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一股黑紫色的气息形成一个长发女人的飘渺模样，坐在龙椅处摆弄着她修长的指甲。

楚丰然拱手拘身，小心翼翼的问道：

“境离大人，不知这女人有何能耐，能劳烦大人您亲自动手啊？”

侍卫与女人的名字相同，都名为境离。

“这女人，能耐可大着呢。”

境离缓缓起身，“我用沾染魔气的匕首为诱饵，若是打在了苏九熙身上，可以阻止她修炼正道，若是打在萧涪江身上，可以助他魔气蔓延，他身上携带着我的力量，理应为我所用。”

“现在我知道了，助他魔种觉醒，用魔气太慢了。”

境离一脸狰狞的大笑起来，“若是有苏九熙的命来相助，恐怕会很快。”

直到前些日子他才明了，林逸青居然有个女儿。

苏九熙一日不除，祸根不灭。

杀掉苏九熙，也正合楚丰然的心意。

楚丰然谄笑的附和道：

“大人如此深谋远虑，魔域复兴指日可待啊。”

境离的笑容突然停住，目色顿的一变。

“我要让辜负我的那人，付出代价。”

她的声音冷的像寒冰，令听者如坠冰窖。

回去的路上，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如潮水般褪去。

两人缓缓漫步在街上，可能是凑的太近的原因，苏九熙时不时就会擦碰到他的毛袄，惹得她指尖滚烫。

如果一夜不睡，会不会时间更加漫长些？

萧涪江侧目看向身边人，眼中包含太多的情绪。

今天晚上的事，无疑是给他打了一针乱心剂。

离别在即，他又放心不下，扰的心神不宁，心不在焉。

空空荡荡的街上，出现了一个左顾右盼的身影。

炎彦寻着街头小巷，终于找到了萧涪江。

“将军啊！”

他如老乡见老乡一般，一把扑在了萧涪江的怀中，痛哭流涕。

“我到处找不到你的影子，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炎彦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抹在了他的身上，萧涪江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

不过见这孩子如此关心自己，萧涪江便暂且原谅了他。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呢吗？不哭了啊。”

他好脾气的哄着炎彦。

炎彦擦去眼周的泪水，眨了眨眼睛。

“将军，真是你吗？”

认识这么久，苏九熙还从未见过萧涪江如此父爱泛滥。

只见，他揉了揉炎彦的头发，宠溺的说：“是我，小屁孩。”

苏九熙：“……”

怎么感觉，她在这多多少少有点像个累赘啊？

萧涪江道：“一会你去下一封军令，将咱们新招买的兵马全部安排到苏小姐的身边。”

炎彦的抽涕声止住，迟疑了片刻。

“可是将军，那些精兵，不是你说要留着的吗？”

萧涪江看了眼苏九熙，眉头渐渐拧起。

“那些兵马固然有用，可什么，又能比的上盟友的安危重要呢？”

炎彦轻抬了下眼皮，没再多说什么。

他虽年纪小，可偏偏对男女之情无师自通。

两人之间有任何风吹草低，亦是瞒不住他的。

苏九熙道：“这怎么行？你回到朝中，楚丰然必会想方设法的为难你。”

萧涪江自是想让苏九熙顺理成章的接受。

可既然她这么说，萧涪江还是耐心解释道：

“九熙，比起楚丰然难为我，我更担心你的安危。况且破上之力在我手中，楚丰然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

苏九熙还是不放心。

萧涪江勾唇一笑，“你这么在意我，我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但是，也请公主大人听听我的话，好不好？”

萧涪江的声音轻佻，像是哄小孩的语气。

苏九熙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拒绝。

任由一只大掌覆在她的头顶，将她的发丝揉的稀巴烂。

“九熙，你看你对我了解那么多，我却从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缺少什么。”

萧涪江甚至都不敢言明自己喜欢她。

爱这个字太过神圣，而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想了解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我自小没有父母陪在身边，自是对什么都无欲无求。”

她的语气淡淡的，就像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别人可能听罢不痛不痒，可喜欢一个人，察觉她的不堪，反而会更加心疼。

