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雏菊

江俞忽然想起之前听过的传闻。

他们说顾知家出事了，父亲离世，母亲远洋，亲戚又互不往来，顾知从初中起就是一个人住了。

顾知交了很多朋友，男的女的都有，只为了能多个人陪她。

像她这种人。

孤独了太久太久，一旦遇到了点儿暖意，就犹如飞蛾扑火，哪怕拼死也想护住分毫。

江俞眼眶难以遏制的红了。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低低嗯了声，带着点鼻音说，“特别好。”

不论是老嬷嬷还是她，都特别好。

他想象不到顾知在小小的年纪失去亲人后，独自一人流浪在人群里是什么感受。

明明是这么个张扬肆意的人啊。

她值得活在阳光底下，值得被所有人羡艳。

让人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捧到她面前。

上天却给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江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说顾知性格糟糕跋扈。

她明明是个超级温柔的人。

会在没认出老嬷嬷的情况下主动帮陌生人的忙。

会因为他几句恳求在下雨天送他回家。

会在人潮拥挤的公交车上把唯一的空位让给他。

明明她自己叼着烟，却伸手给他递了颗糖。

在这市井喧闹之下，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做了大部分人都想不到的事。

顾知的素养是藏在骨子里的。

今晚的牛皮日记里，江俞在结尾留下四句话——

如果可以的话。

我真的好想告诉全世界。

顾知很好。

是江俞最喜欢的人。

顾知回到公寓后，才后知后觉想起忘记问江俞要微信了。

她颇为遗憾的想。

算了，下次见面再要。

今晚注定是不得安宁的夜，顾知刚走进家门，不出所料就被简涟劈头盖脸一通骂。

直到逼迫顾知口头答应一堆“不平等条约”，简涟才算作罢。

她训了半个小时，口干舌燥，自顾自倒了杯水，道。

“你陪我一起去上学。”

顾知静默半天，往沙发上一坐，神色恢复如常，语调没什么起伏：“不去。”

“阿知，高中学历很重要。”

“关我什么事。”还未等简涟说完，她就打断她，语气无所谓。

狭小的公寓一下静了下来。

顾知莫名有些心烦，起身去冰箱拿了罐啤酒。

刚拎出啤酒的那一刻，她动作顿了顿，又放回原位。

她琢磨片刻，拿了两罐可乐出来，一罐冰的一罐常温，随后用手肘推上冰箱门。

门砰一声被人关上。

她盯着紧闭的门静默几秒。

吁了口气。

重新回到客厅，顾知将那瓶常温的可乐搁在桌上，嗓音没什么情绪：“让我考虑一下。”

简涟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惊喜，“好好，你好好考虑。”

顾知嗯了声，“我回房间了。”

“老规矩，饮料瓶喝完扔纸箱里。”

“早点睡。”

门被关上。

顾知走到书桌前，随手将可乐搁在桌上，视线无意识往桌角一瞥。

那儿有叠堆得高高的课本和练习册，高一高二的都有，混杂无章，由于长时间没人翻动，已经覆上一层灰尘。

顾知被勒令停学一年的那天本打算将这叠书扔掉的。

但简涟得知后严厉阻止她，甚至威胁她要是扔掉就绝交。

所以她终究还是没扔，只把它们随手堆在角落，就没再管了。

平时她从未注意到这里，今天也不知怎的就注意到了。

阳光从散落的窗帘中透进，最上边一本书封面上厚厚一层的灰被照得清晰可见。

顾知盯着那本语文书看了半晌。

神差鬼使拿了起来，拍了拍书封。

灰尘跟墙灰似的簌簌落下，没一会儿就掉落满桌子。

这下更脏了。

她颇为嫌弃地扔下语文书，转身去洗手间拿了条干毛巾。

沾了点水，顾知仔仔细细将课本和书桌擦干净，顺便把堆得四不像的书重新整理整齐，看着焕然一新的桌面，才算满意。

她把干毛巾洗干净挂回洗手间，回到书桌翻那些课本。

翻开语文书，第一页上龙飞凤舞的字吸引了她的注意。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字。”她自言自语，神色尽是嫌弃。

指尖沿着“顾知”二字描绘，是熟悉的笔锋，顾知反反复复摸了半天，始终不敢相信这么丑的字是她写的。

她不信邪，翻箱倒柜找了只黑笔，在“顾知”那两个狂草大字旁边又写了遍自己的名字。

两个一模一样的狂草。

跟鬼画符似的。

她又盯了半晌，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当初怎么没发现我字这么丑。”顾知又翻了几页，看到上面不堪入眼的字，脸皮莫名有点儿烫。

她上高中那两年对学习是真没上过心，唯一写过几次笔记的只有语文课了。

那年她常年倒数，理科全部个位数，唯一能看得过去的只有语文。

她语文能考好还得多亏有个天天抓她背诵的班主任。

想到这，她神色一淡，瞬间对翻书失去兴趣。

顾知合上书，随手丢在那叠课本上面。

手机正好进了消息，屏幕亮起。

她瞥了眼，拿起手机。

江言风：周末去看比赛吗？我这多了两张票。

顾知：你们战队的？

江言风：不是，二队的。

他发了个图片过来，顾知点开看了看他发过来的电竞比赛票，里面正好有她比较喜欢的战队，想到周末正好没事，就答应了。

顾知：行。

江言风：那到时候见。

顾知：ok。

想到比赛，她莫名想起了江俞。

他似乎也是打游戏的，还是个游戏主播。

她从未见过江俞打游戏的样子。

一想到江俞带着宽大耳机认真打游戏，那张显嫩的脸上神情专注。

顾知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直到睡前她还在想下次见面一定去跟江俞要他的微信。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机会来得这么快。

