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第二天起来，我脚步比较轻，走到他房间。

坐在套间餐桌前吃早餐，并没有察觉我的到来。我这才看到，他拿桌上叉子的时候，是摸索着拿到的。

我从背后拥住他。

他一怔，身体有些僵。

良久。

沈栖迟淡淡开口，溪南，我早起眼睛状态不好，完全无法读唇，有什么话你要写在我手上。

他穿着一件白色麻制的立领衬衫，披着羊绒披肩，整个人在晨曦中有种谪仙般的气质，又像是深山暮雪般洁净空寂。他就那样淡淡说着自己看不清的事实，仿佛说着别人的事一般。

我绕到沈栖迟轮椅前面。

他因为看不清而微微眯着眼睛。

我在他掌心写。

——我。爱。你。

须臾，他笑了。点点头，缓缓说，我爱你更甚。

其实沈栖迟白天一半时间都在工作，我也就无所事事，重新开始好好练琴。

他现在基本不做事务性工作，大部分都是和岱青在书房商量管理方面的事，财报如果有问题，岱青慢慢念给他。有时他看不清口型，还是需要岱青写在白板上。

不得不佩服沈大少的聪明，那些枯燥的数字，我可能听完就忘了，而他竟然像是能在准确说出前几期甚至更久的报表数字。

他工作的时候阿福一直再侧，我也不太担心。他们两之间的默契已经无人能比，毕竟阿福十几岁就照顾他了。有时候，我都还要去问阿福沈栖迟的事。

天气已经很和煦了。最可爱的春末时节，别院好像也少了一份遗世独立的清幽多了一份俏美。我闲坐在亭子里翻小说，远远看到沈栖迟在书房里，岱青坐在他边上。自从那次亲自出山力挽狂澜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任何沈氏的会议上。他只管给岱青意见，尽力辅佐，文件拍板签名全是岱青，他自己退于幕后。也正是得益于此，岱青去他所望在沈氏树立了威信，大家都知道沈家二少眼光精准独到，而沈家病弱的大少只是在家休养。只有少数的高层见识过沈栖迟的厉害。

说真的，我不是没有见过英俊的男人，可独独沈栖迟，才让我沦陷沉醉，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我可以不要事业，不要浮名，我只想陪着他。

阿福给我信息。

——溪南小姐，大少这边会议结束了。

我合上书，大步走回屋里。

他在已经在阿福的帮助下，坐在沙发上。

沈栖迟淡淡笑着朝我伸出手。

我坐在他身旁，抱住他，然后把头枕在他肩上。

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然音调有异样，但是听起来有些温柔。

刚才在干什么，累了吗？

他问。

我枕在他肩上摇摇头。

我抬起头，看着他，问，我这样靠着你，你会不会很累？能坐稳吗？

他仔细看着我的口型，然后说，没关系，你靠着我，感觉不错。

我得寸进尺，脱了鞋，准备枕在他腿上，睡一会儿。

不料他脸色微变，用手推我起来，说，溪南，别……

我以为他不舒服。忙道歉。

沈栖迟迟滞了一下，说，不是的，你叫佣人过来，我换一下……纸尿裤，你再躺过来。

我猛然明白，他怕我躺在他腿上会闻到不好的味道。可明明阿福刚帮他换过不久。因为秦晴的建议，如非必要，让大少尽量不要用尿管，因为容易引起炎症，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我不管不顾躺下来，抱住他。

他身体僵硬。

我在他手上写，别动了，就这样，我睡一小会儿。

慢慢的，沈栖迟终于放松下来。

我闭上眼睛，感受到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手臂揽着我的肩膀。

我真的睡着了，小憩大约十几分钟的样子。醒来睁眼，看到沈栖迟温和的表情。他摸着我的额头，轻轻哄着，时间还早，累了就多睡一会儿。

我怕他坐着太累，当然不敢大睡。可他竟轻轻按着我，不让我起身，说，我很好，不用担心，被你需要感觉不错，哪怕只是当枕头。

他嘴角上翘，眼中暖光流动。

我心中像是被谁撒了一把糖，甜蜜而熨帖。不敢想象，这是当年那个疏离的漠然的不苟言笑的沈大少。

我笑了。

我问，你这会儿眼睛是不是清楚多啦？

他点点头，说，嗯，其实已经好了太多，只是早晨会严重一些。

我看着他有些鼻酸，问，你发现自己看不清，会不会，很难过？

他笑了，说，难过到不至于。我都踏进鬼门关好几次了，如今没什么会让我非常难过。只是有些没有安全感罢了。

我起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笑着说，有我在你旁边还会没有安全感吗？

沈栖迟握住我的手，说，当然不会。

想来真的很神奇，那些年我怎么会想到那个让我又怕、又敬、又恋慕的沈大少，会拥着我，温柔看着我。

他从来不是温和柔软的人，可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变得越来越和煦，连阿福都说，这段时光，是他见过大少最高兴的一段时间。

其实，我心里不是滋味，沈栖迟吃了太多苦，自己独自承受了太多，他隐忍深沉，因为先天身体不好，失去了太多的生活的乐趣。我见过太多次他一把一把吃药的样子，对他来说，从小到大就是这样过来的。我见过他胸膛上疤痕，那是几次大手术的痕迹。

我恨不得使出所有本领，只是希望他能快乐更快乐，把从前没有得到的快乐我都给他补上。

他例行在下午的时候要站一小会儿，之前都是阿福和护工架着他，他的脚虚点着地面。最近他可以自己扶着助行器站一两分钟，虽然有些摇晃，身旁要有人护着，但总算是和好现象。他站着的时候，我总是不放过机会，惦着脚尖吻他，他也垂着脖子回问我。

沈栖迟个子和岱青差不多，只是不同于岱青强壮阳光，他的身体清瘦单薄，也很苍白。

这天秦晴过来给他做例行检查，说是建议沈栖迟不要总是在家里，要去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大有好处。

岱青笑着提议去他山中的别墅小住。

沈栖迟脸色一沉问，你什么时候在那里买的房子？

像个家长抓住乱花钱的小孩。

岱青忙说，停停停，你可千万别生气大哥。

秦晴笑的前仰后合，说沈岱青，我做医生的，郑重警告你，你不能再气你大哥了。

岱青忙蹲在大少轮椅边解释，说，大哥，我都二十几岁了，那栋房子我真的很喜欢，我就想着……

沈栖迟看着他像小孩一样撒娇的样子，笑了，说，置业是好事，只是你要当心，最好有专业的人帮你参谋。

岱青看到大少笑了，连着央求，走吧大哥，你也去看看，那栋房子真的很美，你一定喜欢。不远的，车程三小时，秦晴在，你放心。

我这个样子，出门太不方便，你们去吧。

沈栖迟淡淡说。

岱青提过，那栋房子在山中，平台上放眼望去就是苍翠的山林，空气好极了。我也希望沈栖迟能去看看，于是我也帮腔，撒起娇，栖迟，我也想去，走嘛。

他见我想去，拗不过，便松了口。说，好，我陪溪南去。

岱青扑上来勾住我脖子，说，小南瓜，你现在在我大哥这里面子好大。

沈栖迟笑着看我们两打闹，对秦晴说，那就麻烦秦医生了。

秦晴爽朗笑了，说，为沈大少服务是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