少年眉目俊朗，如一幅传神的山水画，又如一首细水长流的情诗。

“那我往后可以一直陪着你，把你缺少的爱，都加倍补回来。”

他的语气热烈而又真挚，像是许下此生坚不可摧的誓言。

苏九熙觉得不对劲，一开口差点让萧涪江吐血。

“萧涪江，你是想做我爸爸吗？”

萧涪江：“？”

炎彦在一旁也听得窒息。

然而，苏九熙似是觉得火候还不够，小嘴一碰。

“你想的美！”

“……”

“……”

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

炎彦在一旁看萧涪江的笑话，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

萧涪江瞥了他一眼。

他被怼的咬牙切齿，可又打不得骂不得。

黑衣少年一张啪的一声拍在了脸上，无奈的转头走了。

苏九熙看着萧涪江的背影，指着问炎彦，一脸真诚的求问。

“他怎么了？”

炎彦清了清嗓子，看着将军的模样实属可怜。

只能让他来推一把了。

“苏小姐，你知道吗？今天萧小将军怕你出事，手滑将最心爱的酒壶都摔坏了。”

苏九熙万分诧异，自打相识以来，那个酒壶，萧涪江几乎是寸步不离的挂在身上的。

足矣看出萧涪江对它的喜爱程度。

可如今，却因为她……

为他惋惜的同时，苏九熙心中也情不自禁的洋溢出暖流。

炎彦拍了拍她的肩膀，宛若一个小大人。

“苏小姐，这水壶呢，坏了。即使再换一个相同的，也不可能是原来的了。”

“感情也是如此。没有任何感情能代替父爱母爱。”

“自然，也没有一种感情，能与爱情比拟。”

炎彦说完，旋即走开，给了苏九熙足够的思考时间。

夜深人静，只剩小姑娘一个人站在街头巷尾。

炎彦的话似乎还清晰的包裹在耳廓，宛若冰冷的冬雪簌簌钻进脑海，让人醍醐灌顶。

过往的记忆，一路的扶持。

在苏九熙一步步踏出的脚印中，也一幕幕放映在脑海。

她指尖捏起萧涪江送给她的项链，很精致。

明显是人细心挑选打造的。

上元佳节，灯火阑珊。

“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不需要你做这些有的没的。”

“你在我眼中，是这世间最为出色的女子。”

“在下心中已有良人，视若其珍宝，一见乃倾心。”

“末将愿为公主俯首称臣。”

“……”

他的话，如鼓锤敲打在她的心尖。

砰、砰、砰。

苏九熙的心跳从未有这么快过。

或许，她未经历过感情之事，对这方面的事情，格外愚钝。

又或许，她压根没想过，也没敢往那个方面想。

可过去的点点滴滴，使她面对到一个事实。

萧涪江喜欢她。

明明他表现的那么明显，明明他向她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坚定。

……

公主府的住所很高，苏九熙趴在窗边，刚刚好可以看见萧涪江所居住的宫殿。

她趴累了，就去躺一会。

辗转反侧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苏九熙烦躁的搓了搓头发。

“噗嗤。”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莫名其妙的傻笑了起来。

日日渐渐从山头升起，远山将黑夜吞噬，只留下了耀眼的黎明黄昏。

苏九熙本不想睡，可长时间看着那一模一样的景色，不自觉的便上下眼皮打架。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缝透了进来，打在少女精致的侧颜上。

苏九熙猛地被惊醒，裹了件红色的衣服跑出门外。

丫鬟冲了过来，“怎么了公主？”

“萧小将军呢？”

苏九熙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就连说话都有些哽咽。

“小将军……”

丫鬟细细思索了一会，惊声说道：“小将军和萧公子一大早就走了啊。”

苏九熙向后缓缓退了几步，萧涪江，居然走了……

少女伫立在原地片刻，旋即回过神。

她猝然间牵起白马，落于马背。

马儿长蹄扬起，快马加鞭，扫起一阵黄沙。

皇城中陆陆续续的人驻足停下，无需多言，便默默的靠在城墙边为其让路。

容容与白川烨刚刚吃完早茶归来，就撞见了这一幕。

“小师妹……”

容容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唉，萧小将军，看来已经走了。”

