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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用他的命

第四十七章

“年家三女,礼部侍郎年若寒之女,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温婉淑德,娴雅端庄。

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钦此。”

江从安宣完圣旨,环视众人,他堆起笑容,“官家还有一道旨意。”

说罢他亲自搀扶起年若寒,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年若寒脸色一变:“这绝无可能!”

要他将苏寒璧立为嫡妻,迎入年家祠堂?荒谬!

区区一个乐籍女子,她何德何能,就为了给皇后抬身份,便逼他升妾为妻,官家对年迟迟宠爱无度,却要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江从安皱眉:“年大人,此为圣意。”

他走之后,杜姨娘走到年若寒身旁,脸色铁青。

“老爷,万万不可啊!”

从前,苏寒璧是个病秧子也就罢了,没法跟她争宠,可如今,一旦被立为年家的嫡妻,自己就要被那个贱女人压得永远翻不了身!

年若寒脸色阴冷,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杜姨娘满心火气无处宣泄,一转身,看到自家奉旨出宫的亲女杵在那里。

而那个死人的女儿,竟然位至皇后,风光无限。两相比较,不由得痛骂起来:

“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你若能笼络住官家的心,今天如何会有这一出!我真是白养你了!”

说到怒极,甩手打去。

年芳菲被她掴了一巴掌,娇媚的脸上顿时浮现红肿,她死死地抿住红唇,一言不发。

半晌,她才扬起脸庞,含着泪光问道:“荣华富贵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女儿的终身幸福还要重要吗?”

她以往喜欢一个四海为家的郎君。

那郎君容貌出挑,一手剑术更是高绝。

被杜姨娘发现后,便命令她与人断绝来往,还以死相逼,说给她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不是让她拿来便宜那些无权无势的臭男人,活活糟蹋的。

“娘给人做妾,也要女儿给人做妾吗?”那时她口不择言,便被杜姨娘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那是天子!天子的妾,与凡夫俗子如何并论!你真是愚蠢,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偏去追求劳什子的风花雪月。那些东西有何用处?”

她不甘心,“天子的妾,也比常人的妻子还要好吗?”

杜姨娘只是以一种过来人的眼光看着她,然后将她拥入怀中,抱头一番痛哭。

她为妾半生,深知男人的情爱永远不如钱财牢靠。尤其是无权无势的男人。

其中苦楚,不愿女儿再受。

年芳菲不信,直到她心许的那郎君不告而别。伤心几日,便也罢了。

她素来傲气,也存着几分出头的心思,便义无反顾地求着父亲送她进了宫。可进了宫,才发现一切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美好。

她不能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没有君主宠爱的妃嫔,与这四下里洒扫的宫人有何区别。

她是见过官家的,温润如玉少年儿郎。气度却比她的生父还要沉稳。

她不是没有动过主动的心思,可当她看到与她一同进宫的美人一个接一个地败下阵来,她胆怯了。她不相信自己可以脱颖而出。

能够被太后留下的都是相貌不俗的女子,其中有一人的美貌远在她之上。

可就连她都没有办法碰到帝王的衣角。

没有人知晓官家喜好的女子是何等模样,他就像是古书上那些圣仁的君王,无情无爱,无欲无求。她们只能看见他的光辉,却触及不到他的实体。

要想揣摩他的心意,比登天还难。

时至今日,年芳菲依旧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三妹妹偏偏……就能入了官家的眼呢?

……

迟迟正由宫女伺候着梳妆打扮。

皇后首饰花共有一十二株,小花如大花之数,并两博鬓。头戴花凤花钗冠,艳丽非凡。

皇后祎衣乃是深青色,上面绣着翠翟。

面靥均为珍珠制成,贴在额头和脸颊上。

珠翠排环,宝光灿烂。

嫁妆分两天抬进皇宫,共有两百抬。

浩浩荡荡的队伍抬着五花八门的轿子,从年府走到皇宫,让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今天子,从做太子时便勤俭节约,对这场婚礼却不惜耗费巨资。

虽不至于铺张浪费,却也做足了排面,让人慨叹天家恩宠,浩荡如斯!

