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悬赏令（一）

没人敢打抱不平，乡邻已震慑于文子茵的威力之下。

文子茵气得差点跳脚:“糊涂！大哥，他们不是我杀的。我找到了你儿子的白骨，他死了有些时日了，我今儿才到稻乡村来，凶手肯定不是我。至于你媳妇，山魈还附在她身上，我待会渡化山魈，她也活不了。”

农夫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冲过去，想掐文子茵的脖子，文子茵又怎么会让他得手，白影一闪，已远远避开。

农夫忍不住喝骂道：“妖女！我没看到你说的山魈杀人，反而是你，对我媳妇乱打一通，毫无人性。还有，如果不是你杀人藏尸，你又怎么能找到这具白骨？”

文子茵心道：冤枉啊！怎么还不下六月雪？冤死我了。要不我施法下一场？

农夫始终不愿承认那是常麦穗的白骨，好像只要不承认，就不会失去爱子一样。

文子茵无奈道：“大哥，常麦穗被山魈附身，请你想想，这一年来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我想一个怪物要模仿人的外表容易，却不见得能模仿他吃东西的口味，还有各种生活习惯。”

闻言，农夫的脸色瞬间惨白。

乡邻也慢慢从震惊状态恢复过来，窃窃私语：“啊？我记得，过完年之后，常麦穗的变化挺太大的。”

“是啊，常麦穗原本是个内向怕生的孩子，年后突然变得活泼开朗起来，读书也特别用功，我还说这小子怎么突然开窍了，以为是常氏祖上积德……”

“还不止呢。常麦穗以前经常生病，年后身体也变得健健康康的。”

一字一句的讨论，就像针一样扎在农夫身上，他终于承受不住，泪如泉涌，蹲下抱头：“不，不是这样的，我儿子就是突然开窍了，突然身体好了……”

文子茵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乡邻，尤其是赵村长，毕竟大家唯他马首是瞻。

赵村长擦擦头上的汗，艰难的道：“我想这位姑娘也许，可能，真的不是什么狐狸精，毕竟我打小听的妖精故事，都会把人抓走吃肉，她道行这么高，要动手我们还能活到现在？”

这话不假。

众乡邻暗想，悄悄看了一眼文子茵用拳头砸出来的大坑和一剑劈出的大裂缝。

文子茵拍拍手，欣慰道：“赵村长此言有理，不愧为一村之长，真有眼力。好啦，真相就此大白。我相信老天有眼，不会让好人蒙冤。”又补充道：“我真不是妖精，也不是坏人。”

文子茵蹲下，指着缩成一团的农妇山魈，道：“请各位村民看好，我要渡化它了。”

她觉得很有必要，挽回一下自己修真的高大形象。

听说师兄们下山修炼，都是得道高人，悄然入世，普度众生。而她被人骂妖精怪物，境遇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一直沉默不语的农妇山魈，突然低声道：“大仙，饶命啊！饶命啊！饶命啊！”

文子茵冷笑道：“凭什么？”

山魈抬起头，视线顺着青色麦田，连绵山川，飘到远处：“大仙，我不会再害人了，请你让我留下吧，我要等心爱的姑娘。”

文子茵一听有故事，顿时来了精神。

那个神情木讷的农夫，怔怔地看了披着妻子人皮的山魈一眼，满目震惊。

文子茵挥挥袖子，温言道：“你且说来。”

“我化成人形的契机，是一位美丽的姑娘，每天给我供奉，祈祷想嫁一个如意郎君。我莫名奇妙的就想做她的知心人，有了很深的执念，便有了法力。我不愿欺瞒这个姑娘，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毫无保留，并将自己最重要的石心交由她保管。我的石心，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和田玉石，满含灵力。三年前，那个姑娘突然带着石心离开了，说要去看望一位亲戚，让我等她回来，可我没有等到她。”

山魈傲气的睥睨文子茵：“要是我的心石还在，又怎么会被你这般轻易擒住？！”

文子茵知道山魈说的是真话，她一开始就判定，这是一只有数十年道行的厉害山魈，没想到抓它，跟摁住蚂蚁一样容易。必定是他失了心石的缘故。

文子茵摇头叹息道，“别等了，她不会回来的，接受渡化吧。”

只剩半个头的山魈大怒，模样格外可怖，却力不从心，没能挣脱捉妖网：“胡说！你胡说！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回来？！”

文子茵朝它走近几步，有些不忍：“你心爱的姑娘，我猜就是住稻香村附近的人，必定有乡邻认识，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劝你不要问。”

山魈执迷不悟：“不，我想知道。”

文子茵无可奈何的叹道，“那你说说，她叫什么名字，长得怎么样，爱穿什么衣服？”

山魈痴痴的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她叫阿甜，长得很好看，笑起来有酒窝，爱穿黄色昭君裙，腰上常挂着一个白底绣花香囊。”

第一个开口骂文子茵的人，那个健壮丰腴的农妇惊道：“你说的是阿甜？！她是我的远房亲戚啊，她……”

