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回人间

夜墨尘回到弑神殿时白景和月璃还睡着，夜墨尘站在远处看了会儿才轻声走过去，白景很戒备，听见一点微弱的声音，猛地坐直身体，抬眼便对上夜墨尘幽暗的双眼，摄人心魂，但更多的是让人害怕，白景赶紧俯身行礼，夜墨尘的视线停在床上月璃白净的小脸上，摆手让白景下去。

月璃睡颜极好，这样的她清冷中呦透露着乖巧，夜墨尘怔怔地看着，收不自觉的抚上她的脸，那一瞬心有点颤抖，看着熟悉的容颜，夜墨尘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能真正的回来，还是维持这样。月璃睁开眼睛，迷糊的看着夜墨尘，好一会儿她说：“受伤了也挺好的。”

没来由的一句话整个夜墨尘有点迷惑，不知道是呓语还是别的意思，“什么？”

月璃摇头没往下说，问：“白景呢？”

“出去了，你想做什么？”

“没有。”她就是问问，以前醒来看到最多的就是白景，已经习惯了，忽然变成了他，这感觉还挺复杂的。

夜墨尘沉默片刻说：“准备一下我们离开。”

月璃吃惊，原来不是梦，他真的是要带她离开，不过是不是太突然了，她刚睡醒啊，“现在就走？”

夜墨尘看了她一眼问：“还有何事？”

她能有什么事，不过他一个冥界之主，就这么离开是不是过于草率了，“这里你没事要处理了吗？”

“玄英会解决。”

玄英若在场肯定有苦说不出，在心里一阵苦笑，叩谢冥王赏识。就这么把玄英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月璃没说什么，拖着疲累的身子起床，精神恹恹的，总感觉怎么也睡不够，睡着的时候，中间月璃也有过意识，但很难睁开眼睛，这种醒不来的感觉挺吓人的，月璃正在收拾东西，白景走进来，她刚才已经知道了，虽然很为月璃能离开这里开心，但是也很舍不得，白景没办法跟过去，首先夜墨尘不会同意，再者，以她这副身躯怕是还没到人间就灰飞烟灭了。

白景走进才发现月璃在发呆，神清挺凝重的，自她回来以后，几乎没有这么认真的想过什么事情，不该开心吗？

“你不开心吗阿璃？”

月璃回神，看着白景摇摇头，想了下才决定开口，“白景，我你说我要是睡着了醒不来了怎么办？”

白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想不开，“阿璃，你不是最想离开这里吗？怎么会睡着就行不过来呢？不会的。”

月璃也觉得荒谬，好像也没有睡觉睡死的吧，也没在想这件事，看着白景很不舍的说：“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就好了。”

白景苦笑了下，其实她以前都没敢想过能从小院里出来，现在已经够了，她不贪心的，安慰月璃道：“没事的阿璃，我在这里等你。”

白景说完赶紧去看月璃的脸色，刚才的话若是以前定是会让她伤心的，她一直不喜欢这里，想彻底离开这里，这次是出去了，可是都清楚，他们终究还是会回到这里的。

不过好在月璃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脸上的失落稍瞬即逝。

月璃很坚定的说：“你放心白景，我一定给你带好多东西。”

白景听着笑了。

月璃是怎么和夜墨尘离开的自己也不清楚，她又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已经在一家客栈的床上，睁开眼睛四周全是陌生的，第一直觉就是这里真亮，与冥界不一样的明亮，冥界的亮要么是法术，要么是烛光，天空永远是漆黑的，这里不是在，这里的天空高远湛蓝，有层叠成团的云，街上三五人群，街头小巷贩卖声不断，阵阵溢出的香气馋人，月璃这是第一次见人间面目，比话本中还要令人向往，月璃衣衫单薄的爬在床边，看着窗外的一景一物，看呆了眼睛，心脏狂跳，呼吸都放慢了。

看的过于入迷，连夜墨尘出现在身后都没有察觉。

夜墨尘看着她又惊又喜，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原来她最爱的依旧是人间，她走的那数万，夜墨尘曾在人间游离许久，像是在寻早她的影子，她拼了命的守护这里，夜墨尘不明白这里有什么竟让她那么执着，那么奋不顾身，可是他几乎踏遍了人间山河，荒原娶过，万里平川走过，白雪封山之境也亲眼目睹过，可是还是未能寻到她，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的神识会寄托到神灯里，陪他度过无数个孤寂的日夜，夜墨尘曾想过，之前的那些年，她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了

“夜墨尘？”夜墨尘回神，见月璃一手撑着身后的窗沿眼里满是疑惑的看着他。

“何事？”

“你在想什么？叫了你很多遍都没有回应。”

夜墨尘见她脸色已经比之前好点了，她自己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其实不是，这已经是她昏睡后的第四天了，夜墨尘定定的看了几眼月璃，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腕，月璃眨着眼睛看他没说话也没反抗。

脉象也不虚浮了，但身子多少是收到了影响，冥界终究阴气重，她的身子还是虚，还得慢慢将养着。

夜墨尘将她袖子整好放下的手，“为何不穿衣服？”

月璃看了下自己的身子说：“刚才太高兴一时忘了。”

现在说起还是会忍不住的露出笑，夜墨尘也没说什么，只是定睛看她说：“过来。”

月璃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依旧慢慢的走过去，几乎快贴在一起了，仰着脑袋看，这样的角度，他的脸似乎更加凉薄，但是依旧好看。