官家旨意,在皇后经过的所有宫殿上方,都要高悬巨幅红色“囍”。

行册封礼时,官家亲临太和殿钦命使节,并检视即将颁给皇后的金册和金宝。

金册、金宝放在用朱漆金涂银装的盒子中。

内含用上好的珉玉五十片做成玉简,伴有金子做的皇后印玺。

印玺由纯金打造,差不多有三四斤重,用三等赤金五百两打造而成。

大婚当日,皇后乘坐十六人抬的黄色凤舆,过东华门,前往皇宫。

在太极宫阶下出凤舆,命妇接过皇后手中的苹果与金如意,换上内装珍宝、钱币的宝瓶。

皇后怀抱宝瓶,进太极宫,跨火盆。

继而帝后进殿上座,接受四海来宾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同牢礼,夫妻共吃五谷杂粮,寓意从今往后同甘共苦。

同牢合卺以后,才是洞房。

迟迟累得不行,屁股刚沾上座位边角,才悄悄吐出一口气,就被春雪扶着站了起来,接受百官朝拜。

她颇为幽怨地看向面前少年,他倒是气定神闲,仿佛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

少年一袭降纱袍,云龙红金条纱,白罗方心曲领,白袜黑鞋,佩戴玉绶,颀长英挺,俊美无匹。

接收到她的眼神,皇帝微微一笑,示意她再忍耐一二,很快就结束了。

终于走完了所有流程,帝后跟随司寝大监的指引,准备入洞房时。

忽有人高呼一声:“且慢。”

如此重大的节日高声喧哗,视为谋反!

皇帝只一眼,便有佩戴刀兵的御林军将那人团团围住。

那人面临重围,竟是不慌不乱,先作了个礼。

只见他碧袍金冠,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俊秀,声线清脆道:

“在下大燕郡王陈元汲,此番入京不仅是奉命观礼,更是有要事,想请大庆皇帝襄助。”

“今为朕大喜之日,有何要事,”

皇帝眉心微蹙,淡淡吐出四个字,“容后再议。”

长孙玉衡道:“小郡王怕是吃醉了酒,来人——”

那人却不依不挠道:“此事十万火急,还请官家听小臣说完。”

他似笑非笑,“小臣此番特地奉命前往大庆,不仅是为庆贺帝后大喜,更是为寻找大燕皇室一失落多年的至宝。就在方才,小臣终于收到了此宝物的下落,还请大庆皇帝能够高抬贵手,将宝物归还,小臣与大燕子民今后定当感恩戴德,涕零以谢。”

众人哗然。

何等至宝,要在帝后大婚当日堂而皇之地讨要,这不是存心搅局吗?

“陈元汲!你放肆!”陈御史忍无可忍,出言呵斥。他虽不喜新后,却也不容有人挑衅大庆国威。

陈元汲并不理会他,而是直勾勾望着高台上的二人:“小臣口中的至宝,便是大庆皇后!”

众人大惊。

“小郡王这是何意?”

“莫非是皇后的身世有异?”

“大庆大燕素来关系紧张,若小郡王所言非虚,是来寻人……难道两国要因为一个女子开战么?”

年若寒浑身震颤,冷汗涔涔。

皇帝那双灰绿色的瞳孔猝然眯起,闪过一缕寒意。

罗赤佩在腰间的刀,已然悄悄拔出了一线,刀光森然。

陈元汲似浑然不觉危险,还在滔滔不绝:

“诸位有所不知,你们大庆的皇后,正是我大燕皇帝元鹤帝——流落在外的血脉!”

这一句话,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响。

“荒谬!”

“元鹤皇帝?怎么可能?新后出身年氏,早已昭告天下,怎么会是元鹤皇帝的女儿?”

“莫非是年大人有意欺瞒……”

年若寒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若非身后有柱子支撑,怕是顷刻就要软倒在地了。

他汗透后背,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乐籍女子的种,竟有那样的身世……一个不慎,他便背负通敌叛国之罪!

有人还算镇定:

“小郡王言之凿凿,有何证据?”

小郡王挑了挑眉,一字不差地将苏寒璧的身世、以及如何与元鹤帝在泉州的相知相遇,后来又如何珠胎暗结、生死离别一一说明。

每说一字,便让年若寒心头的恐惧更多一分。

陈元汲讲得口干舌燥,最后一锤定音,振振有词道:

“话已至此,不知大庆皇帝能否,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好一个完璧归赵。

皇帝轻轻一笑,温文尔雅:

“郡王远道而来,朕自当以礼相待。”

他悠悠地叹,“是朕太过礼遇诸位,竟让诸位在朕大婚当日,开口便同朕讨要朕的皇后。”语气已然带了杀意。

众人屏息。

陈元汲却是个胆大不怕死的,“不如,先问问殿下的意思!”

