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逼仄的隔间里，死寂得针落可闻。

其实沈枝的耐心已经很好了。

过了那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出声询问。

然而这还是伤害到了陆栩栩脆弱的小心脏。

她的双手依旧捂着脸，只有发丝间露出来的两只可爱的耳朵，从淡淡红色变成了深深的烧红。

沈枝看在眼里，正想再说什么，倒是陆小鸵鸟先出声，瓮声瓮气地低咛：“再等等……等一下吧……”

她自己说出来都不自信了，语气弱得跟没长爪子的小奶猫在身上挠了一下似的。

因为陆栩栩能清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连舟悦到底在干嘛？她知道自己现在在马桶盖上坐得多辛苦吗！

呜呜，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心里默默哭泣完，陆栩栩把手放下来，抬起脑袋。她看着沈枝，可怜兮兮地商量道：“要不你来坐一会儿？”

算起来，沈枝也站挺久了。

另一种奇妙的感觉是，陆栩栩捂了两小时脸后、恍如隔世地这一眼看过去，竟忽然觉得沈枝的脸变温柔多了，好看多了。

“我没事，你坐吧。”沈枝语气维持了平和。

她也算有责任，如果当时顺手把手机带在身上，现在也不至于两个人窘迫至此。

至于沈姒那位忙人，十五分钟过去都没有来找她之后，她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沈姒身上了。

“可以再等一会儿。”沈枝说，“但不能太晚，如果商场关门我们今晚都出不去了。”

陆栩栩没有再讨价还价，垂着眼帘说嗯。

被困厕所的体验并没有那么好，甚至可以说是每况愈下——

不仅要忍受四周时不时传来响亮绵长的“噗噗噗——”，还要被迫听着某种物体坠入水中的“扑通”，以及旁边隔间传来的异味熏鼻。

陆栩栩全身的感官器官仿佛都被放大，极度的安静和敏感下，她听见旁边隔间被人拉开，有人走进去，“噗噗噗噗噗”喷射了某种稀稠的物体，然后就出去了。

很快气体分子扩散，一种更胜前人、强烈的混合的臭味飘了过来。

陆栩栩的精神堕入了一片炼狱。

她在不愿被人沦为事后笑谈和难以忍受现在的屈辱感的进退维艰中饱受折磨。

她的脸埋在膝盖里，拢紧臂弯，手臂被手指按得发白，大脑一片混乱。

呜呜呜呜呜呜呜。

沈枝的精神略显疲惫，以达不溜小姐现在的状态，等或不等，她已经不知道哪种选择是对她更温和的了。任何一种都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决定。

就在沈枝权衡思考时，她扫过陆栩栩两只紧紧依偎在一起脚。

忽然一些未有的想法升起来。

沈枝蹲下身，和陆栩栩保持在一个高度，问她：“要不我们再试试开门。”

陆栩栩缓缓把头抬起来，她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了。

她看着沈枝，又看看门，微声弱气问：“你要叫人吗？但是现在外面好像没有人了……”她的耳朵一直听着厕所的动静。

“不叫人。”沈枝说，垂眼看她脚底，“用你的高跟鞋。门锁可能是被撞坏卡在了锁槽里，现在没别的工具，可以用你的鞋跟试试。”

陆栩栩这双鞋是特制的细跟，当初花了不少钱买的，她忽然在这一刻觉得物超所值。

“你用。”她马上将一只脚从鞋子里抽了出来。

沈枝握起她的鞋怼进锁口里，撬了撬。

过程不是很容易，沈枝费了不少时间和力气，但这法子最终还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的见了效。沈枝最后一次往外推的时候，门应声而开。

她回头，把断掉的鞋跟和残缺的高跟鞋放地上，看着陆栩栩一只无处安放的雪白的足。

“高跟鞋弄坏了，不好意思，我背你出去吧。”

说完，她转身背朝陆栩栩，蹲下身子。

陆栩栩失了失神，望着沈枝的背。

她动作轻轻地扑上去，身体悬空的那一刻，她贴紧了沈枝后背，心底密密麻麻漫出酸楚和其他一些五味杂陈的情绪。她把脸埋在沈枝的头发间，缩得像只小鹌鹑。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沈枝箍紧了抱着她腿的手，像是为了让她更安心般。

“外面没人了。”沈枝温和道，“很晚了。”

背上的人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栩栩在自己和沈枝交缠的发丝间偷偷抬眼观察沈枝，她鼻间还有沈枝发丝上散发的香香的洗发水的味道，她觉得自己以前确实戴了印象眼镜看沈枝。

