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计不成再生计

窈君把发现木盒子一事告知谢瞻，她知道欠他良多，可她实在是不知找谁了。若是告诉父兄，他们只会让她忍一时风平浪静。

她不愿重蹈前世的覆辙，前世便是一直隐忍，可最后呢？忍到最后阖府上下都葬送黄泉了。你一味地忍耐，只会让人家认为你是好拿捏的，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窈君心里十分害怕，眼下庾贵妃已经开始对她动手了，她很害怕下一次就会对她的家人动手，就像前世的最后，庾贵妃会对王家动手，王府之人尽诛于庾贵妃之手。

她也终于清醒过来，不论燕翊对她多好，都改变不了她是庾贵妃眼中钉肉中刺的事实。现在能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日后庾贵妃掌权了，她们之间的冲突与矛盾还是会赤裸裸地摆到台面上来，庾贵妃最终还是会拿她开刀。

别看王慨整日一副中立谁也不支持的样子，可他秉持的依然是老祖宗那一套长幼尊卑的礼法，也就是说，某种程度上，他是支持太子的。尽管太子这个人十分地……不尽如人意。王慨认为，废长立幼乃取乱之道。这本来没有错，可错就错在他所支持的东西站在了庾家的对立面。

庾贵妃之兄庾荟自然会支持燕翊，他日燕翊一旦继承大统，昔日支持太子的官员还有活路可言吗？

更何况，庾荟与王慨一直是死对头，王家这根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会被他铲除。

所以，窈君想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趁如今庾贵妃还没到掌握大权的时候，先把她这点星星之火的苗头给扑灭了。只是她一个女子，实在是不方便出门抛头露面，府里的下人又是不堪大用的，于是只好把谢瞻请来了。

谢瞻略略思索道：“这样，我拿这盒子去黑市那里打听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庾贵妃购买的证据。”

其实二人都知道，希望十分渺茫。想拿到庾贵妃确实的证据，比登天还难。以庾贵妃小心谨慎的性子，她不可能会亲自去买这毒物。若是她派人去买，想必那人也早已被她杀人灭口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但，凡事都总该试一试。还未开始怎么能先放弃？

窈君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感激地跟谢瞻说道：“思远表兄，多谢你。”

谢瞻唇角挑起一抹微讽的弧度，自嘲地笑了笑：“皎皎，你对我……总是这般客气。我们是亲人，何须言谢？”

他说着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可是想了想，又把停在半空中的手收回去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的声音一贯温润如玉，如和风细雨，可窈君却隐隐听出了些伤感的意味。

“表兄……”窈君张了张口，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谢瞻转身离去，乱飞的衣袂仿佛就是他的心绪。

不看，就不会心乱；不看，就不会心痛。

窈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地对谢瞻说对不住，她心知表兄的深情厚意，可她无法回应。她对他的每次回应，都是拒绝。这样的伤害，未免太残忍了。

可，情之一事，如何能勉强！

她本就不是什么愿意将就的人。若她那般随便，那前世早就顺从燕翊成为他的皇后了，何苦一头撞柱而亡？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求表兄帮忙了。窈君想。日后若表兄有什么需要，她一定会有求必应。若是这辈子欠他的还不了，那么就用下辈子来还。

晚间的时候，弄筝跺着脚小跑进来，气鼓鼓道：“女郎，这外头的人在说你的坏话！”

窈君失笑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你又管不了别人。随便他们说去吧！”

“可是，可是……”弄筝急急道：“他们说女郎因为摔进池子里伤了根本，日后不能生育了！”

自古以来，世人最看重的就是女子的生育能力。七出之条第一条就是无子，可见一个不能孕育子嗣的女子对男人来说就是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物件。同时也说明世人是多么地看重生育，若你是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那么不仅会遭受世人的冷眼相待，还会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她不孕不育，这流言可以说是十分地恶毒了。

窈君目光冷然，如此这般恶心与狠辣，不用多想，定是庾贵妃的手笔，真是阴魂不散！庾贵妃以为她是宫中女子需要靠子嗣傍身吗？

区区流言，何足挂齿！

弄筝到底年纪还小，少了些沉稳，不甘心地叫道：“可是明明没有的事，他们怎么能无中生有呢！”

窈君凝眸若有所思，片刻后轻笑一声道：“既然他们要无中生有，那我们便按着他们的意思来。”

弄筝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女郎，你想做什么？”

窈君嘴角擒着淡淡的笑意：“去把郎主请过来。”

太极殿上，宣怀帝大致处理今日所奏之事后，揉了揉额角道：“若无其他事，那便退朝吧。”