容容将视线落于身旁之人的身上，目光复杂，缓缓道：

“小老虎，你也要走了吧。”

白川烨如同被冰封住一般站在原地，她居然知道……

容容眼眸含泪望着他，其实小老虎第一次同她说的时候，她就已经理解了。

不过，她内心的自私作祟，只能用装傻，来留住他。

事已至此，也该放他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白川烨拂上了容容的发丝，“小傻猫，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容容强颜欢笑的说道：“自然，小老虎你就放心的去吧，我不用你担心。”

前几日刘管家来同她说了事情的原委，她不想耽误他，只能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从敬南城到东汉城与西墨城，正好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梧桐树前，容容送刘管家与白川烨远行。

“小老虎，天下之大，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见到了，你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救命恩人啊。”

容容拍了拍白衣公子的肩膀，才发现他的整个身子冷的像一块冰。

白川烨：“好。”

心中千言万语，只凝聚成这声好。

“有缘再见啦。”

容容佯装着轻松的语气，强撑着笑容转过身，泪水却不经意间的滑落下来。

白川烨转过身，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

捏着扇子的手已经聚成了汗水，他有一种预感，若是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小白猫！”

他顿然转过身，白衣裙摆飘起，带起一阵风。

……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死寂，身后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走的这么快啊……

他眼中的光亮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

身旁无人，他只能对着空气喃喃道：

“小傻猫，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随即他苦笑着转过身，心中万般不舍，只能得违背自己的本心，渐行渐远。

水滴从梧桐树上不断滴落，小白猫爬在树干上，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

白川烨不知道的是，一道目光，见证了他的离行。

直至影子全然消失。

翼族的边界之处，坐立着一块石碑，前面三个大字，敬南城。

黑衣少年不知在此处伫立了多久，肩头已经落满了雪花。

萧涪江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却在肌肤触碰到的一瞬间，尽数消散成虚无。

他目光如炬的望着城门，依旧没有看见想见的人。

“哥，看来苏小姐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萧至玄牵起马将萧涪江背过身，踱步向前走去。

砰—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城门轰然被撞开。

红衣少女驾着白马，随风而来。

“萧涪江！”

熟悉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山林中，也让他的心猛地一滞。

黑衣少年顿步，长睫颤抖，挂上了细细的水汽。

他忽而回过头，看见了心中所念之人。

苏九熙，你终于来了……

少女穿过白茫茫的雪花，眉宇英气逼人，让他一刻都移不开眼睛。

苏九熙下马，挪步向他走来，红衣在雪色中显得格外夺目。

“萧涪江，你要不辞而别吗？”

泪水已经爬上了苏九熙的眼角。

还好，她赶来了……

萧涪江心中达成所愿，“没有，我在等你。”

两人隔在这城中临界的石碑两侧，一黑一红，四目相对，相看无言。

“萧涪江，我深知你的志向不在这城中，既如此，那我便等你。”

苏九熙缓缓笑道，“启程吧，萧小将军，此去，就预祝将军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萧涪江喉结艰难的滚了滚，“好。”

苏九熙不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她只看到，黑衣少年转过身。

这一别，便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

苏九熙心中落寞不已，可她强忍住泪水，站在原地，眼睛都不肯眨。

在她的目光中，那人旋即转过身。

萧涪江风姿从容，战靴踏过城边临界的石碑，神色坚定的向她走来。

一股古檀木的香气渐渐蔓入气息，是属于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萧涪江则紧紧的抱住了她。

他的胸膛很暖，暖到让苏九熙忘记了呼吸。

“苏九熙，来日方长。”

萧涪江附在耳边，语气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苏九熙的衣袖倏地一缩。

原来，昨日的花灯他看到了……

离别的痛楚最能激发人最深处的想法，她望着面前少年的脸庞，心头微微荡漾。

她觉得，她对萧涪江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荡漾开。

“萧涪江，后会有期。”

萧涪江嘴角扬起一抹笑，原来，昨日的花灯她也看见了……

可能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就是这么简单。

即使相识短暂，却依旧如知己般，倾盖如故。

湖边的两盏花灯相伴，灯火摇曳，波光粼粼，久久不灭。

红灯纸上透着黑色的八个字。

—来日方长，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