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陆屿的泪

“阿远……”，陆屿的声音甚至哽咽了，他向来沉稳，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哪怕方烁都没见过他慌乱的样子，可他现在却再没有半点平日那种信手方遒。陆远脸色煞白，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爹、爹……”，陆远还在一个劲地叫爹。

陆屿俯身到他耳边，对他说，“爹在。”

只要陆远叫一遍，他便回一遍，重复多少次也不厌烦。

方烁把一直等在一边的医匠叫过来，问道：“他情况如何？”

“回少座主，已无大碍，稍待修养便可恢复。”医匠答道，接着他又要将陆远身上其他的伤汇报了个遍，然后说道：“只是烟蟒性情狂躁，一旦发狂咬人往往注毒量极大，这次陆小公子……”

医匠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方烁一摆手制止了，因为他已经全神贯注地去看陆屿的状况了。

陆屿轻轻抚摸着陆远的脸颊，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安静地，从眼眶中流出泪来。

此时的他看起来像是被摔碎又勉强粘起的瓷器，只要一点风吹便会再次粉身碎骨。

方烁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别担心。”

“少主见笑了。”，陆远勉强露出一个笑，“我失了礼数，还请少主降罪。”

“什么话，陆远这幅样子我看了尚且心疼，你这个做父亲的又岂能受得了？礼数总归是虚的，何必在意。”

陆屿立马要起身谢恩，方烁却按下了他，笑道，“你还是好好看看你的宝贝心肝肉吧，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可比不上他。”

“您是属下的主上，阿远是属下的儿子，这如何并论。”，陆屿无奈笑道。

他又扭头看回陆远，爱怜地摸着他的额头，“阿远怎么叫烟蟒咬了呢？他素来不往少主养烟蟒的地方去。”

“我正要查呢。”，方烁将先前跟着陆屿一并回来的鹊缕叫到跟前，问她究竟怎么回事。

鹊缕不亏在方烁身边跟了这么久，简单两三句话便把自己所知的通通说清楚了。方烁点点头，问道：“那两人呢？”

“已安排在菁漱院暂待。”

“叫过来。”

鹊缕福身称是，又去给祝柔与姜渔传话，不刻便将两人都带到了。

“拜见少座主。”两人同时称礼。

站在塌边注视着陆远的方烁这才回神，他对陆屿飘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要去审问那两人。陆屿眉头微蹙，沉默着点点头。

方烁来到殿外，懒得跟这两人讲什么礼节，随口一句叫他们免礼之后便切入正题，“此事究竟如何，说来听听。”

“昨天姜渔得了柄新剑，一直想试试，今天陆远来找我，得知他想试剑便提议要帮忙，于是我们便去了城郊切磋比试，不知为何，比斗时突然冒出来一头烟蟒咬了陆远，姜渔见状连忙前去帮忙，失手杀了烟蟒。”，祝柔知道姜渔的性子，他不是个擅长说瞎话的人，所以他干脆跟姜渔说定了，到时候他半点假话也不必说，由自己来说主体，他只补充些真实的情节。

祝柔说完，姜渔立刻接上，“晚辈行事莽撞，颇欠考量，错手杀了少座主饲养的烟蟒，请少座主罚。”

方烁微微一笑，眯着眼前看了两人一会，又问，“那头烟蟒忽然出现的？”

“是。”

“为何会攻击陆远？”

“它猛地现身之后便直冲陆远而去，许是两人当时在打斗惊扰了烟蟒。”，祝柔说道。

“你是筑基修为？”，方烁忽然对姜渔问道。

“是。”

“不错，筑基便能杀死烟蟒，果然英雄出少年。”

“少座主谬赞，晚辈不过当时情急之下，搏命一试罢了。冒犯少座主之处，还望少座主宽恕。”

“这话不对”，方烁笑道，表情柔和了不少，“你救了陆远，本少座赏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罚你，自然更谈不上宽恕。”

说完又询问了二人的名姓、来历，便叫鹊缕带他们下去领赏，自己则转身回了殿内。

殿中的陆屿似乎根本就不关注外头的情形，只是专心致志地注视着陆远，一遍一遍用目光描摹他的模样，眼睛中的爱意与疼惜几乎就要溢出来。

“陆屿。”，方烁唤了陆屿一声，把他叫回神，将殿外两人的答话复述一遍，“你意下如何？”

“全凭少主处置。”

“你可信那二人？”