王慨这时出班道：“微臣有事。”

“哦？王司空有何要事？”宣怀帝见在朝堂之上一向少言寡语的王慨竟然主动发话，心底微微讶异，竟不觉扶着龙椅坐直了身子，听他说话。

“近日有关小女生育一事，想必陛下也略有耳闻。小女蒲柳之姿，岂敢高攀武陵王这颗大树？微臣斗胆，请陛下下旨取消这婚约。”

“不过是区区流言蜚语耳，王司空何必担惊受怕？”宣怀帝冷哼一声，沉吟道：“王司空总是请旨退婚，是对朕不满吗？”

“微臣不敢！”王慨面不改色，声音依旧沉稳如水：“只是小女身子素来孱弱，日前落水更是摧兰折玉，微臣唯恐小女病体沉轲担不起武陵王正妻之责，误了武陵王终身，这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燕翊此时也走出来奏道：“陛下，臣心系王司空幼女，非她不娶。无论她如何，即便是她病了，臣亦心如磐石，绝不更改。还望陛下成人之美。况且陛下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改弦易辙？”

“武陵王说得在理。天子一言九鼎，岂能随便收回成命？”宣怀帝沉声道。若因臣子几句话就收了旨意，那他的天子脸面何存？

“微臣……”

王慨还想再说什么，被宣怀帝无情打断道：“好了，王司空无须多言。左右不过是闲言碎语罢了，朕给你派个太医，谣言自然不攻自破。实在不行，朕命有司彻查，看看哪个敢嚼皇室的舌根！”

此话一出，王慨也不好再说什么。宣怀帝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一般人都要给他磕头下跪连声道谢了。

可王慨不是一般人。他直挺挺地站着，直至宣怀帝退朝离去。

众大臣各自退去，有几个和王慨相熟的臣子走过他身边无一不摇头叹息，还有的人跟他说道：“君命不可违！王相公何必竹篮打水、水中捞月？”

这是在说王慨白忙活一场。

最后只剩下燕翊和王慨。

王慨前脚刚走，燕翊后脚就跟上去了。他十分地不解：“王司空为何坚持取消婚约？”

王慨神色一凛，如刀剑般锐利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燕翊，遽然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此事，大王去问问庾贵妃想必更清楚。”

话毕，大步流星地离开，留下一脸愕然的燕翊。

宣怀帝朝堂之言传遍金陵，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终是告一段落，没人再敢置喙窈君。

世人的说辞又转了个方向，只说窈君如何如何幸运，竟得宣怀帝这般青睐，为她撑腰。又有武陵王对她专情不二，实在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窈君闻言只觉得好笑，她不认为上辈子有什么好福气。嫁了燕序，燕序死了；后来跟了燕翊，家人死了。也许世人以为的好福气就是嫁给皇室吧。她有些无可奈何地想，世人之所爱也，即她之所恶也。

王慨几次三番地拒婚，从一开始的满怀希冀到如今的平静如水，他早已习以为常，无惧外界对他的议论。

相对于他的古井无波，窈君反而是千愁万虑。太常已经上奏宣怀帝下个月有良辰吉日，宣怀帝也决定了下个月燕翊即可开始昏礼之六礼。

届时，可真的要跟燕翊纠缠一辈子了。

而谢瞻告诉窈君，黑市交易买卖双方皆会戴上面具，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证据，再一次拿不到了。

想一下子就扳倒庾贵妃这棵根深蒂固的大树，绝非易事。轻而易举、一击必杀的计策只存在世人的想象之中，殊不知当你着手之时是多么地举步维艰。

窈君愁眉不展，恰在此时，抱琴将一堆拜帖拿来给她。

“这是什么？”窈君疑惑道。

“这是世家女郎、宗室妇人送来的拜帖，她们听说女郎大难不死还有奇遇，就想会一会女郎。”

“见我？还是算了吧。”窈君想想一堆人围着自己问东问西、问长问短地画面，摇摇头道。

“这……那奴婢如何回绝她们呢？”

“就说我身体还未痊愈，怕渡了病气给她们……诶？”窈君边说着边翻看请帖，忽而紫色的楷体跃进她的目光之中，赫然是“庾如烟”三个字。

她竟会递上拜帖？莫不是庾贵妃又有了什么毒计？她倒是想看看庾贵妃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窈君眉头一动，自己整日杞人忧天，沉浸于忧愁之中，倒忘了这茬。之前庾贵妃经庾如烟之手给自己下毒，那么眼下，她也可以经庾如烟之手给庾贵妃来一个敲山震虎。

“你就回复她们，说我三日后开一个回春宴，请她们到府内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