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拒绝

流珠惊地直接站了起来，瞪圆了眼睛看着江棠之，意识到他没有在开玩笑后急得跺了跺脚，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您再不济也是尊贵的皇子殿下啊！皇后娘娘岂能如此对您！奴婢陪您去找皇后娘娘……”

流珠的声音在江棠之轻轻摇了摇头后小了下去。

“姑姑不必劝我，我意已决。”江棠之故作坚强地冲流珠笑了笑。

“我会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放您出宫去，到时候您回故乡，置上三五田产，开个小铺子，觅一良人……”

“殿下！”流珠难得失礼地打断了他的话，她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眼睛蒙上水雾，声音干涩。

“我怎能抛下您在那苦寒之地独自享清福？若真如此，百年后我有何脸面去见小姐呢！”

“好姑姑，你听我说。”江棠之伸手按在流珠的肩膀上将人按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递给她。

“这是母妃的一束头发。”

流珠打开帕子，一小束头发静静地躺在上面，仔细看去才发现里面夹杂了几根白发。

流珠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落叶归根，我没有本事不能让母妃回家，只能拜托姑姑，带着这束头发回故乡去，让我尽上那么一点点孝心。”

“再者说，于情于理我当为母亲守孝三年，只是条件不允许，母亲丧事操办还得有人上心，我只放心姑姑。”江棠之慢慢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予流珠听。

流珠看着江棠之因为说起母亲蒙上泪光的漂亮眼睛，突然卸了力。

她知道殿下心意已决，多说无用，正因如此，才更加心疼殿下。

他分明是个还没及冠的少年啊，旁的皇子和世家公子及冠了成亲了仍然顽劣的多的是。

可是江棠之向来懂事知礼，从不逾矩，懂事得让人心疼。

流珠怕哭了引得殿下伤神，强忍住泪用力点头，“奴婢谨遵殿下嘱咐，定会完成任务。”

江棠之这才笑了笑，一直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困倦很快就席卷上来。

流珠收好那束头发，去端了热姜汤上来伺候着江棠之喝了下去，又伺候他睡下，转身出了房间。

她站在檐下望着又开始下起来的雨，再摸摸怀中的那束青丝，心情怅然。

和亲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过两日，云素宫就接到了圣旨，一道是赏赐九公主珠玉首饰若干，赐封号清河，封地青郡和南河郡，另一道就是和亲的圣旨。

送走宣旨太监后，流珠一边收拾那些贵重的赏赐一边小声嘟囔：“九皇子变九公主，还赏一堆用不上的东西，陛下当真是……”

“姑姑慎言。”江棠之摇了摇头，打断了流珠的话。

流珠收住话头，怜惜地看着江棠之，最后悠悠叹出一口气。

转眼便是一月，陪嫁的物资和丫头确定下来后，江棠之的出嫁之日就到了。

江棠之一大早就被流珠喊了起来，然后就被皇后派来为他梳洗打扮的宫女团团围住，折腾了大半个早上。

他任宫女为他打扮，看着铜镜中一点点变得漂亮的脸，缓慢地眨眼。

梳妆完后，流珠扶着他上了轿子，一直送到了宫门口。

登马车时，江棠之顿了顿，手上微微用力抓了抓流珠的手，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哑。

“此去一别再难相见，姑姑要保重身体。”

流珠终是没有忍住眼泪，所幸江棠之顶着红盖头看不见。她哽咽地点头。

“殿下一定要保重，一定要好好的。”

旁边撩起马车帘子的太监轻轻咳嗽了两声，催促他们分开。

江棠之松开流珠的手，稳稳坐进马车，感受着马车启动。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腰挺得笔直，感受着马车轻微的震动。

估摸着出了宫城，才敢偷偷掀开盖头，然后将车窗的帘子掀开一道小缝。

他眯起眼去看那巍峨的宫墙，隐约可见上面有几个小黑点，大概是人，但是看不真切。

他看了很久，直到那方宫墙消失在视线中，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无数人向往这宫城，可是在这宫城长大的江棠之却只想逃离。

虽然前路未知，但至少这一刻，他是自由的。

江棠之放下帘子，攥紧了膝盖上的裙子，又摸了摸放在怀中贴着心口的那方帕子，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

不要害怕，不要怕，你不要怕。

江棠之，你以后就是自己的天。

他在心里小声对自己说。

南景到北戎路途遥远，虽然日夜兼程一路顺利，到离北戎最近的西关也是半月后了。

西关是燕云十六城里最靠近北戎的一座城，出了关就是北戎的地界了。

驿站门口。

江棠之扶着小宫女的手刚下马车站定，远处突然激起微尘，然后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有大队人马向这边过来。

