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番外：爱江山不爱美人

平整而宽阔的校场上，身躯挺拔的少年正搭箭上弦，一箭射出，准确无误地命中了远处的靶心。

“好！太子殿下瞄得真准！”

萧谨恒的随行太监们赞不绝口。

箭靶的靶心处已经插了许多支箭，全是萧谨恒的杰作。

一旁的杨景赫也称赞道：“殿下年仅十五就有这么好的射箭水准，着实难得。”

萧谨恒转头看他，笑道：“比起杨大人您当年如何？”

“殿下说笑了，您比末将十七八岁那会儿都要强上许多。”

“那本宫就放心了，不过身为储君，本宫还要更加勤奋才行。”萧谨恒说到这儿，轻叹一声，“小叔公天赋异禀，本宫就不指望能超越他了，但本宫绝不能输给姑母。”

此话一出，杨景赫有些忍俊不禁，“殿下是想奋力赶超宁王妃吗？”

“那是自然，她双十年华就能蒙眼射击，本宫还有五年的时间，一定得把她比下去，让她再也不能用手弹我的脑门！”

说到后边，他的语气有些气呼呼的。

他的文师父是太傅，武师父却有好几位，除了羽林军正副两位统领之外，他也从温玉礼那学习了两套招式。

他早知温玉礼剑法好，也亲眼见她练过几回剑，有一套轻盈飘逸的剑法深得他心，前两年他就缠着要温玉礼教给他，温玉礼说他基本功不扎实练不了，他只能回来苦练基本功，直到去年年末，温玉礼终于开始教他了。

他以为温玉礼一向好说话，没想到正儿八经教人练武的时候，面相都严苛了许多，一有失误就被她弹脑门，训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虽然吃惊于她的严格，却也没生气，严师出高徒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所以，要想在她面前直起腰板，就得战胜她才行。

萧谨恒打定了主意要更加用功，正准备继续练习，杨景赫在一旁劝道：“太子殿下有上进心是好的，但也得注意劳逸结合，您今早练习得够久了，不如歇一歇，等下午再继续吧，可不能累坏了。”

萧谨恒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弓，“也罢，那就等午后再练剑，父皇这两日嗓子不太好，我去看看他。”

萧谨恒离开校场之后，便一路前往御书房。

他迈进御书房时，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见过父皇。”

皇帝抬眸，见他额头上还有汗，便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瞧你，头上这么多汗也不知道擦一擦，不觉得难受吗？”

一旁的太监闻言，连忙拿了一方干净的手帕去给萧谨恒擦拭汗水。

“儿臣才练完射箭，杨大人叫儿臣休息，儿臣记挂着父皇这几日嗓子不好，便想来看看您。”

“吃了太医开的药，今日好多了，最近都没空去看你练武，不过朕相信你，即便没有朕的叮嘱，你也不会懈怠的。”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太监便来禀报，礼部尚书求见。

皇帝应道：“让他进来。”

前两年他和大臣议事时，萧谨恒年纪尚小，时常会回避，自今年开始，他便叫萧谨恒也一同听，有什么看法亦可以提。

“陛下，天宣国经历了几个月内斗，新君已经上任了，不过这番内斗使得他们劳民伤财，他们没有能力像从前那样进贡了，他们的新君请求陛下，在接下来这三年，进贡减半，三年过后，他们不仅会将欠交的贡品补齐，还能多给两成作为答谢，若陛下应允，他们不日便会派出使臣前来签订契约。”

听着礼部尚书的话，皇帝低笑了一声，“这个结果，还真是和朕所料的相差无几啊。”

“陛下圣明。那昏君妖妃弄得天宣国上下不得安宁，如今被篡权夺位，倒也是许多人乐见其成的。”

说到此处，礼部尚书的语气里不乏鄙夷，“您可知原先那昏君有多荒唐？竟为了区区一个妃子大行奢侈之事，掏空了国库不说，还要从百姓身上搜刮油水。”

对此，皇帝也给出了评价，“的确难堪大用。”

“那妖妃也不知长得什么模样，竟能把他迷惑至此，如今那两人都被射杀了，天宣国的确需要几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关于他们提出的，先进贡减半后再行补偿一事，咱们是不是该应允了他们的要求？”

“允了。”皇帝不紧不慢道，“这个节骨眼，若还逼着他们像从前那样进贡，打死了他们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他们提出了三年后再进行补偿，也算是挺有诚意，让他们的使臣来吧。”

“是，他们定会感激陛下的雅量。”

礼部尚书退下之后，萧谨恒出了声，“父皇，这就是所谓的妖妃误国吗？之前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讲过，没想到在咱们国家的周边也发生了这种事。”

“与其说是妖妃误国，倒不如说是昏君误国。”

皇帝的语气毫无波澜，“若是国君不昏庸，任凭妖妃千娇百媚也耽误不了国之根本，天宣国沦落到这般田地，妖妃固然有责任，但昏君的过失更大，这样的国君，即便是死后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他从不认为女色能误国。

若是坐在皇位上的人心性坚韧不沉溺女色，凡事以大局为重，即便本身没有多大才华，也不至于落得个人人鄙夷的下场。

“父皇言之有理。”萧谨恒接过话，“父皇有后宫佳丽无数，也不见您多去走动走动，难怪外界都说您是清心寡欲的明君，听说皇祖父在您这个年纪已经有十几个子女了，可您如今膝下不过才两子两女。”

父皇除了有他这个长子之外，还有两位公主，以及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皇子。

虽然大臣们希望父皇多开枝散叶，但皇子少对他这个储君而言倒是件好事，他如今地位稳固，那个五岁的小弟弟可没什么威胁。

再往后的皇子年纪更小，即便再多来几个，他也早已羽翼丰满，论势力论人脉，谁也不可能斗得赢他。

皇帝将萧谨恒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隐约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生太多孩子未必个个有用，且还容易引发夺嫡矛盾，朕与你皇祖父当初走过的路有多艰辛，朕心里很明白。”

