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怀疑

夜风摇曳着烛火，惊鸿垂着眸子，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伸手靠近那烛火，将手上的纸张点燃，看着它燃烧，看着它坠落，看着它化为灰烬。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玉罗刹听完这句话似是有些失望，终是要转身离去，人都是有私心的，在所难免，可是……原来只是如此。

第二日，惊鸿消失了，只留下一封书信说她出去处理一些事情，西门吹雪默然片刻，依旧吩咐着管家，继续准备一些婚礼的进程。

几日之后，白云城内，惊鸿静静的回到了这里，没有惊动任何人，有些事是她必须要做的，但他在做那些事情之前首先知道了一个消息，叶孤城收了南王世子为徒。

这让惊鸿有点惊讶，倒不是说叶孤城不像会收徒的人，只是她竟然会收皇亲国戚为徒，这一点令人惊讶，难不成那个南王世子真的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或者是……

想到叶家一直为之奋斗的那个目标，惊鸿稍一犹豫，如果把这个问题抛给叶孤鸿也是得不到回答的，毕竟从她决定离开白云城之后他们这一脉估计就已经被白云城除名了。

脚步转回自己曾经呆过的那个小院，鹅卵石的小道，两侧的花草……这一切熟悉的既让人感觉厌烦，又让人感觉亲切，就像是叶孤城给她的感觉一样……对于感情简单的惊鸿来说，叶孤城可谓是最复杂的存在了。

轻轻推开木门，房间里的陈设和离开时一样，当初离开的时候怎么会想到会离开这么久呢，伸手抚过红楠木的书桌，不染片尘。看来时常有人来这里打扫啊。

惊鸿略一迟疑，然后又躺回了那张床上，静静的，她睁着眼睛凝视着床顶的花帐，不知在想什么，等到了无人的深夜，她终于起身，顺着那条走了千百次的小路，溜进了白云城的厨房，拿了一些油，配着一个火折子。

漂亮的小床，常年坐着的书桌，精致的雕花窗……她点燃了那个小院，无论是睹物思人还是什么，这种地方并不重要。

小院的位置很偏僻，直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才有人发现这边的动静，之后便是喧哗，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毕竟这只是一座小院，叶孤城匆匆而来，见到的只是几乎成了废墟的残骸，他在那片还冒着青烟的废墟前站立了很久，直到天光破晓。

他的脸上并没有惊慌，也没有疑惑和愤怒，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就像是之前躺在自己床上静静的思考着的惊鸿。

等身边的人汇报虽然这场火扑灭的很及时，但是很多东西在火焰燃烧起来之前就已经被人给摧毁了，叶孤城便转身走向自己的院落，他住在这座城的中心，城主府的中心。

他将门推开，果不其然见到了那道红色的身影站立在窗边，金丝楠木的木桌上被压着一叠银票。

“这些钱应该能够弥补那个院落的损失。”惊鸿冷漠的说着。

叶孤城瞳孔微缩，淡色的薄唇紧抿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这就是你要说的？”

“不是，我要说的远不止于此。”惊鸿深吸一口气，分手要比和好艰难，亲吻要比吵架容易，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变成了一个混蛋一个坏人，而且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自己，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难受的事情。

“叶孤城，你不是那种人，对不对？”

叶孤城一愣。

惊鸿快步向叶孤城走来，直接站到他的面前，用那双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看着看着，“告诉我你和宫九有没有勾结过？”

这么多年，又岂会连信任都没有，可是爱情是个恐怖的东西，惊鸿没办法拿自己朋友曾经遭遇的痛苦当做赌注，她只需要一个过程的回答，只需要看着双眼的一个回答，她有信心可以辨认出谎言。

“如果我是呢，你要怎么对我？”叶孤城突然勾起了一抹冷笑，带着些许讽刺，她回来了，烧掉了他在这座城里的回忆，然后来质问他。

那么接下来呢，你还要做什么呢？

“不是你。”惊鸿果断的回答，如果真的是叶孤城做的，他的态度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到底会是谁？

恍然之间，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映入脑海之中，一个没有动机这样做但偏偏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人，是他吗？是玉罗刹吗？

在已经认识的人选之中排除各种人选，只有他最有可能，至于其他不认识的人，可惜薛冰当时被打晕时竟没有看到袭击者的样子。

想到玉罗刹，惊鸿皱起眉来转身要走，去路却被叶孤城拦住，“为什么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了，我不该怀疑你，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惊鸿解释着，她认为自己也没做什么坏事，她烧了一个院子，但那是她自己住的，而且她不是已经放下银票了吗，这些钱还是她在来白云城的路上，顺手抓住几个通缉犯换的赏金。

但叶孤城显然感觉就没有这么轻松了，那把火烧的也不仅是一个院子，那是回忆，那是她要和过去一刀两断，也是要和他一刀两断。

“我很抱歉怀疑了你，但现在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们的关系并不复杂。”惊鸿现在只想快点回到万梅山庄，天知道玉罗刹会不会对西门吹雪做什么。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玉罗刹搞的鬼的话，那么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和玉罗刹绝交了，绝交之后就是算账。

“叶惊鸿！”

惊鸿一怔。

叶孤城从来没用这种复杂的情绪来叫过一个人的名字，是爱是恨是厌烦还是纠结复杂？

“为什么？”

