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痴

陆小凤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的快，这并不是因为紧张或者是害怕，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心跳就快了起来。

世上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陆小凤也相信自己，那么多朋友里面总有一个是这样的好汉，可是惊鸿不一样的，她从第一次见面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她对他，不是为义，她是为情。

陆小凤不是没有体会过女人的情，如柔情似水，如浓艳似花，有的甚至像猫一样，时不时会给他一爪子，可是她的情却比他以前遇到过的女人的情更真更烈，更如野火侵略。

她会提明媒正娶，她绝不欺负他，她……是用尽一切待他好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陆小凤的注视，惊鸿微微侧过头来，原本严肃的透着一股冷艳之感的面容上如春风化雨一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她柔声道：“没事的，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然后她又转过头去面对气势汹汹的众人，他见一缕青丝扬起，拂过她白皙的脸庞，拂过她红润的唇角，一抹一痕，天地之间便是一片寂静，陆小凤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进去了。

“看剑！”

一身清喝将陆小凤的神思唤回，只见沙曼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把软剑，身先士卒，便是第一个朝惊鸿刺来。

“大家一起上，杀了这魔头！抓住陆小凤！”

那些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举起武器冲了过来，倒也有几个德高望重或者是爱护面子的前辈不曾动手，站立在原地，更有陆小凤的朋友在原地两不搭理。

陆小凤绝对不会怪他们此刻两不相帮，甚至他们若动手，陆小凤也有理由原谅他们，陆小凤对朋友总是真诚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做的事，每个人不能做的事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所以付出一切的帮助，所以愿意为了一个人对抗整个江湖的毅然决然，才显得如倾世珍宝一般。

陆小凤想要上前帮忙，用他那灵犀一指，可他那两根手指头终究是不如西门吹雪的剑锋利，更不如惊鸿的动作快。

他已经被其余的人给缠住。

惊鸿好像在跳一支舞，一支死亡之舞，伴随着飞溅的鲜血，随着她的裙摆飞扬，她只有三招留意的剑招，其余的便是随心而至随意而起，无招自胜有招。

她舞得很美，足以叫人忽略剑锋刺划破肌肤时带来的剧痛，她舞得很多情，剑锋所达都不是致命之处，她要花比平常多几分的力气来保住这些要诛杀她的人的性命，双肩，双腿，几处生死穴……这叫人失去攻击能力，却不叫人失去性命。

但多情之人总免不了被无情伤害，一把剑若是带上了犹豫，那么她就要花上十倍乃至二十倍的努力来防止自己不被伤害，可如今是如此凶恶的境地。

刚开始只会是划破了她的衣袖，划破了她白嫩的肌肤，然后有了浅浅的血痕，连鲜血都会流出，然后伤会一点一点变重，然后她会吐出鲜血，然后……她会死！

当一个人的刀划破了惊鸿左肩的长袖，宫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的双手紧攥着轮椅的扶手，整个人仿佛立马要从轮椅上跳起来，他口中低声的仿佛是在喃喃的是念着魔咒一般。

“杀了他，杀了他为什么不杀人呢？你杀起人来最好看了……”

一截青丝被软剑卷起滑落，沙曼出手毫不留情，她的武功并不能算是这群人里面最高的，武器也不能说是这里面最奇怪的，可她这个人却是惊鸿最不能出手打的，因为……沙曼是她的未来弟媳妇。

等到左肩被轻轻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流出，沙曼的身影仿佛如灵巧的飞燕，她突然露出个笑来，一个和宫九有两分像的笑，可她的语气还是很冷：“那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一言既出，惊鸿免不了分心看了看正也应付着别人的陆小凤和花满楼，然后险之又险的躲开一刀。

“我看你是想死了。”沙曼道。

惊鸿不是想要死，她当然想要活，她可以带着陆小凤和花满楼杀出去，可是杀出去之后呢？

当真相浮出水面，当冤屈被洗刷，难道此刻杀的人不会成为新的罪孽吗？难道非要杀人才能够活命吗？

惊鸿是不认的。

没有解决的方法，只是因为她不够强！

她要强！她要强到可以保护她所有想保护的人！她要强到能够情义两全！她要强到完美无缺！

她一定可以做到，老天爷除了让她当天煞孤星，其他的什么都愿意给她！

就在这一刹那，她周身气势一变，她的剑更快了，她仿佛一下子在绝顶高手之上更进一步，她怎么可能这么厉害？！

电光火石，神思一转，她便登峰造极了？！

“遇强则强，天下莫能与之敌……”宫九缓缓念道，这是他那死的很好的师傅给惊鸿的评价。

世上任何事，她不是不能赢，要看她多想赢！

宫九几乎是痴迷的看着，他的心中又重复问起了这么多年来不知问过几遍的问题，世上怎么可以有人这样呢？世上怎么能有人这样呢？这样的人为何要出现在他的面前呢？上天真是无情……

