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灭国（一）

不同于这边毁天灭地般的战斗，李御风这边实在了很多。

战场杀敌哪有什么取巧的方式，一寸山河一寸血罢了。

踩着尸体挣扎着爬起来的士卒们，尚未来得及擦去脸上的血污便又被扔进下一个修罗场。

大周的军队杀疯了，蛮族军队也打疯了。黑甲和白衣裹挟在一起，像是两条抵死纠缠的残破长蛇。

他们互相拉扯，撕咬；用最恶心的语言互相攻击，用最恶毒的手法互相攻击。

像野狗一样，在雪地里浴血搏命，眼睛里的仇恨深的可以装得下整个世界。

李御风像一块黑色的磐石，稳稳地坐在那里。北风冷，冷不过他的眼神。

身边的那帮老伙计征战半生也未曾见过这般惨状。按这个进度和士气，灭掉北蛮只是时间问题。

“将军，是不是休整一两天，我大周士气虽然旺盛但毕竟连日奔袭已经是强弩之末……”

身边的参将小心进言，这是战场，战场上的李御风不再是那个嘻嘻哈哈的残疾老头，他下的命令几乎是不可更改的。

“全军攻击，今日日落之前必须拿下此城！”李御风没有理会参将，大手狠狠地拍在轮椅扶手上。

“日落之后，若未拿下，就请炎烈火炮！”

“将军，城中百姓亦有不少，若用火炮自然可以取胜，只是会不会有伤天和？”几名参谋参将也犹豫着进言。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座名为肃州的蛮族大城粮草断绝，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早已是瓮中之鳖，根本无需如此急切。

况且按照李御风一贯的秉性，只要敌方放下刀枪，跪地臣服他都会网开一面。

虽然大帝下了灭国之令，但也不至于把蛮人全部杀光吧，否则留下这千里赤地和满地尸骸有何用处？

众人注视之下的李御峰，依旧是一动不动，风雪中散开的白发结上了一层薄冰，但依然无法掩盖他面上那纵横沧桑的沟壑和坚毅冰冷的眼神。

“我老了，也怕了，我不想再打了……”

良久之后，李御风终于开口了。

“我不想再让以后的大周子民还要为这些杀人放火的屁事烦心！这一战之后，天下再也没有人能留住我的性命……”

李御风缓缓活动脖颈，语气有一丝自嘲和淡然。

“造了这么多的杀孽，大周的那些士子们都饶不了我，更别提整个天下的悠悠众口，省的大帝到时候为难。”

李御风眼神变得愈加冰冷，仰头喝下半壶烈酒。

“传我命令，屠城焚尸，鸡犬不留！”

……

岳峰骑着马，身后跟着蛮王和元池。

袋子中的小兽不知是岳峰彻底打服了还是累了，竟然依稀地传出一些鼾声，像是睡熟了。

蛮王和元池心焦不已，连连催动胯下骏马却偏偏赶不上岳峰的坐骑，无论如何总是和岳峰差那么几米，永远也无法追上。

“你这是什么马？”蛮王最喜欢骑射，尤其喜欢骏马，见岳峰坐骑如此神异实在是忍不住。

“就是普通的军马啊，来的时候随手牵的。”

“普通军马，为何如此神异？”蛮王有些不解地看着元池。

“这人有些不正常，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他。”元池压低声音道，“能把魔像打服的人应该不算个人了吧。”

“你俩快点，这次李御风可不是来打架的，晚了救不到人可别怪我！”

蛮王和元池鞭子都快挥断了，胯下的坐骑身上也流出了鲜红的汗滴，见前面好整以暇的岳峰几乎濒临崩溃。

“再快，一会儿马都累死了！”

“你能不能慢点！”

……

肃州是蛮族第二城。说是第二，不单单是因为占地仅次于王都，更是有蛮族排名第二的战将熊烈镇守。

城下的战斗已然难解难分，双方都损失惨重。

日色西斜，血一样的落日余晖倾泄在经年不化的冰雪之上，浓稠的无法消解。

极目远眺，稳坐中军的老熟人又丢出了一块令牌，看来肃州他李御风势在必得了。

只是有我熊烈在此，想拿下肃州，你李御风怕是要崩下满口老牙！

想到这里，熊烈召来军需官，在确认城中粮草最起码还能撑上两个月后，他站到了城墙最高点。

“挂我军旗！”熊烈身边的亲兵有条不紊地在城头升起绘着一头蛮熊的鲜红大旗。

“擂鼓！”熊烈仰天高喝！

熊烈知道，白昼作战他肯定赢不了李御风和他手下那群疯子。但是一旦入夜，被白雪反光刺了一天眼睛的大周将士和瞎子也没什么区别。

只要熬到天黑，白天失去的，未尝不能再讨回来。

他看得见李御风，李御风自然也看得见他。

二人不知道打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有胜有负有生有死。

只是熊烈不知道这次的李御风不是来打架的。

夜色降临，熊烈亲自擂鼓，朝着李御风勾了勾手指。但他不知道，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个嚣张的姿势。

因为下一秒大周整齐无比的队伍像一块黑云被狂风瞬间撕开了数十道缺口。

“请火炮！”传令兵在营中纵马狂奔。

“轰隆隆……”一阵铁轮碾压路面的声音传来，数十门金属大炮被数百匹马拉动来到了阵前。

“装！”传令兵再次高喝，围着巨炮的士兵整齐划一地蹲了下去双手娴熟无比的操作起来。

“瞄！”令旗举起，数十门巨炮调转炮头，遥遥地指着肃州城头。

火光中的李御风大口饮酒，嘴里哼着淫词艳曲，旁边摆着喷香的牛羊肉，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将军，不对啊！”熊烈身边的军师率先反应了过来。

“李御风虽然残忍嗜杀，但是那是针对抵抗他的敌国士兵，似这般架势倒像是要把肃州城炸成平地一般！”

熊烈脑袋一懵，他先前就觉得李御风的部队不对劲，现在终于明白了。

只是他不相信李御风会不重视自己这些年的赫赫声威。

“带百姓上城！”熊烈咬牙发狠“我看你到底炸不炸！”

不多时，数百名蛮族平民百姓都被带上了城头，整齐的站在城墙上，沉默着，木然着。

“将军！”参将又一次跪在李御风面前。

“王贵，你起来。”李御风的声音和善无比。

“将军！”王贵跪行两步道，“您一世英名……”

“开炮。”李御风看似无比随意地扔出令牌，眼泪还未流出便已被北风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