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离婚

回了家，姜黎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一切都妥妥帖帖，生活上的事不需要她费半点心。

火车上姜黎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讲，可看到外公姨姥关爱的目光，她就知道不用说了，他们都知道。

出门去接她前，姨姥就已经烧好了洗澡水，回到家，姜黎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躺，原以为自己会要失眠，没想到刚上床，窝在刚搭在火桶上烤热的大棉被，转眼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傍晚，屋外檐廊下亮着昏黄的灯，堂屋那边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听得出来大家都压低了声音。

姜黎抱着被子，把自己在被子里闷了几秒，才精神抖擞地起床。

“起来啦。”舒兰秋和向国华说着话，注意力一半放在了门口，这次出差，是她头一回和女儿分开那么久。

说不担心是绝不可能的。

“妈。”姜黎坐过去，紧挨着舒兰秋，略有些委屈地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

舒兰秋一听就担心地扭头看她，“怎么了？”

“没，就是想你了。”姜黎开始特别想找到哥哥，但现在找到了，姜黎却一点都不想告诉舒兰秋。

她不想把妈妈分给别人。

舒兰秋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的人，然后抬手摸了摸姜黎的头发，“妈给你织了件羊毛衫，放你衣柜里了，等下你试试。”

以前舒兰秋想给姜黎织件普通毛衣都没有条件，连旧线衣拆下来的线重织都不行。

现在她却可以找同事凑票，买最好的毛线挑最漂亮的颜色给姜黎织毛衣。

姜黎眼睛一亮，她走的时候舒兰秋才托好人买毛线呢，这么快就织好了，她也不等等会了，跳起来就先把新衣服套身上，挨个让家里人夸她一遍。

“好看得很。”外公笑得合不拢嘴。

姨姥身上那件暗色花纹的毛衣也是舒兰秋年前织好的，他也有一件，说是正织着呢。

外公对自己排在最后没有丁点意见，闺女心里能有他，他就知足啦。

姜黎换好衣服的功夫，向国华已经在外面生好了炉子进来，现在天气冷，姜黎又睡得沉，大舅妈一寻思，吃火锅最舒心省事。

一家人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结果还没说得上两句话，向国华就跟姜黎聊起了生产队今年的生产计划。

就在姜黎出差这些天，大队决定又划了些荒地和林地给到东升这边，大队开会讨论过后，决定划一部分挖塘种藕养鱼，林地休整过后种果树，圈养鸡鸭，条件允许的话，再套种些瓜果。

去年大家伙已经尝到了甜头，现在知道怎么做才是好的，能吃饱饭，谁还愿意再像以前一样饿肚子。

除此之外，东升挂牌公司在姜黎回来后，也要开始确定部门职位，完善自己的组织机构。

其实成立之初就可以招工，他们是集体企业嘛，正式工都是有人员编制的，姜黎一直顶着压力把这事放一边，就是为了防止前期进来的，都是些指派不动的人物。

姜黎点头，“这事好安排，就按现在的分组成立相应的部门，该提的提该降的降，有能者居之。”

就应该这样。

“不过招工比例要控制一下，返乡的知青青年和肯钻研的社员必须比知青多，但标准不会放低。”姜黎又补了一句。

这一点众人就有些不太理解了。

不得不说，知青种地确实是差点，但文化程度和学习能力，都不是普通社员能比的。

返乡知青青年就是本地读到高中的孩子，像向军强，就是这个身份。

多招返乡知青青年也可以理解，但社员有些难，没读过书的是大多数，早年扫盲班倒是跟着政策号召都去上了。

可到现在，能读会写的没两个，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会写的，也是错别字连篇，写出来的字都是缺胳膊少腿，连蒙带猜才能认出来。

姜黎总不好说，明年高考就恢复了，高考走不了的，再过两三年，也基本都回去了，留下的只是少数。

“就是因为读书的少，才要这样招工。”姜黎喝一口提前盛出来的鱼汤。

向国华一下就明白了姜黎的意思，甚至联想得更多，是他一下子走进误区了，以为招社员要找那个经验丰富的老社员。

年轻的没读过书的小青年满公社到处都是，他们眼界有限，过一天算一天，眼里就身边那一亩三分地。

明明年纪轻轻，但早早就把过好日子的希望放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向国华突然想起，从去年知青开始带组开始，九月的时候，大队学龄儿童的入学率比往年多了不少。