隔天，顾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被简涟逼着去刷了牙，在床上吃下不早不午的早餐，她搁下勺子，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简涟看不过去了，骂骂咧咧地把她从床上拽起来，“你猪啊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睡，给老娘起床滚去换衣服，带你去逛街。”

顾知死死拽住自己心爱的被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顽强抵抗：“不去。”

“不去也得去，再睡下去人都睡傻了。”简涟手上又加重了力气。

几番拉扯下，顾知那点瞌睡虫都被赶跑了。

她打了个哈欠，泪花泛滥，不情不愿起身，往洗手间走，嘴上还不断嘀咕。

“逛街有什么好玩的，睡觉不香吗？自己想逛街还要拉上我，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嘴里念念有词，简涟隐约听见一点，忍不住气笑了，她拎起拳头就要暴打她。

“谁叫你天天熬夜通宵，皮肤状态差得跟鬼一样，老娘这是为谁好！”

顾知秉承着君子不跟女子计较的想法，躲过她的拳头，麻溜地去换衣服了。

两人在商场逛了大半个下午，大多是简涟在逛，顾知慢悠悠跟在她后面帮她拎包。

直到从最后一家服装店走出来，简涟消完费，浑身都神清气爽了。

她终于舍得放过顾知，“走吧，咱们去吃饭。”

顾知将简涟买的大包小包拿去寄送，简涟在原地等她。

顾知寄送完回来，远远看到刚刚的位置没有简涟的身影，她先是一愣，目光下意识环顾四周，寻找简涟。

直到她在不远处的火锅店门前找到简涟，她才松了口气，跨大步走过去。

顾知拍了下她的肩，语气颇为不虞：“你他妈怎么乱跑？”

简涟正在跟面前的人说话，见她过来了，笑嘻嘻挽住她的胳膊，凑到她耳边道：“快看，三个帅哥。”

顾知这才注意到她前面的人，下意识抬眼看去，却正巧撞入一双杏眸。

四目相对，两人皆一怔。

顾知忍不住在心里吹了个口哨。

世界真小。

这三人说巧不巧，有两个是她认识的。

陈行俨然也看见了她，眼睛一亮，热情打招呼：“知姐。”

“你们出来吃饭”顾知问，目光又瞥了江俞一眼。

“嗯嗯。”陈行将手上的等号单展开给她们看，“我们吃火锅，还差一桌就排上了，你们要一起吗？”

顾知没意见，但也没随便答应，侧头问简涟：“要吗”

“我跟你们讲，这家店可难排了，还好我们来得早，但也等了半个小时。”

在三人聊天途中，简涟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剩下那个男生。

被顾知拍了下肩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可以啊。”

几人又等了一会儿，才上了座，顾知和简涟坐在一起，对面是三个男生。

落座后，顾知打了个哈欠，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玩手机，浓密眼睫低垂，在眼睑打出一片阴影，衬得她眼下的黑眼圈愈发的深。

江俞无意间瞥了一眼，视线在她眼睑下停顿几秒。

简涟拿着菜单，询问其他人意见：“你们吃辣吗？”

陈行笑眯眯道，“我都可以。”

江俞微微顿了下，“不吃。”

其余两个男生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陈行率先问：“阿俞，我记得你很会吃辣啊。”

江俞解释道：“我最近肠胃不好。”

简涟点了点头，又问一直少言少语的男生，“你呢？”

男生顿了下，道：“吃。”

“那点鸳鸯锅好了。”

她勾了一些自己和顾知爱吃的菜品，将菜单推到他们面前。

等菜期间，简涟撑着下巴直勾勾看着许亦沉，眼神热烈。

“不介绍一下？”

陈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哦对，第一次见面，忘记介绍了，我叫陈行，左边这个是江俞，右边的叫许亦沉。”

许亦沉。

简涟在心里默念几遍，开口确认：“人云亦云的亦”

许亦沉点头。

达到要名字的目的后，简涟得寸进尺，笑眯眯道：“反正大家都一起吃饭了，四舍五入也算是朋友，不如加个微信？”

陈行没意见，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行啊。”

“我扫你们。”陈行道。

陈行先带了个头，剩下两人只能拿出手机。

陈行加完简涟，笑眯眯的看向顾知，“网管小姐姐，加微信吗？”

顾知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无所谓道：“行。”

她点开二维码给他们扫。

江俞先加了顾知，他瞥了眼她的微信名，微微顿了下。

顾知的微信名是个大写的x。

像极了谁的名字缩写字母。

他手指微顿，心脏重重缩了下，微信界面跳转到好友备注。

他盯着这一项看了半晌，慢吞吞打了个英文单词。

——daisy

备注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