世上所有的问题都有一个为什么。

惊鸿闭了闭眼，正声道：“因为我从来不会怀疑西门吹雪，因为我很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因为我相信他不会做有违我原则的事情。”

她的语气中流露些许悲伤，“但我无法相信你，因为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有时候怀疑不是因为不了解，恰恰是因为太了解，叶孤城是傲慢的，他绝不会关心旁人的喜怒哀乐，偶尔他会做一些疯狂的事，不是为了什么利益驱动，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他想做。

惊鸿握紧手中的剑，随着院落被烧，那涌起的那翻腾起的情绪和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或许这次离开之后她不会再来了，父母的坟不是被埋在这里，这里除了父母，除了叶孤城也没有人会在意她。

那些从未对人说出口的话此刻全部可以坦诚，惊鸿早已经放下。

“因为我们根本不是同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年纪小的时候可以不讲究这些，可是长大了就不行了，惊鸿对于原则问题从不妥协，叶孤城也同样，最后也只有同归于尽的下场。

“如果我说，只要你留下来了，我就再也不管那些事了，你愿意留下来吗？”有生以来第一次，叶孤城妥协了，退步了，他犹豫着，做出了他未来可能会后悔一生的举动，他尝试挽留一个绝不会回头的人。

他看她，却发现她脸上流露出了震惊，在她眼里，他也一直都是那样高傲的。

惊鸿在震惊之后，脸上的神情变得冷漠：“你这话是在威胁我吗？”

是的，惊鸿认为这挽留是威胁。

“叶孤城，如果你想做什么我会阻止你，但付出的代价绝不包括西门吹雪。”说完她便毫不犹豫的离开，带着满腔怒火。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叶孤城威胁，她感觉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她感觉叶孤城说这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叶家一定在谋划什么？

然后，在离去的路上，她看到了一个人，一张脸，一张只在年少时见过一次，但绝对终身难忘的脸。

皇帝！不，他不是，虽然脸很像，但是感觉完全不一样，而且皇帝怎么会来白云城。

一个闪身躲在暗处，看着那人被救火的声音吵醒，呵斥着下人，等到那人走远，被呵斥的下人小声的骂着什么，拿起了扔在地上的扫把，正要继续自己的活计，却转而被惊鸿点住穴道……

叶孤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他只是发呆，直到外面又传来喧哗，他木然走了出去，得到了南王世子被一个红衣蒙面人女子劫走的消息，正如她所言，她会阻止，但不妥协。

看来他们已经撕破脸了。

他没有派人去寻找，因为这毫无意义，南王世子挨不住多少时候就会把所有的话都给说出来，而知道了一切的惊鸿会很生气，然后她会做出一些事来，一些很致命的事。

该向那些没有旧情的人下手，她向来不会犹豫。

正如他所预料的，临近黄昏之时，那道红色的身影再次出现，没人能抓得住她，她扔下了一具尸体，一具脸被簪子划花的尸体，看来她是不想用西门吹雪的剑来做这种事情。

“家主，现在可如何是好？”叶家的长老低声的询问着。

在叶家有很多人知道那个红衣人是谁，可那个人也是叶家的人，南王痛失爱子，又岂会轻易善罢甘休？

“计划不变，向西门吹雪下战书，皇帝一死，南王举兵，自然可成大事。”叶孤城如此说道。

“正是如此，南王自有兵马，且是南王世子一死，说不得于我们叶家更有利……”

有利吗？叶孤城现在没法思考这件事情，他只知道惊鸿遵守了她说的话，她会阻止他要做的事情，她会和西门吹雪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西门吹雪是她这辈子也比不上的人，西门吹雪是纯洁无瑕的雪，他却是带着乌色的云。

那么他也该遵循自己的话。

……

惊鸿又回到了万梅山庄，怒火也慢慢平息，她开始担心起来这这么草率的杀了一个世子，会不会对白云城有什么影响，可是很快她就放心了，南王总不至于蠢到要把这么危险的事捅到皇帝面前，就算南王真的被逼急了，大不了她再去皇宫一趟，那位皇帝可是相当通情达理的，至少当剑抵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一定会通情达理。

她开始思考自己对叶孤城说的话，那种态度是不是有问题，可是他向来处理不来已经变坏变得扭曲的感情关系，最糟能怎么样呢？

叶孤城会恨她吗？那也没关系。

现在还有一件事要处理，一件关于她的这个江湖上最先交到的几个朋友的事情。

“你回来了。”西门吹雪没有问他去了哪里没有问他做了什么，他只是说了一句回来了。

他面前摆放着几张请帖的样式，在他离开之后，他仍然要将婚礼的筹备工作继续，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新娘子再也不会回来。

惊鸿低头扫了一眼那些喜帖，也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里，他们之间似乎不需要解释，然后她挑中中间的那一张拿了起来，她说：“玉罗刹可能做了一件坏事。”

西门吹雪微微蹙眉，他一点都不想在这种时候提到自己的父亲，他非常肯定的回道：“不是可能，应该就是他做的。”

“这还是怀疑，不过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惊鸿话语一顿。

“那就杀了他。”西门吹雪毫不犹豫的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