说着，他抚了抚萧谨恒的头顶，“兄弟太多绝非好事，即便贵为九五之尊，有许多事也是不可控的，所以在立你为太子的那一刻起，朕就决定了，只要你不是天生愚蠢或行事荒唐，朕绝不会动摇你的位置，朕会像父皇当初培养朕那样悉心栽培你，如今你也这么大了，没有让朕失望，以后不管朕还有几个皇子，他们都只会是你的臣子，但你别对他们太苛刻，跟他们好好相处，要让他们尊敬你，而不是疏离你，懂吗？”

“儿臣明白。”萧谨恒点头，“父皇如此替儿臣考虑，儿臣绝不让父皇失望，请父皇放心，儿臣身为长子，一定会做好长兄的样子，毕竟年长许多，哪能欺负自己兄弟。”

“有你这话，朕也就放心了。”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说看。”

“母后已经好几日没见到父皇了，她知道您勤政，不敢打搅您，可她心中又止不住想念您。”萧谨恒垂下头道，“此刻没有外人，儿臣想斗胆问父皇一句，您心里有母后吗？”

皇帝毫不迟疑地应道：“她是朕的家人，朕对待她就像对待你一样，只要她没做出不可原谅的荒唐事，她一直都会是皇后，谁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萧谨恒闻言，心情舒坦了些，试探般地又问道：“所以父皇对母后是很有感情的了？”

“身为君主，不能太重视男女之情，你刚才也听见天宣国的事了，沉溺儿女私情的君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皇帝顿了顿，又道，“你我父子之间不该有欺瞒，既然你问了，朕就告诉你，自打成为皇帝的那一刻起，朕就没有了随意喜欢一个人的权利，即便喜欢过谁，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表露出来。”

“你的母后是朕的家人，所以朕会护着她，也会关心她，但仅此而已，至于其他妃嫔，朕心里没她们，但也得与她们相处，若不是因为朝堂与后宫的关系错综复杂，你以为朕想纳那么多妃子吗？等以后你做了皇帝，也不可避免要接纳臣子的女儿，太偏心谁或是太冷落谁都不妥当，若想平衡众妃的关系，不让她们太闹腾，就不该有专宠。朕对你母后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若是好得太过，对她也不利，如今这后宫还算安宁，朕不愿打破这份安宁。”

“回去告诉你母后，她永远都是朕的家人，朕很赞赏她的大方得体，也相信她能管理好后宫，等朕有时间了会去探望她的。”

萧谨恒听完皇帝的话，恭谨地应了声是。

静默了片刻之后，萧谨恒道：“父皇爱江山不爱美人，儿臣不怪父皇。自打儿臣懂事起，您一直都是儿臣的榜样，小叔公和姑母也说，儿臣的性格和您像极了，儿臣将来大概也会跟您一样，重视江山社稷多于儿女私情。”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皇帝面上浮现一丝欣慰，“你也可以有喜欢的女子，但你要切记，帝王的偏爱是一把双刃剑，有好处亦有坏处，若是你将来真的很喜欢一个人，你也不能偏爱得过于明显，你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必须学会制衡后宫的关系以及控制自己的私欲，也许朕现在和你讨论这些还为时尚早，等将来你选太子妃的时候再说吧。”

“是。所以父皇，您在过去的日子里可曾对谁动过心吗？”

皇帝闻言，一时没有接话。

“父皇不必说那人的名字，儿臣只想知道，您心中是否曾经存在过这么一个人，让您动过心，却又不想表现出来的，您是如何做到控制私欲的？儿臣怕自己将来做不到像父皇如今这样好。”

“或许有过短暂的心动。”皇帝回答道，“很短暂，现在已经不会去想那个人了，因为朕一直都明白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朕不想在男女情事上浪费时间。”

说话的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

曾几何时，他有一段时间时不时就会想起她来。

时隔五年了，他依旧记得他当初辗转难眠的时刻。

起初他不确定对她是不是喜欢，之后他细细分析，他在面临后宫众妃时，似乎从未有人给他那样的感觉。

所以他不得不承认，她和其他女子还是不一样的，她能够牵动他的心绪。

百凤山围猎时，她因为救他而受伤，让他心中颇为触动，甚至连夜里都会记挂着她是否安好，他原以为那或许是出于一种普通的关心，就像他平日里对身边的心腹和臣子们也会给予关心一样。

可是后来她康复了，他还是止不住会想起她。

那大概就是动心了吧？虽然很短暂。

短暂到才冒出苗头来，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幸好她不是常住在宫里的人，所以他很长时间都见不着她，以他的沉稳，他当然不会刻意去见她。

他不想因她而失去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不断劝说自己，他与她之间不可能。

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为帝王不能重视男女之情，他与她之间还有着不能突破的伦理道德。

她是他的长辈，他自诩明君，又怎么可能做出罔顾伦理的荒唐事情来。

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且就算他敢于跨越那些障碍，他也不过就是一厢情愿罢了。

好在后来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念头，将她放下了。

既然从一开始就决定要做个清醒而明事理的君主，他就要将这个目标贯彻下去。

再后来见到她的时候，他就没有那么心潮起伏了。

他对她的情愫，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且她似乎也没有察觉。

这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

身为帝王，他不希望被身边人窥破他心中的想法，那不仅会给他招来烦恼，也会给她带来不利。

那段始终不曾说出口的情愫，就适合永远藏在心底。

如今他可以坦然面对她了。

放下了那份不该有的情感，她依旧是他欣赏的人。

他与她，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