赵村长扯扯农妇的袖子，以眼神阻止道：“你说阿甜啊，她可是个好姑娘，娘亲身体不好，阿甜便作替身，出家为尼了，现在估计在几百里之外的尼姑庵修炼呢。你好生去吧，下辈子投胎为人，说不定还能再相见。”

山魈大喜，喃喃自语：“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文子茵见山魈已无牵挂，轻声念起渡化梵经，山魈身体周围泛起一圈圈白光，慢慢扩大，将它与文子茵都笼罩其中。文子茵秀脸庄重，仙气十足，没人敢说她像妖精了。

广袖一挥，渡化完成，文子茵看着那山魈变成一颗颗细小的石头，尘归尘，土归土。又忍不住问那健壮农妇：“大婶，真相到底如何？”

农妇不敢与大仙对视，低眉顺眼，小声道：“奴家不敢欺骗大仙。阿甜从小家境贫寒，却心比天高，总想觅得一位有钱的金龟婿。可惜大家都说她长得不怎么好看，很难实现这个念想。也不知道那妖怪是什么眼光，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阿甜很是诚心，见庙就入，见佛就拜，可能因此感动了老天或者是哪个仙人，反正，她三年前突然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了县令家的公子。那位公子家世是不错，可在外面呢，花天酒地，没有正行，是个纨绔子弟，阿甜又不是他的正室，只是第三房小妾，肚子又不争气，连生三个女娃……”

文子茵听不下去了，这算什么啊？负心女子痴心怪？阿甜哪来的丰厚嫁妆，估计把山魈的心石卖了，然后呢，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嫁给这位县令家的公子，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个山魈挺可怜的，文子茵都有点后悔对它那般心狠手辣了。

她心情沉重，托赵村长照顾常麦穗的父亲，抛出墨玉剑，御剑而去，身姿曼妙无比。

世事难料，她对常麦穗父亲有同情，却必须揭露真相，她对山魈有同情，却必须渡化。

她的初衷，并不是做一个自诩正义的使者，而是想为乡邻除害。

可是，现在她有些迷茫，他做得倒是是对是错？

御剑飞了许久，文子茵眼前的景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桑田变城池，山峰变高楼，一片繁华景象。

突然入夜，城中似乎有宵禁，街上的人丁稀少，只剩一队守城士兵与一个年老的打更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人打更的声音，好像被阵阵阴风吹散，听得人心里发毛。

文子茵毫不畏惧，从没有逛过这种大城镇，好奇的御剑到处溜达，心道：要是白天就好了，我找个生意最好的客栈坐着，听人说书唱曲，先逍遥半日。再摆个医摊，挂上“妙手回春”的幡子，给人看病。第一次行医，诊金只收一半，药钱也可以免一部分。我猜我的医术高，收费低，说不定会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忙得焦头烂额，啊哈哈……

无度妄想了一会儿，笑了一回，文子茵突然听到一阵嘈杂。

传来嘈杂声的是一栋高门大户，两座威猛的石狮子镇宅，顺阶而上，粗壮的红柱绘有玄妙云纹，两头异兽像立于悬山屋顶中梁，金字匾额上刻着高府二字。

高府的围墙上张贴着数张告示，一群奇形怪状的人正昂首观看。

为什么说他们奇形怪状呢？首先，有僧侣尼姑道士修真，其次，各人携带的法器五花八门，刀剑鞭琴不算什么，竟还有带夜壶便桶的，还有带弹弓沙包的，古怪之处太多不能表述。

文子茵心道：这些小孩的玩意也能降妖除魔？有趣有趣。

她扬手收起墨玉剑，轻轻落地，挤上前看告示：“谢谢，让让，我看看。”

一群能人异士见这美貌少女御剑而来，心知必是修炼出金丹的高手，不约而同给她让了条道。

文子茵抬头望去，第一张告示是红色的，上面写着悬赏令三个大字，跟官府的通缉令形式差不多，赏金为二十两银子。内容为杨麓山附近有妖魔作怪，可能为蛇妖，道行约二百年，如能抓获此妖，可凭尸首或内丹到高府领取赏金。

文子茵惊喜道：“悬赏令？降妖除魔还有钱赚？”

看完转头走向第二张黄色悬赏令，赏金为十两银子。鹭栖湖有水鬼作怪，道行不到百年，如能降服，可凭魂魄领赏。

第三张是白色悬赏令，赏金为五两银子，雁荡山有兔精作怪，道行三十年左右，如能降服，可凭尸首领赏。

文子茵看完红色悬赏令，毫不犹豫的走开，围观众人以为她不感兴趣，已有人准备揭榜。一般人都从难度最低的白榜看起，文子茵不懂规矩，看完原路返回，素手一伸，抢先揭走那张即将名花有主的红榜。

周围的嘈杂声更大，文子茵还隐约听见一声：“这是谁呀？不知天高地厚。”

“姑娘，你这是作甚？”准备揭红榜的是一个身高七尺的彪形大汉，做武者干练打扮，见她横插一脚，行为相当于虎口夺食，大汉强忍怒气，握了握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