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场上局势瞬息万变，随着林长楚一击而杀，主动权骤然到了他们这边。

穆琦和容洛宁主攻那只身上缠了金色碎片的荒沙狼，顾忱希则去了叶致珽那边帮忙，本来游走在两边的齐景玉也开始专心致志于叶致珽这边。

在危险如影随形之地，沈慕堇和林长楚两个人宛如被遗忘在了一边。

沈慕堇双脚触到地面时，就感觉林长楚的状态有点不太对，但她一时半会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直到林长楚有些踉跄但十分果断地想要把剑插入地面时，她才醒悟过来。

原本松松揽着他的手，用了几分力道扣住了他的劲腰，左手握住他的手腕，止住了他往下插剑的趋势。

入手冰凉。

沈慕堇低声说道，“别插。”

默了一瞬，她补充道，“接触白炎对灵器不好。”

林长楚识得荒沙狼，因为这种魔妖在南境并不罕见，但白炎流沙却另当别论了。

没真的遇见过这种东西，没翻过几本古籍，压根不清楚这种流沙到底与别的有什么不一样。

林长楚恍惚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手腕脉搏跳动上的细腻温热触感，还是因为腰间明显紧密了不少的接触。

他近乎力竭了。

面对实力高出自己一段的魔妖，他几乎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量，才把握住这次转瞬即逝的斩杀机会。

能护着沈慕堇安全落地，已经是强撑着一口气的结果。

他如今灵海近空，浑身无力，但他又不敢把全部重量压在沈慕堇身上，所以便想着以剑撑地。

而沈慕堇这话，却封死了他的退路。

林长楚有些无辜地想着，倘若如此的话，那他就只能依靠怀中人了，他们这样亲密无间气息交缠，也不知外人看了会不会觉得格外赏心悦目，天造地设。

沈慕堇制止完他的动作之后，才有些手足无措地发现，二人现在的姿势太过亲近，但她也不能扔下这人不管，却也更不知道要如何变换姿势才更妥帖。

思来想去，觉得做多错多，不如不做。

她猜测林长楚如今怕是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多问了一句，“需要把剑收起来吗？”

她瞧不见林长楚的神情，只能听到少年悦朗中透着乏力低哑的声音，“需要。”

又好似有些委屈，“但我没力气了。”

他这话一点水分都没掺，握剑的右手几近虚脱，此刻都颤颤巍巍的，他没了灵力，也很难自己主动把剑收入储物戒指中。

沈慕堇握住了剑柄，“松手，我拿着吧。”

林长楚果断放了手，累极的右手滑落到她腰间，虚虚搭在冰凉润洁的环腰玉带上。

沈慕堇一手拿着剑，还得顾着眼前人，扶住他的腰，肩膀顶着他的胸膛，避免他滑落到地。

远远看着，不知内情的人只会以为是两个人在拥抱。

剑光纷纷，白沙扬扬。

长日光晖之下，金铁相击与交颈依偎，泾渭分明，仿佛中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般。

过于鲜明强烈的对比，带来一种诡异心悸的凄美感。

沈慕堇撑着他，一双眼睛越过他肩膀看向那边的战局，顺手从戒指里掏出几块灵石，磕了磕他手腕，“先用着灵石吧。”

林长楚想调动灵根吸收，却瞬间感觉到一阵来自经脉的剧痛，似要撕裂，他难以自控地发出一声痛呼，略略恢复了一点力气的双腿，瞬时失去了支撑的气力，软得仿佛没有骨头了。

他像是要扑倒沈慕堇一般，整个人的重量再度完完全全地落到了她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沈慕堇明白了林长楚现在的状况。

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心里又酸又涩，还掺杂着一些在见到师兄受重伤之时才有的疼痛的感觉。

他本可以不用受伤的，如果她对玄阶每一段之间的实力差距再明了一些的话，她就不会选择让他出手了，或者即便仍是他出手，她也会及时解决后顾之忧，不会让他经历这种事情。

但此刻，沈慕堇也顾不得平缓自己的心境了，立刻将他的剑收到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左手寻到了他的右手手腕，迅速封住了他此处的经脉，法则自经脉进入他体内，沿途而去，将他的经脉全部控住，宛如冰冻一般。

法则入体，若是林长楚再强一些，想来会产生些许不适之感，身体可能会自发呈防御之态，但他现在还没触摸到这个等次，所以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无。

只是发现体内火烧火燎又似寒冰刺骨的疼痛，逐渐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他对外界灵气的感知。

林长楚心中突然升起巨大的惶恐之情，他的经脉和灵根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这种从小便在灵师世家长大的人，早已习惯萦绕在周身的充盈灵气，自有灵根迹象起，他便可以感知到外界灵气，并且习以为常。