他直直望着皇帝身旁的盛装少女,“大长公主殿下,若您愿意同小臣回到大燕,小臣愿为您鞍前马后,即刻拔剑,杀出这皇宫!”

“你试试看。”

施探微轻声。

他说得轻描淡写,那些围在陈元汲身边的御林军却齐刷刷地将刀拔了出来。

顷刻间,大殿气氛凝重无比。

他的手,却忽然被一只柔软的小手给牵住。

施探微垂眸,看着少女娇美的侧颜,他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没有人能把你从朕的身边带走。阎王爷也不行。”

眼里深深的执念,几乎像是身体里长出的藤蔓,要将眼前的人死死缠住,生生世世都不放开。

迟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低声宽慰道:

“交给我。”

施探微抿唇。他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点了点头。

于是,迟迟便缓缓松开了他的手。

“诸位!”

随着一声娇喝,那一直不曾出声的少女,从皇帝的身后,款款走到高台之上。

她的身姿、面容,无所遮掩地出现在文武百官、他国使节面前。

繁复的衣冠将少女的容颜衬得娇艳欲滴,贵气天成,即便是在这般隆重的场合,她也毫不怯场。

桑若打着羽扇,仰头看着,不禁暗叹。

不愧是让老头儿魂牵梦萦的故人。

母女风姿何其相似,光是往那儿一站,便足以颠倒众生。

她道:

“既然小郡王肯尊本宫一声大长公主,想必也是尊重本宫的。但本宫这人,素来讲究,小郡王口口声声要迎本宫归国,却只是动动嘴皮子,实在不能让本宫信服。”

“本宫这里倒有一个想法。”

“殿下请讲。”陈元汲饶有兴致。

迟迟笑道,“本宫听闻,大燕素来注重礼数,论起辈分,大燕皇帝要叫本宫一声小姑姑,也是本宫唯一存世的亲人。如果尔等真有诚意,不若令大燕皇帝亲自到场,说不定本宫看在这血缘亲情的份上,便心甘情愿随着尔等归去,也不必大动刀兵,徒造杀孽。”

此次出席的大燕使臣加上桑若还有不少,闻言大怒,要大燕皇帝亲自来接?哪有这种道理!

“无稽之谈!”

有一脾气暴的使臣,立刻起身喝道。

郡王却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笑道,“落叶当归根,故土实难离。池鱼思故渊,羁鸟恋旧林。难道皇后娘娘就不想认祖归宗吗?”

他意味深长道,“大长公主之尊,可比这劳什子的大庆皇后自由快意多了。”

少女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旋即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道:

“多谢郡王美意。”

她深情地看向身畔的少年,“只,本宫深爱我夫,余生只愿与他携手共度,怕是不能答应郡王好意了。”

她与探微哥哥有诺在先,这是其一。

其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大燕内政是何情况,她无从得知。

一旦卷入权利漩涡,必然不能全身而退。

他们会来找她,想必也是因为“元鹤帝之女”这个名头,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切身的利益。

俯视陈元汲众人,她声线温柔而坚定:

“无论是选择留在大庆,还是前去大燕,都是本宫的选择。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再艳羡另一条路上的景致。还请小郡王,能够尊重本宫的决定。”

“娘娘不悔?”

“不悔。”

陈元汲轻轻一笑,拱了拱手:“既然如此,小臣便不强人所难了。”

一场血腥,就此消弭于无形。

迟迟松了口气,回头冲着施探微甜甜一笑。

施探微垂下眼睑,身上的那股寒意缓缓褪去。

此时,长孙玉衡十分捧场地说道,“帝后一心,实乃我大庆之福啊。”

他一拂衣袍,跪地朗声道:“恭喜官家,恭喜皇后!”

不少臣子纷纷附和。

不管他们内心对皇后的真实看法为何,眼下得知皇后竟出身大燕皇室,还顶着大燕大长公主的名头。

她嫁与官家为妻,往大了说,便是两国联姻,可保百年安定。

于大庆百利而无一害,倒是皆大欢喜。

施探微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弯起眼眸,仿佛刚才的杀意从未存在。

他看着陈元汲,微笑道:

“小郡王若无他事,便请下去吧。今夜在若水榭设了宴饮,诸位畅意便是。”

说罢,他搂住皇后香肩,便要离去。

却有宦官高声——

“太后驾到!”