夜墨尘眼睛有一抹错愕，但是很快消失不见，似乎只是错觉，他拉着月璃的手往床边走，然后拿出轻纱的衣裙一件件给月璃穿。

在冥界的时候他都是用法术的，这么穿衣服只有白景做过，但是他做的时候似乎和白景做起来不是一种感觉。

夜墨尘神色认真，像是做着很神圣的事情。月璃任由他摆弄着，眼睛没一刻从他身上离开，外面阳光正好，从方正大小的窗口进来，在他们脚边落下一地金黄暖光，商贩的卖力的叫喊声，孩童嬉戏声，酒楼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世间祥和，岁月静好，他们也像这世间最为普通的人家。

后来月璃嚷着想出去看看，但她身上的那些伤口还没有大好，身体也才刚刚好转，看似没什么问题，实则外强中干，夜墨尘担心她出去收了凉，没同意，这会儿月璃正耷拉着脑袋趴在窗沿，眼里全是向往，眼光温暖，打在她白皙干净的脸庞，轻纱飘扬的纱裙随着她的动作铺了满地，像一朵盛开的花，如盛开的白莲，干净，高洁，不妖艳，但那种遗世独立的感觉足够迷人眼。

在夜墨尘眼里，这世间万物不及她分毫。

夜墨尘置身黑暗处，席地而坐，眼睛看着的，却是处在光亮的她，不知道是她渲染了光还是光格外对她偏爱，总之，夜墨尘看着就出了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段时光，真的太久了，那是刚见她时，他还不是臭名昭著的弑神君。

夜墨尘第一次见她也是在这人间，自他懂事以来就每天东躲西藏，拼命的想要在世间活下去，没有期盼，没有志气，就只是单纯的想要活着。他像神明无意间犯下的一个错误，荒唐的游走在人间，任人欺辱打骂，几乎知晓这个城的每个狗洞，每处荒芜落败的房屋，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狗洞溜进人家后院，或是偷，或是捡残羹剩饭，更甚的还要从狗嘴里抢东西，被抓到就是一顿毒打，他的身体就没好过，勉强填饱肚子后他会去那些破烂到快要坍塌的茅草屋，那是他唯一可以避风的场所，可是很多时候那里会有其他流落者，但是那些人见到他不会有感同身受的同情，出言驱赶，羞辱，谩骂，似乎夜墨尘的存在让他们觉的自己不是最底层的人，对他欺辱就给了他们可笑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对了，那时的他还不叫夜墨尘，也没有名字，别人对他唯一的称呼是‘狗不如’，连狗都不如！

说起来也是好笑，这样的他曾也是人们口中的名人，说出来谁都知晓，是真的厌恶恶心他，也是习惯，见到他都会下意识的打两下，所以自他出生就经常在黑夜里才会放自己出来，从来就不喜欢光。

而光，也从未光照过他。

月璃喜欢这人间，可夜墨尘不一样，他恨，更是一点不想和这里有一点关系，只要提起就能想起曾经有多可悲，可怜，可是他不需要，以前没有，现在他更不需要那些所谓大爱的人投来的悲悯的眼神，像是施舍，他要所有人堂堂正正，恭敬地仰视他！

但是他这么肮脏的人竟也会得到神灵的庇佑，那是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厌倦这鬼日子，下定决心的甚至没有一丝波澜，他小小的身躯淡薄脏乱，站在万丈悬崖边，下面漆黑一片，一眼看不到低，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惊，可他不同，他看着心里是向往，他在这世间没有亲人，没有家，从未得到过温暖，像个背负万错的恶人，人人都说他该死，他想解脱了，抬头看，月光姣好，树影婆娑，星河密布，这人间很好，只是不该有他，他这么脏乱，就该属于下面。

那天他没想过回头，但他没想到的是，竟然遇到了神，她一身冰冷铠甲泛着寒冷的银光，眼睛干净，比这月色还要动人，他站在一旁，看着救了他的人，若不是刚才见她从天上下来，他一定会破口大骂，他想死难不成也由不得自己？

他呆愣的看了她很久，错愕之后是无尽的惊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又这么英气。

“你叫什么名字？”那是月璃同他讲的第一句话。

当时的夜墨尘第一次觉得羞愧，‘狗不如’这个名字第一次让他觉得这么难以启齿，本以为已经习惯了，但是看到她时，他本能的不想她知道这个满是羞辱，带着恶意的名字，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月璃见他狼狈，想着定是经历万难，也是可怜之人，便说:“我乃神界月璃将军，你可愿做我徒儿？”

当时不知道是不是高兴傻了，夜墨尘看着她忘了反应，嘴巴微张着，其实心里更多的是不敢相信。月璃看着他迟迟不回答，又说:“可是不愿？还是有难言之隐？”

夜墨尘看了她许久才问:“若答应，是不是就不用待在这里了？”

他只想离开。

月璃:“自然。”

“好。”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不过他当时可能是无知者无畏，竟还和天界第一战神将军谈起了条件，“你若收我为徒，就不能在收其他徒弟，中间也不能赶我走。”

比起那些苦难，他更害怕得到在失去，更不想每天都不安的担心自己随时会被丢下。

月璃也没想过收徒，他算是意外吧，便应下了，“好。即是我徒，得我庇护，神识不散，此誓不灭。”

那是在他苦疾人生里听过最为动听的话。

她果真说到做到，就连最后他做到那般，她也未曾放弃他。

也是那天，她赠他之名，她看着美到动人的天空，对他说:“夜色如墨，皎洁无尘，从今以后，唤你为夜墨尘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