等到大部分人都以躺倒在地上，等到沙曼脸色苍白的回到宫九身后，惊鸿强耐住胸中血气的翻涌，冷冷的看了一眼依然面带微笑的宫九，道：“今日之事，来日我等自有答复，若是再敢横加阻拦，我必不再留性命。”

没有出手的人此刻更没有胆子出手了，躺在地上的面露恐惧，站着的面露敬畏，坐着的还是那样变态，于是他们都目送着三人离去。

三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剩下的自有人善后，沙曼也推着宫九离开，等只有两人之时，宫九的神情一下子就冷了起来，仿佛是九天之上的冰雪，不近人情，他看都没看沙曼一眼，就问一句：“叶孤城在哪？”

沙曼答：“他正在城西的一处……”

宫九冷笑：“白云城时天天见，如今分别了，他倒是端着了，不过是个假仙。”

另一边，陆小凤等人自不可能是在回百花楼了，更不能去花家连累花满楼的家人，好在陆小凤交友遍天下，江南更是时时来，总会有人愿意收留他，也总会有地方给他和他的朋友躲一躲。

天下再大的烦恼，再大的麻烦，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朋友，陆小凤就立马能眉开眼笑，可现在当他扫到惊鸿雪白左肩上那伤痕之时，他就笑不起来了，有一刻他竟鬼使神差的希望惊鸿能出全力，杀人也可以，他绝对不会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人在江湖本就身不由己，谁能保证自己的双手永远干净？更何况出于自保，她本来不应该受伤，像她这样美的姑娘，应该被人爱惜，被人尊重才是。

突然，惊鸿的脚步一顿，终是忍不住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纤细的身子便是一晃，一旁的花满楼听出动静，立马相扶，加之急忙把脉问询。

陆小凤脑子一懵，心口只觉被人捅了一刀，见惊鸿此刻迅速苍白的脸色和唇角的鲜血，好像他才是被重伤了的那一个，他已经不能动弹了。

“你，你干嘛这副样子？”惊鸿开口，第一个不是回答花满楼自己伤在何处，她的眼睛一直在看着陆小凤，她苍白的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容颜之上有着疑惑，疑惑陆小凤此刻有些难受的表情。

“陆小凤，你也受伤了？”花满楼更为担心了，他扶着此刻身体有些无力的惊鸿，传输一些自己剩余的内力，给惊鸿平息伤势，对于伤的好像不太重的陆小凤，就只能在言语上关切的问询了。

“我没事。”陆小凤努力的想挤出一个笑，结果那个笑难看的要死。

“你别难过。”那个笑一点用都没有，惊鸿一眼就看出了那个笑包含的难过，那是一种自己重要的人被伤害了，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难过。

“你放心，他们没有一个有生命之忧，我下手是很有分寸的，里面就算有你的朋友也会活着……不过你以后还是少交些朋友吧，有些朋友是不靠谱的……”

花满楼听着惊鸿的声音都没有平时那般的活泼了，不免也有些心酸哀伤，轻轻道：“莫说了，你现在说陆小凤他也不会改的，他总是不会改的……等我们找到个地方，我陪你一起说他，一起慢慢的说，你现在就好好的……”

“我没事，干嘛伤心，做出这一副我好像命不久矣的样子。”惊鸿轻笑一声，受个伤而已，内力耗尽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缺胳膊断腿。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陆小凤深吸一口气，终究的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一个根本就不该问出口的问题，没有死人是好事，如果把没有死人的原因搞清楚，反而死了人的话，那就是造孽。

“你本不必如此，若非是手下留情，天下有何人能伤你？”

或许陆小凤此刻觉得，惊鸿需要保护，自己，需要哪怕要杀了别人也要保护自己的信念，否则的话……他的命和她的命拴在了一块，她要是不要命了，他的命也就要丢了。

惊鸿摇了摇头，她并不是怕杀人，不必要的杀人她会避免，可真必要了，她也毫不犹豫。

“那为何要手下留情？”陆小凤问，因为他们是被冤枉的吗？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所谓的武林正道吗？

“因为其中有你的朋友呀。”惊鸿毫不犹豫的回答，“如果他们要杀我，我可以跑，但我是为你而出手，如果我为你出手却杀了人，这账不就要算在你头上了吗？”

“要是我杀了你的朋友……我知道有些朋友算不得朋友，你也不会怪我，可是我总归是不想你伤心的。”

她话语一顿，又显得有些低落：“可我还是不够强，让自己受伤了，让你难过了……以后如果有人追杀我，陆小凤，你能不能不要挡着那些人？”

陆小凤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因为我拦着没用吗？”

惊鸿摇了摇头，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自觉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花满楼的怀里，声音已经非常的轻微，可依然能叫另外两个人听得真切。

“我不想你为我杀人，杀人是件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