江棠之头上还顶着一个红盖头看不清外界，只好低声询问身边的侍女发生了什么。

皇后为他选的这个小宫女是个胆子小的，半天说不出话，扶着江棠之的手也在抖。

江棠之心沉沉地坠了下去，听说这边素来不安生，前有北戎虎视眈眈，还有一些胡匪作乱。

江棠之想镇定下来，但他到底只是个长在深宫里的少年，第一次见这阵仗，再怎么努力还是忍不住害怕，握住侍女的手微微颤抖。

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然后就听见一个男人大声用江棠之听不懂的语言喊了句什么，接着那马就停在了江棠之面前。

那男人利索下马，站在江棠之面前，伸手就要来掀江棠之的红盖头，江棠之惊地退了两步。

“不，不要……”他也不管男人能不能听得懂中原话，说话声音都在抖，“别动我！”

大概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男人伸过来的手停在半空，没再动作。

队伍里的懂北戎语的使者终于走到江棠之前面，开口与那男人交谈了一阵，然后转身对江棠之说。

“殿下莫怕，来人是北戎的王。”

江棠之的心脏跳得好快，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传闻北戎王残暴无情，喜怒无常，动辄杀人！

现在，这样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和他只有一臂之遥，他怎么可能不怕。

使者还想说点什么安抚江棠之，却被北戎王打断了。

“你就是要嫁给我的小公主吗？”男人的嗓音低沉浑厚，像把小锤子轻轻敲在江棠之心上。

“我想掀开这块布，看看你。”

江棠之把手藏在袖子里攥成拳头，却还是止不住地抖。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听上去正常：“不行。”

话一出口，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好像随时会蹦出来。

他居然拒绝了北戎王。

完蛋了，不会被当场杀掉吧？

江棠之慌张地后退了两步，若非有侍女扶着他他可能会直接摔倒。

耶律森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这个将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小公主。

大红的嫁衣上用金线绣了凤凰，南景人惯好宽袍大袖，饶是如此，依然可以辨出小公主的腰肢纤细得仿佛一手可握。

声音也很好听，清脆得像上等玉石碰撞一样，说起中原话来又有点南景的口音，听起来软糯糯的。

耶律森很想掀开那块碍事的红布，看看这个小公主又有着怎样的倾城容颜。

只是他的小公主不仅拒绝了他，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为什么不让看？”他性子直率，不爱跟人拐弯抹角，便直接问了，“你要嫁给我的。”

江棠之深呼吸了几下，稳住声音不要颤抖，“我们中原的规矩，新人成亲前不得见面，红盖头要等到洞房时才能掀，这样才能长长久久白首到老。”

他说着突然就红了脸，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微微低头垂眼看着自己的鞋尖，头上的珠钗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说规矩就说规矩，为什么要说长长久久白首到老！？跟北戎王白首到老，他莫不是疯了！

江棠之在心里骂自己真是脑子坏了，竟说出这种疯话。

他忐忑地等着北戎王的反应，半晌都没听见动静，心愈发沉了下去。

耶律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说中原的规矩就是麻烦，他的小公主看样子是个很知礼的。

他咧嘴笑了笑，收回手，没再想去掀那叫盖头的红布，算是接受了江棠之的话。

他翻身上马，用北戎语对跟他来的下属喊了什么，然后掉转马头就离开。

江棠之听着马蹄声远去，心这才落回原处，他伸手撩起面前的盖头，望着马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然后小声问侍女：“那北戎王长什么模样？”

——传闻北戎王长得凶神恶煞，脸上有一条很长的疤，可以说是不堪入目。

江棠之虽然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想了一会能问出口的却只有外貌，毕竟人品如何还得以后相处久了才能知道。

小侍女摇了摇头，低着头不敢跟江棠之对视，看样子也是吓着了：“奴婢，奴婢刚刚怕得厉害，没敢看。”

江棠之轻叹了口气，没再为难她，反正早晚会见到的。

长得丑就长得丑吧……日子久了，也就看顺眼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进驿站之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个眨眼间，一匹黑马就停在了江棠之身后。

江棠之惊地转过头，就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勒马，马的前蹄高高扬起。

他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就见那男子稳住马后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快步走到他面前。

下一秒，一件厚实的黑色大氅兜头将江棠之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