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随着水汽蒸腾，锅里逐渐冒出一股香气，像是草木的味道，又像是豆子，而且原本的浅白色逐渐成了一种浅灰色半透明的固体，瞧着还黏糊糊的。

这时候就该碱水上场了，用碱水放在里头混合，再等到彻底冷却，就是一锅魔芋。这种植物的涨头很大，三颗最后变成了一大锅。而因为现在碱不好取的，用的是草木灰代替，但卫嘉为了干净反复的淘洗澄清过，这样才敢用。

在等到凝结的过程中，厨房动静自然瞒不过乔三娘，不过刚开始她以为两兄弟在厨房烧水，也没当一回事，可两人一钻进去就是一个时辰还不出来，她觉得不对劲，这才过来一探究竟，然后看到锅里一大堆黑乎乎的东西，还在冒着热气。

“卫嘉卫和！”

众所周知，亲娘喊你的全名，约等于打击战开启的信号，卫嘉一缩脖子，连忙解释：“我没干坏事，这是能吃的东西，叫黑豆腐！”

乔三娘一顿，卫嘉就噼里啪啦把魔芋的来历说的一清二楚，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乔三娘听着不像胡扯，将信将疑：“真的？”

“等下做成菜，娘自然知道了。”卫嘉胸有成竹，等着看吧。

这一锅的魔芋被放在盆里碗里，冷却后颜色变得更浅，还有了韧性，碰一下摇摇晃晃的，还真有点豆腐的样子。乔三娘将信将疑的切了一小块，决定勇敢试毒。

万一真有问题，这一点应该不会吃出毛病吧？

黑豆腐下肚后，等了半个时辰，乔三娘毫无异状，终于安心。

“你说的这个黑豆腐，它好做吗？”

“非常简单！”卫嘉笑了起来，而且魔芋不像豆腐那么易碎，搅和两下就成了豆腐渣，还会越煮越入味，怎么不想呢？

乔三娘估摸着一家子的食量开始做菜，卫和看着锅里咕咚咕咚煮沸的魔芋，扯了扯卫嘉袖子，

“肉，肉。”

他还惦记着这口。

“别急嘛，下午我们就拿魔芋去换肉，心急也是吃不上热炖肉的~”

金石村还保留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习惯，所以晚上这顿饭通常都吃得早，借着天光未散，把桌子摆到院子里，一家子就呼噜吃饭，还省了油灯钱。

所以早早的村里烟囱就开始冒烟，各家各户都在做饭。

卫嘉手里端着一个半大的碗，上面还带着盖，身后卫和跟着捧了个盆，一摇一晃的朝着村里另外一边走去。

他们越过那中间的五户人家，直直朝着原住民那方去了。

隔着篱笆有人把卫嘉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不禁纳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而端着这碗精心烹饪的炖魔芋，卫嘉到了一户人家面前，隔着门叫的亲近，“姜爷爷在家吧？我们两兄弟给姜爷爷送点东西过来。”

姜家人面面相觑，这人谁啊？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出于礼貌却不得不去打开门，本来想问问这人是谁，在里屋躺着休息的老姜头听到这口音，一下子从床板上缩下来，“是你啊！”

这位老姜头，就是当初热心又好心，亲自过去指点卫家人怎么种地的老先生。

“是我啊！”卫嘉笑眯眯的，最近他跟着村里小孩一块儿玩，也学了不少方言，至少表达自己意思还是没问题的，就说自家做了一点黑豆腐，想着以前老姜头帮过忙，特意送过来感谢的。

姜家人更惊讶了，没想到自家老爹瞧着不声不响的，一不留神就跟“那些人”搭上线了，看看面前这两位半大少年，说话不急不躁有条有理的，真不愧是京城来的，再看看自家的，还只晓得玩泥巴呢。

村里人都在种瓜果，互相送送更是常见，姜老头也没推辞，收到这碗魔芋后倒进自家碗里，好把空碗还回去。卫嘉趁机把另外一块魔芋也送出去，告诉他们用凉水冰着第二天还能吃，做法跟豆腐一样。

等到姜家人收下后，再笑眯眯离开。

“这样就能换来肉吗？万一他们不喜欢吃呢？”回去路上，卫和还一心记挂着他的红烧肉。

“没换到咱们就再想办法咯！反正做魔芋也没损失什么，对吧？”卫嘉耸肩，他想的很开，换肉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还有另一个目的。

卫和一想也是，顶多就是干了半天活，这才觉得没亏。

姜家这边，姜家老大对着别人送的菜，始终有点疑虑，这东西叫什么黑豆腐？从前没吃过？真的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

呸呸呸，思路歪了，总之他就是觉得不太对劲，不敢下筷子。

他这么犹豫，老姜头反而开始哼哼唧唧的，劈手往自己碗里倒了三分之一，“你不吃我吃，糟蹋东西这不是？”

