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惊梦

午后暖融，静谧安宁，眼前的情形却仿佛噩梦一般。

乐遥满面空茫僵愣，不明白，为什么会在此时见到他们。

怎么找到他的？

又想做什么呢？

阴冷潮湿的刑室森寒如鬼窟地狱，掩盖无数的血腥和嚎哭。

冰冷的铁链、蠕动的人影、腥臭的恶声淫笑……光影纷乱，深埋在记忆里的模糊碎片纷涌而出。

眼前仿佛看到炽烈的火焰焚烧，铺天盖地的痛楚，焦黑的灰烬随风飘卷，露出那两张状如恶鬼的面容。

“小乐……”

“乐儿……”

火光中隐约的面容此刻清晰地站在眼前，悲戚注目，怕惊扰了他似的，轻轻地向他伸手。

恶鬼尖啸，群魔破空，眼前一片血红，乐遥退了一步，盈满水光的眼眸里无声落下一滴泪，猛地转身就跑。

有人从院中掀帘进来，手中捧着一碟糕点，温声低唤：“阿遥……”

布帘掀开的一瞬间，乐遥撞进了胡九箫怀里，一声轻呼，他接住了小狐妖，顺势搂着腰肢笑问：“怎么了？一刻不见，就想我了么？”

乐遥把脸埋在胡九箫肩头，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他，咬着牙颤抖低声：“走……九箫……带我走……”

胡九箫看到了立在柜台前的两个男人，拍了拍乐遥的后背，柔声安慰：“不怕，阿遥，有我在呢。”

“九箫……”

乐遥颤着声想要说什么，喉间发紧眼眶发热，情绪汹涌到了极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手指紧紧抓住胡九箫的衣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几乎要抓破布料。

胡九箫抱着乐遥，布帘落下，暖熏的春风拂过堂间，带进缕缕桃花的清香。

“嗒”的一声轻响，那一小碟糕点放到了柜台上。

胡九箫松开乐遥，轻抚着后背，柔声安慰：“阿遥……好阿遥，转过来看看，没什么好怕的，我们都是你的夫君啊。”

乐遥蓦地睁大眼睛，一瞬仿似坠入深渊，又似浮在云端，浑浑噩噩地呢喃重复：“……夫……君？”

“是啊，我们都是。”胡九箫温柔地鼓舞着乐遥，扶住他的肩膀。

乐遥也像不受控制似的，慢慢地转过身来。

茫然的双眼中，看到的是目含关切面色焦虑的两张面孔。

他曾经以为是此生挚爱，是幼时挚友，他……他们……何时成了他的夫君？

光影模糊，苍白的日光在眼前放大，昏黑的圈点在眼前缭乱闪烁，身旁人的声影忽远忽近，面目也渐渐模糊不清。

“阿遥……”

“阿遥……阿遥……”

乐遥恍惚抬眸，只见那光影绰绰的日晕中，又有两名男子提步迈进。

长身玉立的红衣男子英朗逸动，双眸明锐，金线凤纹的红衣无风自动，望着乐遥，所有的锋芒都化了一泓柔情春水。

一身墨袍的男子狂放不羁，煞气汇聚的眉峰高耸，双臂环抱斜倚门栏，目光只落在乐遥身上，深冷的眼底缱绻融汇。

“阿遥。”

“阿遥。”

已经分不清谁在唤他了，乐遥恍惚迷离地看过一个个风姿各异深情如许的男人，如在梦中。

他们……夫君……么？

“阿爹！”

有孩童稚嫩的呼喊，乐遥茫茫然看到，那光影错动的门外，蹦蹦跳跳地跑进了一个孩童，一身锦绣华服，脑袋上冒着两只毛绒绒的狐耳。

“啊？……”

如在梦中……

孩童扑进乐遥怀里，乐遥不知自己怎的，竟瞬势抱住了他搂进怀里，一切自然得仿佛做过千遍万遍，仿佛……本该如此。

“爹。”

又是两个不知哪来的孩子，站在乐遥面前，一个额上生着龙角，一个下颌尖俏眉目姝丽，都是乐遥极熟悉的面容。

“拜见爹爹。”

两个孩子齐齐下拜，一板一眼，怀中的孩童抱住乐遥的脖子，仰脸撒娇：“阿爹！”

“阿遥，这是我们的孩子，”不知谁搭上了他的肩膀，恍惚间有许多人围住了他，“我们一家人……”

一家人……

交错的声音混杂成一片，如在耳畔，又像远在天际，嘈嘈错错，听不清内容。

风势渐大，窗扇倏然大开，染着花香的暖风裹挟着团簇的花瓣涌入，迷乱人眼。

环绕的面目，嘈杂的语声，或模糊或清晰，渐渐都在晕染的日光中褪色消融。

乐遥蓦地惊醒，趴在桌面上，猛然直起身，环顾四周，午后的春光暖人，门外的土墙上，青萝藤蔓在清风下簌簌起伏，静谧安宁。

心头微微松懈，紧绷的眉眼慢慢松了下来，痴然迷怔。

只是一场梦。

乐遥微微垂首，秾丽的眉眼描画出一线淡淡的阴影，乌发上，一片桃花瓣缓缓飘落，覆在如玉的瓷白手背上。

……是么？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