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游

崇吾紧跟其后，看着常希的背影，他开始盘算，等他在小土地身边养精蓄锐恢复好了，而恰时，姑获鸟又送上门来，待他们打得你死我活之际，他便坐享渔翁之利。

“想到什么事了，这么好笑？”常希回眸问他道。

崇吾瞬间捂嘴噤声，不好，太过得意忘形，竟然笑出声来了。

“就是想到能够与仙子一起历险，真是万分期待呢！”他假装抱歉，嘿嘿笑着，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

常希看到他这副天真无邪的做派，一想到如若他真的死在了姑获鸟手里，还真是有点可惜。

两人行至山脚，已到午时。常希停下脚步，问崇吾饿不饿，何时开饭。

崇吾一愣，昨晚为避免引起他们怀疑，他照着菜谱又做了些干粮带上了，果然被她看到了。

他心想：这厮竟然心思缜密至此！

不远处可以看到农家，炊烟盘旋在草屋上空，几只飞鸟穿行而过，将青烟冲淡了丝缕。有农夫扛着锄头往家门走，门口果然有农妇在招手致意，常希不由地想起了昨日的土地庙和那碗可口的脆笋。心里莫名暖暖的，又一次确定了还是要保护好宗五的想法。

常希找了处阴凉的地方，摘下锥帽，掏出一方手帕垫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我观你赶路辛苦，不如等你用过午饭，歇会儿再走？”

崇吾没得他法，只能连声道好，在她身侧坐下，掏出了昨晚准备的干粮开始乖巧用餐。

“这是何物？”常希盯着他塞进嘴里的食物，好奇问道。

崇吾动作微顿，一本正经地做起了介绍：“这个呀，是荠菜粑粑，山里材料有限，我只能做这些了！”他又掏出一个没吃过的，试探性地递给常希：“仙子要来一个吗？”

常希有些被看破心思的窘迫，赧然笑道：“我倒不会饿，只是盛情难却，那我且尝一尝吧！”

言罢，她接过粑粑，试了下手感，软软的，凑近了闻，有股特殊的香味。轻咬一口，香甜四溢，又是她从未尝试过的味道。

“好吃！”常希再次对崇吾的厨艺给予了充分肯定，她一开心就冲他笑，眉眼弯弯，星眸晶亮。

崇吾转过头去，咬了一口粑粑，笑道：“那是自然！”

小土地这么容易满足，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他发觉昨日至今，他在常希的吹捧下，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做厨子原来这般快乐！

饭毕，两个久不食五谷的神，也发起了饭晕。暮春的风，十分惬意，带着沁人的青草香送来了丝丝倦意。常希支颐小憩，崇吾却强撑眼皮。打了个哈欠，他恨自己吃得有点多，差点忘记了正事。昨日在幻神铃的帮助下，他察觉法力有所回升，于是想着在常希身上再试一次。

小土地面色恬静，呼吸均匀，俨然是已经睡熟了。崇吾化出幻神铃，轻轻一晃，常希周身死炁瞬间翻涌，想来是顺利进入了梦魇。

传闻天帝的九皇子椒图，有一面尘世镜，镜内有一方天地，可容得下另一个世界。又传闻说，那椒图殿下心悦青梅竹马常曦神女多年，可惜郎有情，妾无意。椒图惨遭常曦拒绝后，一气之下点化一只仙兔，将其命名常希，圈养在尘世镜内。

不料想，这兔子在尘世镜内化形成神，并用黄土仿照自己创造出人类，开创出了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天地。

而这一切，直到镜子破碎的那天，那只兔子才知道真相。

“就你也配与常曦娘娘同名？”

“真是可笑至极，一只山野兔子，真当自己是普度众生的创世神了。”

“不过是椒图殿下一时兴起的玩物，有什么好得意的！”

九重天上，仙雾翻飞，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围了一大群衣着各异的仙人。常希正从大殿往外走，她还未曾好好看一眼这仙界，就被天帝召来此处问话。

想起先前在朝华殿上，她面对天帝的询问，唯唯诺诺，有问必答。直到弄清事情始末后，不用他人评价，她自觉就是一个笑话。

面对熙攘的人群，常希抬头挺胸，努力维持自己的气度，尽量不去听那些雪上加霜的言论。人群带来的压迫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只想尽快逃离这里！

可在这个地方，就连这点小事，她也无法如意。

她一面忍受着他人的指点和嘲讽，一面举步维艰地缓慢行走在拥挤的人群间。就当快走出这方煎熬地时，不知是谁伸手，从她后背推了一把。她毫无征兆地被推到在地，众人将她围成一个圈，嘲笑的声音更加肆意。