东升的工作岗位，是一剂难得的强心针，像前面讲的那样，一旦生活有了新的希望，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十个里面，总有一两个上进的吧！

这样的话，不止是这辈青年会有改变，下一辈也会受到影响。

“行，这事你做主就行。”向国华点头。

别看姜黎在外面不怎么冒头，平时去公社去县里跟领导汇报，基本都是向国华的工作，但在大队，姜黎早就凭能力服人。

东升的实际负责人，非姜黎莫属。

不过姜黎自己要求挂副，向国华这个新任大队长兼任东升的总负责人。

姜黎是为了明年的高考做准备，向国华则是觉得，姜黎确实还是太年轻，他帮她坐镇一两年，到时候再把担子正式交给她。

说好招工的事，向国华心里就已经琢磨起来。

既然要招年轻社员的话，停了好几年的扫盲班还是得办起来，不识字可不行，姜黎说了，标准不能降。

搞扫盲班的事，姜黎没有提什么意见。

她这次弄了不少学习资料回来，到时候会统一放在东升，有心学的就自己学，没有心思的，她也不会闲得在背后拿鞭子抽。

真正对学习有热情的，恢不恢复高考，照样捧着书在看。

夜里舒兰秋没回家属院，而是在姜黎屋里留宿，母女俩有一阵没一块睡了。

姜黎回来就睡了很久，这会精神正好着。

正当她犹豫着要怎么讲喻家的事的时候，手忽然被握住，“黎黎，你要不想让妈认，妈就不认。”

说实话，舒兰秋刚知道这事的时候，受到的冲击是很大的。

她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当妈妈特别失败，她怎么能连自己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呢？糊里糊涂地孩子被换了不知道，孩子被林老太卖了，骗她说孩子夭折她也信了。

但当姜外公告诉她，喻家条件好，很有权势的时候。

舒兰秋心里则是涌起了浓浓的害怕，她怕喻家来跟她抢孩子，从知道孩子是被卖，而不是夭折后，舒兰秋也在心里描摹过那个孩子的样子，可在她心里，姜黎才是最重要的。

十六年母女俩的感情早融进了骨血，舒兰秋宁愿自己出事，都不愿意姜黎有事。

姜外公告诉她别害怕，让她相信姜黎，同时也把喻家把其中一个养废的事告诉了她。

姜黎同生父确认亲子关系后，就第一时间给向国华打了电话。

整个家里，最叫姜黎放心的，是向国华和外公，但外公年事已高，姜黎选择和向国华先通气儿。

向国华的三胞胎说法被姜黎否了，这事瞒不住，没必要撒这样的谎。

喻绍唐和喻绍宋的情况也都捡能说的说了个遍，姜黎说到喻绍唐时，还能竟然没有偏颇，到喻绍宋时，就掩饰不住心里的厌恶了。

向国华回来跟姜外公一商量，两人觉得这事不能等着叫姜黎跟舒兰秋去说。

姜外公年轻的时候是恨不得替儿女挡下风风雨雨的作派，现在年纪大了，深知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他从姨姥身上学到了许多教育子女的智慧。

做父母的，该强硬的时候就应该强硬。

姜外公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强硬地带走舒兰秋，才造成舒兰秋之后的苦难，懦弱逃避的性格。

不能总由姜黎冲在前头，舒兰秋也是做母亲的人。

“我都说我来跟你说了，外公可真是。”姜黎心里甜甜的，她抱住舒兰秋的手臂，“妈，我跟你说实话啊，我不喜欢那个喻绍宋，他被养坏了，掰不过来的那种，你以后也要小心点他。”

舒兰秋认真地点头，想了想又问，“那他不会害你吧？”

当时姜外公就跟她讲了，他们想认回双胞胎，人家双胞胎不一定乐意，双方家庭的条件差距摆在了这里。

说不定他们还会给姜黎使绊子，毕竟她才是喻家的千金。

“谁知道呢。”反正上辈子是害过，这辈子再叫喻绍宋害到，姜黎就真是白多活一辈子了。

舒兰秋眉头皱起来，“你以后别往京市去了，有出差也让你大舅去。”

