薇惊了一瞬，很快便恢复了镇静，她和宋玄面前不知何时又围满了人，她笑道：“外公，母亲，父王你们吵完了？”

“你这孩子……我们可没吵。”老将军说，“孩子，你说说你想跟谁回家？”

宁殊薇垂眸想了一会儿，看了眼宋玄，说道：“我去那儿。”她指的方向正是侯府的大门。

静默半晌，宋玄低笑了一声。

宁大姑娘现在后台可硬了，得先回去报个仇。

皇甫胤深深看着她，看她的神情坚定，沉思片刻后道：“也好，去吧。过几天父王再来接你。”

说完便转身离开，边走边对宣竹吩咐道：“宣竹，去挑几个嬷嬷给郡主送来。”

“是！”宣竹回道。

逍遥王潇洒转身走了，将军府的人还在，宁殊薇便把目光投向老将军，“外公？”

赵老将军显然不高兴，小丫头真会骗人，见到他的时候那般热情，现在居然不跟他走。

他靠近宁殊薇问道：“你跟外公说，你是不是和你母亲一样怕那个王爷？所以用的缓兵计。”

将军府一家子都是直肠子，唯一能想到宁殊薇不跟他们走的原因就是怕逍遥王皇甫胤。

“自然不是。”宁殊薇笑弯了眼，亲昵地挽过老将军的胳膊，“外公，我还有些事要在这里处理，等处理好了便去将军府，可好？”

“你休要蒙老夫。”老将军说，“是回家，将军府才是你的家。”

宁殊薇怔了一瞬，重重的点头，“嗯，回家！”

过了一会儿，大门口便只剩下宋玄还站在她身边，宁殊薇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禁想到他们出征在外十五载，而当年的小宁殊薇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他们远去？亲人一去便没有了归期，小宁殊薇一定很绝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