说着就要挟着往嘴里送，姜老大看拦不住索性也不拦了，准备看看到底吃个什么味儿出来。

一送进嘴里，老姜头就黑豆腐软软探探的，还滑溜溜的，咬两口就碎不需要费力咀嚼，十分符合

老年人的胃口，鲜甜味美，而且吸满汤汁，滋味十足。

这一吃就根本停不下来，老姜头一连吃了三块，十分满足，好吃！绝对的好吃！汤汁流到饭粒上，还沾了几分味道，更下饭了。

老姜头一口气吃了半碗饭，痛快的很，他就说嘛，人家好心送菜过来，想东想西的干嘛？吃到肚里才最要紧，他正要把剩下的黑豆腐倒进碗里，乐了。

黑豆腐本来装了满满一碗，还加了一点野菜做配菜，按理说分量很多，但架不住姜家人更多啊，你一口我一口，三两下全都分完了，连口汤都没剩下。

老姜头瞪眼，刚才不是说不吃吗？哼！

大家都不傻，看老姜头吃的这么高兴，还能反应不过来？自然要抢个精光，动手慢的只剩菜汤了。

众人品尝过黑豆腐的味道后，虎视眈眈盯着放在木盆里的大半块黑豆腐，一心想着明天要用来做午饭。

饭后，姜家人开始收拾碗筷收拾桌子，而饭后串门的人也多了起来，遮遮掩掩的想要问一下，

“那些人”到底给姜家人送了什么。

那些人是对流放罪官的代称，平时都这么喊着。

老姜头难得被这么多人簇拥，得意洋洋的把黑豆腐夸的天花乱坠，说的多么多么好吃，而且第二天还能再做一顿。

有人信，有人不信，但姜家吃起了黑豆腐的事情，却传的整个村子都知道。

第二天果然姜家做来吃了，正高兴呢，却有人过来想要尝尝味道，一来二去倒是吃掉了三分之二，惹的老姜头十分心疼，他自己还没吃够呢！全让别人霍霍了！却又不好意思明说，毕竟说破天也就是一碗菜。

大人能忍嘴待客，小孩子却不能忍，嗷一声哭了，昨天他只抢到菜汤，就等着今天想吃个够，结果又没了！

老姜头十分尴尬，但看着小孩子这么想吃，只能厚着脸皮再找卫嘉一回。

“我当是什么事呢，您过来说一声就行，还带什么菜啊！”卫嘉负责接待老姜头，态度热切又不失礼貌：“当初要不是姜爷爷您指点我们，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忙碌呢！一块黑豆腐而已，我们每次都要做一大锅，一点都不麻烦。”说着麻利切了一大块，再亲自给人送回家。

这次更明显了，不论是中间那五户，还是原住民都看的清楚。卫嘉不仅把人送到了，还告诉他们怎么做黑豆腐好吃。

姜家尽兴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

如今能吃的东西少，大多数都是自家种的，吃来吃去早就吃烦了，而且想买点什么新鲜菜色也不容易，必须去一趟镇子，麻烦又费事。所以，总会有人心动的。

这一天也没多久，第三天就有人在卫家的门口瞧来瞧去，卫家厨房也没个遮挡，都看的清楚。

“小哥，我能买你家做的黑豆腐吗？”

卫嘉抿嘴一笑，钓了这么久，鱼总算上钩了。

卖东西自然是乔三娘出面，她动作又快又好，估摸着切了一块比豆腐还大的方块，收的钱却比豆腐还少，外头豆腐都要三文一块，她却只收两文。

“都是乡里乡亲的，本来不该收钱的，只是砍柴烧火费力费时，这才回点本。”她是这么解释的，麻利的把黑豆腐一装，“要不我帮你端回去？”

“不了不了，也不远。”那人伸长脖子看着锅里，剩下的不多啊，如果要买，动作要快。

乔三娘笑眯眯把人送走，小心把这两文钱塞进腰带里，还拍了拍，毕竟这么久啊，总算看到回头钱了！只进不出人心里慌啊！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买黑豆腐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村民络绎不绝往这边跑，出来时两手不空，倒是让卫爷爷吃了一惊。

他本来觉得，村里人不舍得花钱的，没想到买起这东西来倒是舍得。

“因为咱们这是独家经营，还刚好填补市场空白啊！”卫嘉是这么解释的，顺便把赚到的铜板上交。

父母在，无私财，卫嘉还不至于犯这点糊涂。

卫和眼巴巴的盯着铜板，肉，他的红烧肉。

卫爷爷哂笑，他早听卫和念叨过无数次吃肉，也想着家里人好久没吃过荤腥，干脆添了点钱，去买了两斤肉并大棒骨，痛快的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