果不其然,太后一身雍容,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原本崔氏称病不来,但小郡王公然闹事一事,自是传到了慈安宫去。

她扫了皇帝一眼,那一眼无甚温情。

明明是血缘牵系的母子,却像仇敌。

她眼眸寒凉,看向臣子中的一人,语气严厉道:

“年若寒,你隐瞒皇后身世,实犯欺君之罪。传哀家旨意,年家上下,即刻押进大牢,论罪问斩!”

年若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倒在地,脊背如同被压垮的山:

“太后娘娘开恩!”

周围一片死寂。

年若寒一颗心跌至谷底。他素日为人死板,不喜结交。

又纳乐籍女子作妾,深为同僚不齿。

此刻倒台,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想到这,年若寒徒生死意。

毁了……一切……果然毁在了他的手中。

施探微并不言语,只是看了迟迟一眼。

迟迟立刻了然。

她主动站了出来,看着崔氏温声道:

“母后。儿臣的身世,其实父亲至始至终都不知晓。当初接济儿臣与儿臣的生母,均是因他心肠柔软,一时怜悯罢了,万万够不上欺君这样的大罪。母后若是介怀,一切罪责,儿臣愿一力承担,还请母后看在儿臣的面子上,免了父亲的死罪。

父亲身为礼部侍郎,为官清廉,实为官家之左膀右臂。若因此事,牵连上下百人性命,不仅有辱母后圣慈之名,更叫天下人寒心、叫大庆民本动荡啊。”

条分缕析,还暗中捧了太后一把,实在让人难以反驳。

长孙玉衡也十分适时地跪了下来,道:“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崔氏看着这些跪在地上的臣子。

其中,还有不少是对她表过忠心的老臣。

崔氏身子微晃。

一瞬只觉大势已去,她的面容倾颓下来,仿佛苍老了许多。

她心知肚明,没有皇帝的默许,皇后不能干政,也无法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看向那始终从容不迫的少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认识到,他是真的长大了,他的肩膀已然宽厚到可以承担整个大庆,可以保护所有他想保护的人。

整个大庆,早已被他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她又望向了那个女孩。

这个原本她眼中卑贱如蝼蚁的平民,有朝一日,竟站在了她曾经站到过的位置。

这一刻,崔氏感慨万千。

这对相互扶持,互敬互爱的少年夫妻……

恍惚间,仿佛让她看见当年。

当年,她与先帝并肩而立,二圣临朝。与眼前这番场景,何等相似。

太后离开以后,年若寒绷紧的神经一瞬松懈。

他声音微哑,额头贴紧了地面,心悦诚服地说:

“微臣……叩谢皇后娘娘大恩。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这一声落地,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跪地,山呼震天——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元汲微笑看着这一幕,他悄悄挪到桑若身边,“咱们这位大长公主殿下,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难怪能栓住大庆皇帝的心。”

桑若嫌弃地瞪他一眼。

“下次找死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

“不知皇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迟迟没想到会在半路被人拦住。

洞房前,皇帝需去换回常服,她也要去沐浴更衣,于凤仪殿恭候圣驾。

“方才皇嫂的风姿,当真令臣弟神魂颠倒。”

施见青眼角勾着,神情仿佛回味,方才帝后大婚,他一直坐在角落自斟自饮,目光却从未自那少女的身上移开。

正如此时,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盛妆的面容。

眼神黑漆漆的,像是吞噬一切的漩涡。

迟迟感觉他怪里怪气,肯定又憋着什么坏水呢,本不欲搭理。

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拈起她胸前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尖轻嗅:

“皇嫂何必这般戒备臣弟?”

“殿下,请自重。”

春雪上前,脸色苍白道。

施见青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自顾自道,“皇嫂与皇兄是夫妻,这鱼水之欢自然是要尝的,臣弟便不强求了。”

白皙的俊脸挂上一丝醺红,他眼角眉梢俱是调笑,“什么时候也让臣弟尝尝鲜?”