“信。阿远这幅样子，我如何不信？”，他看着陆远肩头的伤，声音更加怜惜。

方烁点点头，又遣宋泱去查二人的底细。

解毒丹药的效果随着时间发挥出来，陆远逐渐恢复了明确的意识，他先前其实只算的上半昏迷，因为担心自己意识模糊之下说漏了嘴，故而一个劲地喊爹，不敢说别的。等到他感觉精神基本清明，大脑思考起来也不觉得慢半拍了，这才睁开眼睛。

他一睁开眼，陆屿马上凑了上来，握着他的手，关切道：“阿远？好点了吗？”

陆远点点头，肌肉的麻痹感还没有完全消失，舌头跟喉咙都木着，他现在说话有些困难。

得到肯定的答复，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儿子一边，陆屿这才放下半颗心去，看着陆远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只觉自己的心都要碎净了。只要陆远能好起来，便是要他拿命换他也绝无怨言。

方烁也长叹出一口气，笑道：“醒了就好，你不知道，你这幅样子把你爹吓成什么样了，我可是第一次见他落泪。”

落泪？陆远一听就急了，自己只是想搞点苦肉计骗骗方烁，没想吓唬自己爹啊，他挣扎着便要起来，努力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自己爹。

可他刚一动作，便叫陆屿按住了，他怜爱地摸着陆远的脸颊，一叠声地说，“爹知道，爹都知道，阿远好好养伤。乖，不要动，你身上的伤这样骇人，多躺会、多躺会。”

越说他越心疼，甚至又隐隐露出些哽咽来，“多疼啊。是不是？阿远从小哪里受过这种伤，好阿远，好阿远，一会就不疼了，阿远再忍一会。”

这样爱怜疼惜的姿态一出，陆远再不敢乱动了，他只好在心底吐槽一句，你知道什么啊，这纯属是我自己作的。

看着陆屿心疼成这幅样子，方烁无奈地笑了笑，挥退殿内众人，自己上前摸了摸陆远的脑袋，“那两人我已派鹊缕安顿好了，别担心旁的，你只管好好养伤。”

说完他又对陆屿道，“你也别太忧虑了，医匠也说了没什么大碍。知道你心疼他，你们父子两个多待会吧，我把人都清出去了，你若要用他们便重新传进来。”

“多谢少主体怜。”

方烁摆摆手，“他醒了我也放心了，我还得把咱们那位座主拎到方寸灵台去呢。你多陪陪他，折花会的事先交给别人去做。”

“是，属下恭送少主。”

方烁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寝殿。

等方烁走了一会，陆远便又想挣扎起身，又被自己爹按了下去。

他张张嘴，说道：“爹，你别担心，其实……”

话还未说完，陆屿轻轻捂住了他的嘴，手指比在自己的唇上，微微摇了摇头，温柔地说道：“爹知道，爹都知道。”

陆远愣了一下，他不太确定自己爹到底知道的是什么，是自己的伤还是这件事的真相？

但陆屿已不再要他说什么，只是满含爱意地看着他，轻声给他讲闲话讲小故事。

解毒药的疗效毋庸置疑，半下午的时候，陆远已经感觉自己的状态全都回来了，壮得能生吃一头牛。

他当即便不想继续在方烁的寝殿里呆着了，主要是在他的地盘上，陆远总觉得浑身不舒坦，干什么都不敢放开手脚。

虽然自己爹心疼自已心疼的不得了，恨不能把自己塞进无菌监护室24小时陪护，但经过陆远的不懈努力、软磨硬泡，最终还是让陆屿同意了放他下地。

同意虽同意了，可陆屿终归不放心。儿子走到那，他就跟到那，跟点了自动跟随似的，生怕自己一个不经意，陆远就会虚的昏过去。

陆远对此表示这纯属是过度担忧，自己好歹是个修士，都筑基了，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吃了解毒药之后光自愈能力都能好个七七八八了，更不必提还有那些个名贵的天品丹药不要钱地往自己嘴里灌。

所幸自己爹再晚些时候还得回擢星馆去，不至于一整天都盯着自己。等他走人了，自己就去打探打探祝柔跟姜渔的消息。虽说方烁完全没必要骗自己，但总归还是见着人了才能放心的下。

也幸好，今天只是折花会的开幕式，还不算正式开场，最多也就是会有一部分炼气期选手开比，姜渔是筑基修为，筑基期的比赛还在后头呢，这个突发问题解决完之后也不会影响到他参加折花会。

这种能单杀一条烟蟒的人，跟自己这样的咸鱼可不一样，他不参加折花会简直是血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