其实沈枝真是有点好看在身上的。

沈枝是那种中式典型可登大雅之堂的美，要五官有五官，要气质有气质，矜庄温柔，骨相线条流畅，不会像美艳的浓颜系女明星第一眼就攻击你的视觉，但绝对有让人流连忘返的魅力。

陆栩栩从后面看，她露出的一截脖颈就像天鹅一样雪白漂亮。

她小心翼翼地放轻呼吸，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贴着沈枝背部有力的肌肉跳动。

“我叫陆栩栩。陆是陆地的陆，栩栩如生的栩……”

忽然有挠人的暖风，伴声送入沈枝耳中。

沈枝侧过头，给她吹耳旁风的小姐已经把头埋了下去。

没有下一句。

她神情放温柔，“我知道了。”

走出洗手间那一刻，瞥见暖黄微光洒在咖啡厅的地板上，陆栩栩一颗心骤然提起来。她把头埋得更低，手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沈枝肩上的衣料。

一秒……两秒……“人都走了。”沈枝告诉她。

现在只有收银台后看着手机百无聊赖准备下班的服务员。

听到安全通报，陆栩栩才把一颗小脑袋缓缓从沈枝肩后抬起来。沈枝把她放在离收银台最远的座位上。

“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沈枝看了看她悬空的脚说。

陆栩栩乖乖点头，趴在桌上，看着沈枝的背影。

她听见沈枝去问服务员这里什么时候打烊，请服务员多等一会儿，她还要接一个朋友，十分钟内回来。

陆栩栩如释重负地吁出口气，长时间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让她瞬间感受到了疲惫，她的眼帘开始无精打采地半垂着。

寂静的微光下，飘浮着无数运动的小尘粒，陆栩栩望着它们，突然感觉到这一天所受的委屈回马枪般杀了回来。她眼睛一热，索性把自己的脸藏了起来。

直到沈枝回来找她，“……睡着了吗？”

没有。

陆栩栩闻声便把头抬了起来，“你回来了。”但声音像破碎的线条。

沈枝霍然看见她鼻子微红、但眼眶被努力保持住干燥的脸，心下一怔。

她下意识地去看了看墙上电子表——刚好十分钟，她没有回来晚。

接下来的处理方式沈枝用短暂的时间在大脑里仔细的思考过。她蹲在陆栩栩身前，把买回来的一双鞋放到她脚边，等陆栩栩伸脚换鞋，她才缓缓说：“有些店已经关门了，我走到楼上才找到这家店，所以回来得比较迟。”

“我没有怪你。”陆栩栩顿了顿，小声说：“谢谢。”

谢谢沈枝今天一天对她的照顾。

沈枝倒是对这件事淡然多了，“没什么，你那双高跟鞋是什么品牌？回去发给我吧，我赔一双新的给你。”

陆栩栩秒答：“不用了。”

她看向沈枝敞开的领口，甫一下就注意到了她玉一般滑腻的肌肤和精美的锁骨线条。

“我也扯坏了你的衣服，就当互相抵消吧，两不相欠，你不用赔我了。”

而且她那双细高跟很贵的，是名牌，沈枝赔不起的。

就这么体谅地放走了沈枝，陆栩栩舔了舔唇，悄悄想：今天也是善良的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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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沈枝依照短信里的消息回到柏庭公馆。

一开门，一家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沈姒侧头，瞧了她一眼，乐道：“怎么回来这么晚，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忙什么去了？”

沈枝幽幽地回她一眼，低头换鞋，“遇上点事。你们吃饭了吗，做的什么？”

“还没呢，爸妈都等着你回来。”沈姒站起来，解下外套，“走吧，去厨房。”

沈姒走过来，拉着她就往厨房里拽。

“爸，妈，你们再看会儿，我和小枝做好饭叫你们。”

沈枝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被沈姒带到厨房，拉上门。她看见橱台上准备了不少食材，今天是爸妈的结婚纪念日，沈姒短信里就通知了她要回来给爸妈做一顿晚餐。

这时总算有说话的时间，沈枝安排：“你洗菜吧，我去冲个澡，马上出来。”

沈姒看着她，神秘地笑了下。

“你还挺爱干净。”

“……嗯。”

是怕你吃不下。

“你第一次吧？对方什么身份背景性格动机都调查了吗？最近仙人跳的局看没看，自己留点心。还有你的衣领，出去的时候遮一下，别让爸妈看见。”沈枝转身时，听见后面淳淳教导的经验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