灵气如水，他如鱼，徜徉其中时只觉这便是正常的。

但此时，他的“正常”离他远去了，他就好像行走在康庄大道上的人，骤然发现自己脚下是万丈悬崖，自己所走的那条看似笔直的坚实道路，其实只是一道细细的钢索。

他现在宁肯自己继续承受无边无涯的疼痛。

也不要如同一个废人一样，什么都感知不到。

人在慌张无助之际，总想抓紧一些东西聊以安慰。

林长楚下意识地反握住沈慕堇的手，女子的纤手温热细腻，如同一块雕刻上好的美玉。

沈慕堇再如何对感情变化迟钝，都发现了林长楚的不对劲。

他好像很害怕。

但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此处已然全部笼罩在她神识范围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开她的控制。

她不知道林长楚的恐惧来源于何，她担心问题不出在外面，而是在内里。

沈慕堇没有拒绝林长楚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她有些笨拙不自在地用右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就像她娘亲会对她做的那样，缓声问道，“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长楚弯了脊背，把下巴搁在沈慕堇肩膀上，闭上了双眼，少年乌黑细长的睫毛微微闪动，脆弱易折。

“我、”他停顿了一下，话中不再有往日的意气风发，而是隐约带了几分颤意，“我感受不到，灵气了……”

沈慕堇愣了一下，便明白了。

她跟林长楚，或者说她跟四境大多数灵师的成长环境和成长过程都不太一样，有很多她习以为常的事情，于他人而言是近乎空白的领域，反过来亦是如此，许多他们认为的常识，沈慕堇却需要花点心思去学习接受。

用力过猛，瞬间掏空灵海，或是瞬间吸收大量灵气，都会给经脉造成不小的压力，虽然这种事情通常也很难办到。

而这种极限操作有时候会造成经脉近碎不碎的状态，表面上经脉完好无损，可能连疼痛都感受不到，然而一旦猛地吸收灵气，冲击力就会打破这种平衡，经脉便会产生裂纹，倘若不及时修养，很可能会造成经脉寸断难以愈合的后果。

沈慕堇习惯了在这种极限点上操作。

很多灵师世家的孩子也是打小就开始锻体，但他们都是锻炼外体，而她虽自小体弱，但锻体以强身的性价比，远不及直接锤炼经脉。

所以她倒是不少干这种在一次又一次强势残忍的至死后生中扩充经脉强度的事情，自然也更清楚自己所能承受的上限在哪，什么情况下不能直接吸收灵气，而是要缓慢地用灵气先滋养缝补经脉，她的经脉乃至于身体就是在这种情况中一点点提高承受度。

她习以为常，便不会特意想到，一切都跟随手施展一个灵术一样简单。

但她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明白了林长楚的症结所在，她便放心地缓慢输送灵气进入他体内，引导着修复他已见裂痕的经脉。

一边做着，她一边同他解释，“你方才经脉受力过大，已是绷紧到了极致，所以一吸收灵气便出现了破碎的情况。情况紧急，我没同你说，便封住了你的全部经脉，以让它维持现状，所以你感觉不到灵气是正常的。”

“我现在帮你引灵修复，等完成后，你就能正常吸收灵气了。”

林长楚眉心微跳，一边理解着她的意思，一边又为自己突然的慌乱失措而感到羞涩难堪。

他心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沈慕堇不知他的内心波动，只专心在了眼前这件事上。

修复经脉是个精细艰难的活，而这种情况下，非本人要找到经脉受损处，需得再仔细上几分，万不能遗漏一些细微不可察之处。

更何况林长楚仅为玄灵师，经脉相较于地阶、天阶而言，本就脆弱一些，沈慕堇得慎之又慎。

也亏得她从前几年常给自己做这种事，培养出了无比的耐心。

沈慕堇感受着灵气进入他体内之后的动静，顺着运行周天之序，慢慢修复着林长楚的经脉。

“有时候会疼，你忍着点，若是太痛，一定要告诉我。”

“好。”

林长楚难得如此乖巧温顺，收敛了往日的矜傲放肆，仿若摇动着毛茸茸长尾的家犬一般，收起锋利獠牙，躺在主人身边慢悠悠地打盹。

那一边的战局也已经明朗，虽然失去了两员大将，但杀死一头荒沙狼打击到了剩下两只魔妖的士气，而且沈慕堇先前限制住了一只荒沙狼的行动速度，给了穆琦和容洛宁极大的帮助。

几人解决完魔妖后，才有空认真看看沈慕堇和林长楚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