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为爱而生(2)

锦瑟赶到的时候，太医正要离开。

她一把揪住太医的衣领，怒道：“人还没走你就想跑？上次就是你说的长期服药，怎么服成了这个模样？又是谁的招数，说！”

一旁的春笋连忙拦住她。

“公主殿下，使不得。其实前些日子小主就……是太医连夜救治才能吊着一条命。如今是真的撑不住了……”

锦瑟眼中的怒意顿时化作了茫然。

太医不愠不火地解释道：“公主殿下，竹贵人素来受不得寒，上次落水令她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已是时日不多。只是竹贵人命老夫保密，才没向公主殿下说明。如今寒气直逼心脏，竹贵人随时有可能……老夫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锦瑟咬紧嘴唇，转身冲卧房而去。

该死！她天天同竹贵人在一起，怎么就没把竹贵人的日益憔悴放在心上？

明明不想再经历失去了。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啊！

卧房内，竹贵人半撑着眼皮躺在床上，表情是释然与祥和。

一见锦瑟来了，她无神的眼闪了一下，吐出气若游丝的一句话。

“公主回来了。”

她望着榻上唇无血色的竹贵人，半个字都挤不出。

当初那个温婉端庄、眉眼春风的妇人，那个给了她母亲般爱护的妇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苍老脆弱了？

见锦瑟眼眶泛红，竹贵人勉强勾了勾嘴角。

“公主方才去了哪里，同我说说。”

锦瑟赶紧擦擦眼角，坐到床沿，回道：“我去了趟御膳房，想着你最近胃口不好，午膳得给你挑几样清淡适口的……”

“公主有心了。”竹贵人虚弱的声音仍含着温柔的笑意，“那等麟儿回来，我们一起用午膳吧。”

锦瑟想笑，可是嘴角怎么也扬不起来。

她想起之前三人一起用午膳的时候。竹贵人几乎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给她夹菜，问她近况，会时不时给她分析当下形势，教她如何处事。

她知道，竹贵人在完成母后的遗愿，替母后爱她。

可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母后的训诫，竹贵人的关爱，都不会再有了。

不会再有了……

痛苦与悔恨在她的眼眶决了堤。

竹贵人见她哭到失声，想开口安慰，却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开始剧烈地咳嗽。她这么一咳，把锦瑟的眼泪吓了回去，意识到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等不了慢吞吞的飞雪飞花了，于是焦急地喊道：“十八，十八！你快去，去把麟儿带回来！”

竹贵人听了，一边咳一边开了口。

“别、咳咳……别去，麟儿考试、咳咳、考试呢……”

“考试我也要把他带过来！”锦瑟想起母后，眼前又模糊了，“试什么时候都能考，但是人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再见啊！”

一句话，竹贵人的眼眶也湿了。

她舍不得麟儿，舍不得春笋，也舍不得这个神似皇后娘娘的公主。

这世间令人厌倦。但是她愿意接受。为了这些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可惜大限已至。她不能再多陪他们一会了。

竹贵人不再辩驳，气息逐渐缓和。春笋扶主子再次躺下，退到一旁。

“别难过，公主。”

竹贵人伸出冰凉的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此生能遇见春笋，遇见皇后娘娘，诞下麟儿，陪伴公主……我很幸福。守护你们，才让我的人生有了意义。”

说到这，竹贵人胸口的起伏不规律了起来。

锦瑟心里一紧。

“竹贵人！”

“公主，麟儿……麟儿就拜托你了。”

“竹贵人，你说了要一起用午膳的！麟儿马上就到了，你再等等！”

“来生，若有来生。”

最后的最后，岁月淡去一生苦痛，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几张温柔的脸。

她用尽力气伸出手，想再次感受他们的存在。

“我愿意，愿意再回到这里，和你们，你们……”

她感受到了。她爱的人都在身边，都在身边陪着她呢。

真好。

那就让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吧。

……

锦瑟连忙抓住竹贵人无力的手臂。

但是她也明白，自己已经留不住什么了。

“小主！”春笋猛地扑上前来，抱住竹贵人逐渐冰冷的身躯哭喊，“小主，您让奴婢再同您说几句话吧，小主……”

锦瑟怔怔地望着榻上面容安详的人，眼前闪过了许多张面孔。或温润如玉，或桀骜不驯，但是无一例外都给过她完全的信任与细心的关怀。

后来，命运弄人，他们殊途同归，坠入深渊。

而她如今日一般，只能做他们悲剧的见证者。

过多的痛苦使她一度失去对生的渴望，直到遇见了李长苏。他重新燃起了她对未来的向往，所以她不顾一切地追随而去。

最后，她成了自己悲剧的见证者。

……

“娘，娘！”

锦麟好听的声音传了来。

“今天考试，我画了你的肖像，先生单单只夸了我一人。我特意求先生让我把画带回来，然后送给你！”

他一边说，一边从十八怀里跳下来，飞快地跑到床边展示他的作品。

画中的人独自一人披着绒披，望着满天飞雪，眉眼间是清澈的笑意。线条流畅，色彩明朗，将竹贵人清冷与温柔的两面全都画了出来。

锦麟见竹贵人不睁眼，晃了晃她的肩膀。

“娘，别睡了，起来看看我画的……”

春笋已是不忍看下去，干脆别过头去。锦瑟本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只上前揽过锦麟瘦弱的肩膀。

锦麟扬起小脑袋，用通红的眼望着她。

“姐姐，是不是我画的不够好？娘为什么看都不看一眼？”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眼神麻木，“以前娘都会夸我画得好，怎么这次一句话都不说了……”

她知道，聪慧如他，一定心如明镜。

只是人在痛苦的极点，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逃避。

锦瑟望着他稚嫩的脸庞，默默地收紧双臂，将他拥入怀中。

姐姐的温暖让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泪开始扑簌簌的往下掉。一开始是不言不语，半晌终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哭声清晰而悲痛，仿佛她的悲泣从前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