迟迟冷冷看着他:

“上回那一耳光真是便宜你了。”

施见青眼眸幽深,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反倒意有所指地说:

“皇嫂若是腻了皇兄,随时可以给臣弟传信……臣弟必定为皇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拱了拱手,外人看上去好似一派恭敬,只有迟迟知道他说的话有多大逆不道。

施见青说完这些话转身便要走,脚步因醉酒而虚晃,却被她喊住:

“等等。”

他嗅到香风缕缕,少女走到她面前,一双柔嫩的小手,将一物递了过来,“这块玉,还给你。”

施见青垂下眼,瞳孔骤然紧缩,这,是他曾经一笔一划雕刻,送给她的玉观音。

那观音微笑的神韵中藏着少年人多少情思。

她的残忍无情,出乎他的意料。

见他不接,她手一松,那块玉观音便直直地坠到了草地上。没有再说旁的话,她扭身便走。

却见不远处的廊上,一名少年长身玉立,半倚着栏杆望着他们。

灯笼暖黄的光,笼住他如玉的脸庞,眼瞳里的灰绿色极为浅淡。

“皇后。”

他轻轻一声。

见她定住,他笑得温文优雅,如同寻常的贵公子般,慢慢直起了身子,“你让朕好找啊。”

他徐徐看了她身后一眼,“这是,特地跟旧情人话别呢?也是,马上就要去封地了,恐怕见不着面了。”

迟迟连忙摇头。

天地良心,她跟施见青连手都没拉!

他莞尔一笑,一步步地走了过来,玉带龙纹金灿,腰间环佩作响。

那眼神,令迟迟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

却让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他不再上前,而是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声道:

“皇后。到朕身边来。”

迟迟稳住心神,刚踏出一步,便听一声轻笑。眼前忽地一花,那股寒冷的松针冷杉香气扑面而来,她被他一手握住后颈,往前一带,直直地扑进他怀中。

她身量在他面前还是娇小了,只用一手就能掌控。

少年的胸膛坚硬有力,撞得她头晕眼花,鬓边珠花乱响,就连耳坠都落了一个,骨碌碌滚落在了草地上。

珍珠雪白温润的光,像是谁的一滴眼泪。

指腹摩挲着少女的下颌,施探微低头,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娇嫩红润的唇瓣,他用力吻了上去。

皇帝来时,身后跟了许多宫人。

见到这一幕,纷纷低头不敢乱看。

但迟迟没那么淡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强吻,她羞赧不已,浑身僵硬,眼神乱飘。

这一飘,就看见广陵王直挺挺地杵在那里,似乎酒意全无。

他手里捏着什么,隐隐用力,有鲜血沿着指缝滴落,一滴一滴,他却浑然不觉。

施见青脸色苍白,目光晦暗地盯着那个容貌肖似自己的人,肆意亲吻怀中的少女。

那一瞬他恨不得那个男子是他。

迟迟被舔吮着唇瓣,注意力有些涣散,却听一道清润微哑的声音,带着水意擦过耳边,“皇后若是再看广陵王一眼,朕便用他的命,做你我新婚的贺礼。”

迟迟悚然一惊,连忙主动攀上他的脖子。

像是小猫一般低低呜咽,“不要在这里,我们回去吧。”

她承受不了那些来来往往的目光。

他为什么就跟没事人一样,脸都不红一下。

施探微却不答应,反倒捏起她的下巴,再度亲了下去,带着占有的意味,舌尖压着她厮磨,扫荡过每一个角落。

迟迟颤抖着身子,被他缠得没法只能回应,希望能软化他一些,却被变本加厉亲得浑身发软。

他吻技越来越好了。

加上在腰间作弄的手指,如同拨弄琴弦,搅得她心跳急促,身酥骨软,都快化成了一滩水。

施探微逗引着她,主动伸出舌尖,侵入他的领地,却东躲西藏,不许她找到自己。

迟迟不满地哼了一声,小猫儿似的。

“啵”的一声分离,两个人的唇上都是湿漉漉的,少女搂着他的脖子,眼神迷离,微张着红肿的嘴唇喘气,一截香舌若隐若现。

她皱了皱眉,忽然贴近,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小猫,在他唇角轻蹭,同他索吻。

那模样诱得他眼眸愈深。

施见青站在那里,清清楚楚地看完了全程,他们是如何唇舌纠缠,呼吸交融,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

仿佛纵情交欢,将他视若无物。

然后,他的皇兄将那双颊泛红、浑身发软的少女一把横抱起,往轿辇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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