叮铃一声，金铃清脆。

“你都成了个大笑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空洞的声音响在耳畔。常希愕然，抬头想要寻找声源，看到的却是仙人们或鄙夷或嘲讽或同情的目光，而这道声音均不是他们发出来的，又仿佛他们听不到一般。

常希又一次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早前那场可笑的补天带来的伤，至今还未痊愈。

是呀，本来就是别人兴起而生，如今又成了神界的笑话，何苦再受煎熬呢？

常希倏地起身，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大步穿越而过，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从发间拔下银簪，化簪为刀，一气呵成。

“动手吧！神生这般痛苦，不如早些解脱！”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常希没有过多犹豫，将神力集聚在刀尖，朝着胸口狠狠刺去

蓦地，刀至胸前时停了下来，她盯着刀尖，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她喃喃自问：“可我并未做错什么呀？”

她抬起头，像是在自说自话，也像是在询问虚空中那个诱导她自戕的声音：“我为何要去寻死呢？”

原本翻涌的死炁瞬间平静下来——

常希揉了揉眼，清醒了，看着过分靠近的崇吾她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往后退：“宗五小友，你这是做什么？”

崇吾没想到她会在这关键时刻突然醒来。他看不到他人梦境里的情况，只能通过对方入梦后死炁的变幻情况来判断事情是否顺利，梦里的声音均是他通过观察死炁再摇动幻神铃，而幻神铃则根据梦主个人情况释放的技能，意在迷幻其心智，加速梦境的发展。

可之前明明看到常希已经彻底失去生机，怎么转眼死炁又恢复正常了？崇吾不解，无声转开视线，自顾收起装干粮的小包袱。“我想叫你醒来，我们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常希十分认同，冲他感激一笑，站起身，她看着崇吾的小包袱问：“这点干粮够你吃吗？”

崇吾讪笑，“仙子不食五谷，我一人食自然足够。”

这是嫌弃她吃得多吗？常希正待说什么，又听得崇吾道：“仙子若喜欢，我再做便是。”

听此，常希大为感动！她自问与他交情颇浅，早前甚至还想过要放任他生死，可没想到他却对自己体贴入微，有求必应！真是个天真又善良的人！

又行过数日，崇吾一直尽心尽力地做着一个厨夫，也一直不忘初心，从未放过送小土地上路的机会。可不知是他法力亏损过度，还是常希太过顽强，总之，他每次都失败了！姑获鸟也一直没有下落，崇吾耐心用尽。就当他打算跟常希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罗盘的指针显示目标地到了。

“这处是辛乙镇。”崇吾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常希。内心不禁感叹自己能屈能伸，为了口粮当牛做马，如今还做上了跑腿小厮！

夜幕将至，小镇看着店肆林立，灯火通明，可街道上却少有行人。偶尔有几个男子匆忙而过，看向常希的眼神也十分奇怪。

“宗五小友。”常希停下脚步。

崇吾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走在常希身后半步左右，原本正双手环胸，优哉游哉地欣赏着人间灯火，却不料小土地突然转过头来。

他连忙吐掉那根草，低眉顺眼，双手老实垂在大腿两侧，笑不露齿地柔声问道：“仙子请说，我听着呢！”

“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常希抬头问他。

“没有，仙子美得很！”崇吾不假思索道。

常希愕然，脸色微红地转过头去。

“两位，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一道声音蓦地响起，两人驻足看去，是一个面容沧桑的老汉。

常希微微颔首，回道：“正是，老人家怎知？”

那老汉拄着拐杖往前一步，目光来回打量两人。“只有你们不知情的外来客，才会这个点在街上停留，要知道，我们这辛乙镇，近来可不太平哟！”

他重重地咳嗽几声，声音囫隆，像是喉咙里有口浓痰咳不出来。“近来镇上频繁有年轻姑娘失踪，如今哪里还有小姑娘敢出门啊！”

闻此，崇吾与常希对视一眼，心知果然是来对了地方。

那老汉紧接着从粗布袖口掏出一张牛皮纸，颤颤巍巍递给两人，展开一看，竟是一间客栈的布局图。听那老汉继续道：“我们客栈热水餐食二十四时辰供应，有单间双间几种房型，不如两位先到我们店落脚，再晚点只怕是没地方去了哟！”

常希惊讶这老头刚还孱弱非常，怎么突然可以跟念绕口令一般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担心他会接不上气来。

“老人家，您慢些说！”

“姑娘，你是好心人，就照顾下老朽的生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