早知道就不让姜黎去京市了，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姜黎点头，母女俩各自沉默了一会，舒兰秋轻声开口，“黎黎，你怨妈吗？你小时候……”

如果姜黎是生活在喻家，肯定是被家人疼爱的小公主，她这么乖这么懂事，可是养在她身边，她根本就护不住孩子，从小就让姜黎受尽委屈。

想到姜黎七岁那年差点丢了命，舒兰秋就心口绞痛。

她原本不应该遭受这些苦难的。

“妈，你千万别这么想，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我要是不给你当女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未必就在喻家。”姜黎忙道。

女儿出生就把她换掉，梅晓欧要是换不成，说不定会直接丢掉。

再说了，就梅晓鸥那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姜黎即便是在她身边养大，日子也不见得会有多好。

就因为重男轻女，把亲生的当外人的妈，别说现在不少，以后也少不了。

在某一部分人眼里，血缘还真没有多的那块肉重要。

梅晓鸥就是林大姑的翻版，只不过梅晓鸥要漂亮做资本，有个翻身的姐姐引路。

陈小珊好歹还有个靠谱的爹。

在梅晓鸥手底下讨生活，再碰上喻老三那样不着调的爹，想想姜黎都觉得窒息。

至于林有德，姜黎觉得自己很冷漠，她从来没有因为林有德伤心过，似乎从懂事以来，她就没有把林有德当成是父亲。

只是仇人。

母女两个把话说开，最后决定一切顺其自然。

对舒兰秋来讲，知道孩子平安活着，就已经满足，她不奢求太多，孩子愿意认她，她当然高兴。

但如果要把姜黎从她身边抢走，她完全接受不了。

舒兰秋冷静下来也仔细想过，如果喻家一家要把姜黎带走，她又拗不过的话，那她也要想办法调去京市。

一年不行就两年，她努力工作，一定要在孩子身边才行。

就在姜黎以为舒兰秋已经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舒兰秋问她，“黎黎，你跟那个妈妈，长得很像吗？”

舒兰秋知道，姜黎是被人认错，才阴差阳错找到喻家人的。

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舒兰秋心里真的特别酸。

“什么那个妈妈，我就一个妈！”姜黎可不认，抱住舒兰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妈，我困了。”

舒兰秋嘴角微微翘起来，赶紧拍拍她，“那你赶紧睡。”

早上姜黎睡醒，舒兰秋已经在厨房给大舅妈打下手了，吃过早饭，姜黎戴上帽子，抱上暖水袋，就往地里去了。

“大嫂，黎黎和大哥他们，每天都要这么早起来啊？”舒兰秋问今天可以稍晚一点出工的大舅妈。

大舅妈点了点头，“我和军强，如果组长没跟黎黎报上计划的可以晚出工，黎黎和你哥是每天风雨无阻，必须早到的。”

舒兰秋看着姜黎即将没入黑暗的背影，心疼得不行。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拉着她说那么多了，弄得孩子都没有好好睡一觉。

……

舒兰秋担心姜黎的时候，喻老三也被老爷子从床上撵起来，催他去淮市。

从姜黎找上门起，喻老三就光明正大地不回自己家，赖在喻大伯这里，不让他离婚，他就天天混吃混喝下去。

在喻老三看来，这事没什么好犹豫的，梅晓鸥当初能干出这种事来，就应该做好应对今天的准备。

喻大伯则是考虑离婚这事对喻家的影响，对小辈的影响，一直压着。

说实话喻大伯是不想管这事，虽说他们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梅晓鸥在喻家呆得太久，知道喻家的弱点，喻大伯怕梅晓鸥会鱼死网破。

为此兄弟两个大吵了一架。

“怕这怕那，难怪你这位置七八年都不见动一下！”喻老三屁事不管，气死人不偿命。

喻大伯气得要抽喻老三，他是为自己着想吗？他位置不动是不能动吗？是他为了护住家里，在安全的位置上不敢大动！

结果喻老三嘴巴硬，溜得比谁都快。

老爷子不管这些事，他就一句话。

“无论如何，必须把我孙女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