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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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啊……”

陈星依甜甜一笑，道，“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时间不早了，几位姐姐不回家吗？”

高个女仔定睛，又深深看了陈星依一眼，嘴角咧出一个轻蔑的微笑，看来有人是管闲事管到底了。

来来往往的人声、车声从巷口传进来，丁淑英也好，陈星依也好，只要她们再弄出点动静来，保不齐又有人过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目光都投向领头的高大女仔，等她拿主意。

对峙——

有那么非常安静的几秒钟，陈星依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是不后悔的，为自己的莽撞与没有准备的勇敢。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丁淑英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真要打起架来，自己谁也指望不上……

黎女士从小教诲：和气生财。做生意和做人一样，让一下利，不怕没有下一次合作。但情势比人强，一不小心就走到没法子和气生财的地步。

终于——

高个女仔松开了揽住丁淑英肩头的臂膀，向着陈星依走近几步。像是观赏某种东西一样，她嘴角噙着一丝笑，绕着陈星依转了一圈。

“陈星依？”

星依想起胸前的铭牌刻印自己的名字——放学时忘记摘下来了，现在再摘也晚了。不过她行得正坐得端，既然已经被这女仔看了去，也无所谓了。

高个女仔停住步子，眼睛里凶光逼人：“我记住你了！”

陈星依迎上她目光，缓缓说一句：“我也记住你了。”

丁淑英搭地铁回家，惊魂甫定的她瑟缩着肩膀，在香江闷热的夜风里很不舒展。

陈星依好人做到底，本来补习班结束她通常要搭的士回家，为了陪丁淑英，也便跟着她一块坐地铁。

一路上，丁淑英只小声跟陈星依道过一次谢，其余时间便自顾自愣神，整个人疲惫又凄凉，完全不想说话的样子。

“丁淑英……你叫丁淑英是不是，我叫陈星依，幸会！”

陈星依讪讪做着自我介绍，心里纳闷这个丁淑英怎么会被人欺负到如此地步。没受过欺凌的孩子很多都不理解受欺负的人是怎样的心路历程，为什么他们不告诉老师、家长，为什么不反抗？

看丁淑英的样子，明显不是第一次受欺负了，真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算陈星依见义勇为帮助了她，她看上去也不太感激的样子。

“你今天得罪她了，你不知道，她有多狠毒！”丁淑英突然叹了一口气，小声说道，“你最近最好不要一个人走路，会被报复的……”

被报复这样的事，陈星依也预料得到，大不了最近这阵子让小男友凯文接送，做黑骑士，相信他乐得服务。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陈星依回敬一个灿烂微笑，叮嘱道，“下次受她们欺负，一定要告诉爹地妈咪，还有老师，你越是怕她们，她们越是肆无忌惮！”

丁淑英瘪了瘪嘴，不置可否。地铁在金钟停车，丁淑英下车。

陈星依舒了一口气，现在想来虽然有些后怕，但见义勇为的爽劲还在，不过是一群仗着人多而欺人的女仔，想来也没什么。

经济大繁荣，市面上的工作机会也多。

继上次拍了运动衫后，林家栋又为陈星依接了两个模特儿工作，可能因为有第一份工作在前，陈星依表现还不错，后面的工作来得就比较顺利。陈星依踌躇满志，渐渐累积自信。

这两日走在校园，便有男仔女仔窃窃私语，其中还有女仔拿着报刊广告页，看着陈星依核对。

张葳葳揶揄道：“陈星依，你出名了！”

“出名”不过早晚的事，陈星依早有预料，只是他人指指点点，并不全是艳羡目光。也懒怠理会。

张葳葳倒颇为享受公众目光，代替陈星依答疑解惑：

“对，同学，没错就是她！”

“不要偷偷看，光明正大看好咯，谁不爱看美女呢？”

陈星依大窘，赶忙推了张葳葳一把，要她噤声。张葳葳笑着跳开，两人正打打闹闹，不料差点撞上一名路人。

定睛看时，却有些眼熟。陈星依暗暗抽气，她当是谁，这不是前些天欺负丁淑英的大块头女仔？既有旧恩怨，现下又狭路相逢。还真是巧。

陈星依这次留意她胸前铭牌，上面印有“五年二班房真蒽”几个字。居然是中五生，比陈星依低一个年级。陈星依愈发不爽，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像话，聚众斗殴、以多欺少，已经不是欠缺教养的问题。

大白天看这位房真蒽，也不过个头大些，体魄壮些，五官寡淡，没什么记忆点。跟那天路灯底下看到的霸凌者气质很不一样。尤其她今天没带小团伙，气势更加减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啦，没有看见你……”张葳葳赶忙轻笑着致歉。对方并不回应，而且陈星依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张葳葳愣了一下，很快觉出有些古怪。

陈星依挺一挺胸脯，勾勾下巴，作一个备战姿态。张葳葳不知这二人有什么恩怨，但既然姐妹有恩怨，自己当然要力挺的，也挺一挺胸脯，眼睛瞪住对方。

房真蒽摇摇头，轻蔑地一笑。

“你笑什么？”陈星依一头雾水，这女仔身上社会气十足，表情也颇有戏剧性。既然如此，不如往戏剧业发展，对着路人浪费表情做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房真蒽眯了眯眼睛，疑惑又似乎讽刺地道，“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喜欢你？”

“喂，同学，你这样讲话不太礼貌哦！”张葳葳在旁边抱不平，“看你还是中五生，不知道敬爱师姐吗？”

玛利亚女中倡导“兄友弟恭”，低年级的学妹对师姐一向恭恭敬敬，即便不认识，见面也会主动招呼问好。眼见是出了这么个异类，张葳葳不免义愤填膺。

陈星依一时怔怔，房真蒽这句话有刺激到她。谁不追求被喜爱，尤其陈星依因为外表姣好，从小到大感受到的善意难免比别人多些，她还从没有用这样的角度想问题。

——自己是否暗暗地期待这世界超乎想象地包容她、喜爱她？只是这样暗戳戳想着是不是就有点可笑。毕竟社会版新闻每天都在发生悲剧，妇孺老弱又常有被虐待、欺凌的可能，非洲难民尚且不能喝到干净的水源……

是啊，凭什么那个罕见的幸运儿会是她？

其实凭直觉，房真蒽身上是有些沧桑感和破碎感的，从眼神里就可以窥见些不寻常。没心没肺的稚气和天真只会出现在陈星依和张葳葳这种从小备受呵护长大的人身上。

陈星依不是拒绝了解别人的复杂和沧桑，而是在她迄今为止的世界里，尚且被珍重收藏，不曾经历苦难、罪恶、无奈、绝望……

等陈星依回过神来的时候，房真蒽已经不见。张葳葳絮叨了几句，吐槽玛利亚女中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物。也只是随口吐槽几句，她很快快乐起来，叽叽喳喳说起澳洲的姑妈寄给她的礼物，毕竟张葳葳是个极快乐的女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