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隆禧过些天就要进学，福全身为兄长那叫一个严阵以待，怎么着也得尽到兄长的责任。

康熙是皇帝，要忙的事情很多，常宁性子跳脱，让他来带幼弟适应只会适得其反，最后还是得稳重可靠的二哥出马。

皇子要文武双全，弓马骑射四书五经都不能少，只是学东西不是单纯的学东西，宫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有些话还得福全这个兄长来和幼弟说明白。

先帝在时看重汉臣疏远满洲勋贵，朝堂内外都想按着汉人的那一套来实行，没少和大权在握的满洲勋贵发生矛盾。

他们家玛嬷的想法和先帝不一样，她老人家一直觉得汉人的东西不好，觉得要不是那些汉臣进献谗言，先帝的性子也不会越来越偏执。

多尔衮摄政时他们玛嬷不像现在这样深居后宫，当时的情形比现在凶险的多，稍有不慎可能就没有他们兄弟几个了。

玛嬷和汗阿玛之间的事情他们身为晚辈本不该谈论，也没资格评判长辈们的对错，可既然要学汉家四书五经，事情就必须得了解前些年发生的那些。

听不懂也没关系，现在不懂，跟着师傅学两年自然就懂了。

福全一本正经的回忆童年，越说越觉得弟弟出生的是时候，那感慨中带着几分羡慕的语气听的隆禧满脸问号。

他出生的时候很好吗？

为什么他不觉得？

他出生的时候正值董鄂皇贵妃病重，不到半年的时间董鄂皇贵妃便香消玉殒，之后没过多久他们家汗阿玛也跟着病重身亡，他之前听慈宁宫的宫人说悄悄话，先帝爷甚至都没亲眼见过他这个儿子。

当然，遭受这种待遇的不只他自己，他是七阿哥，和他差不多同时出生的六阿哥和八阿哥都是这待遇。

隆禧不觉得他出生的时机有多好，不过看他们家二哥是真心觉得生的晚更好，撇撇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现在的情况和之前相比的确好了很多，虽然太皇太后依旧不喜欢汉学，但是已经不拦着阿哥们学。

想当年福全和康熙启蒙时，太皇太后和顺治爷闹的正僵，勒令皇子们只能学弓马骑射，四书五经那些汉人的东西一概不许碰。

儿子已经掰不回来，孙子们坚决不能跟着学坏。

二阿哥福全和三阿哥玄烨只差了一岁，启蒙也放在一起进行，太皇太后不让他们学四书五经，顺治皇帝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连汉字都不认识。

大清已经入关，天下一十八行省，万万里土地上生活的绝大部分都是汉人，身为皇子岂能不识汉字不懂汉学不明汉礼？

皇帝和太皇太后神仙打架，福全和玄烨谁都说不上话，弄到最后就是，明面上皇子只学满语蒙语和弓马骑射，背地里再由皇帝安排的前朝太监教他们学习四书五经。

当皇帝当皇子当到这种份儿上，古往今来估计也找不出几个。

福全感慨了几句，很快继续给弟弟说当年的情形。

隆禧震惊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几年前宫里的气氛能紧张成这个样子，皇阿哥学四书五经都要偷偷摸摸，他牙牙学语那会儿要是一不小心冒出来几句汉话还不得被当场被打成妖怪。

福全一脸沉重的说着，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没有听见回音，往日里叽叽喳喳跟小麻雀一样的小家伙只愣愣的坐在那儿，明显被他刚才的话吓得不轻。

这可不行，他只是想让小家伙进学之后注意点，别不小心戳到他们家玛嬷的伤心处，可没想把人吓着。

“别怕，玛嬷现在已经不拦着我们学汉人的东西，学也是正大光明的学，不用担心有人拦着。”福全拍拍弟弟的脑袋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安慰道，“刚开始学的不会太难，别看四书字数不多，大致学一遍也得两三年，二哥现在也才刚刚学完五经，不着急。”

隆禧：！！！

这还叫不着急？？？

隆小禧更加震惊，他没正经学过四书五经，但是他知道四书五经肯定不好学，不然科举考试也不会那么难考。

听二哥的意思，他也要在两三年的时间内把四书学完，然后再接再厉学五经，争取在出宫开府之前把该学的学完。

满人在汉人眼中还是不堪教化的关外人，他们出门在外不能表现得像个文盲给满人丢脸。

隆禧：qaq~

他觉得他不太行。

鸡妈妈小课堂结束之后，隆小禧一脸菜色的离开宁寿宫，走路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瓜尔佳氏看的提心吊胆，刚踏出宁寿宫的门槛就把人抱起来，免得他走路不看路直接撞墙上。

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思来想去正还是不放心前朝，便让人悄悄的将安亲王岳东和康亲王杰书召进宫来说说话。

当年精挑细选出来的四个辅臣越来越不像话，她那孙儿年纪尚小，再怎么天资聪颖，一时半会儿也斗不过权势滔天的辅政大臣呐。

太皇太后这边寻了谁说话隆禧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的咸鱼生活到了头，小家伙蔫儿了吧唧的被嬷嬷抱着回慈宁宫，直到进了大门才打起精神。

学就学吧，习惯就好，日子过的越舒服就越不想动，他有数不清的事情等着做，现在不勤快起来，将来长大出宫开府能独当一面了再想勤快就来不及了。

小孩儿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萎靡了一会儿很快恢复如常，瓜尔佳氏在小主子身边伺候了好几年，早已习惯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让跟着的小太监进去通报一声，这才将抱了一路的小阿哥放下来。

他们在宁寿宫待的时间不短，安亲王和康亲王已经离开，太皇太后正在和苏麻喇姑商量哈哈珠子的人选，看到小宝贝蛋回来喜笑颜开，“来玛嬷这儿坐。”

隆禧爬上罗汉床，熟练的找好位置窝着，开始给他们家玛嬷讲刚才在宁寿宫干了什么，“董鄂娘娘的身体好多啦，还给隆禧做了新衣裳，只有隆禧有，连二哥都没有呢。”

小家伙嘚瑟的不行，恨不得让屋里所有人都知道新衣裳只有他自己有。皇子的衣衫鞋帽有内务府全权负责，谁都不会缺衣裳穿，可这是董鄂娘娘亲手缝的耶，亲儿子都没有，他有！

谁是宫里最讨人喜欢的崽？当然是他隆小禧！

太皇太后乐得不行，等小家伙嘚瑟够了才让人传膳。

隆禧吃饭不用嬷嬷喂，自己拿着筷子勺子吃的津津有味，时不时抬头看看太皇太后，发现老太太碗里蔬菜少了还不乐意，说什么荤素搭配才是养生之道，非要苏麻喇姑盯着太皇太后多吃几口蔬菜才肯罢休。

有小祖宗板着小脸看着，太皇太后就是不喜欢青菜也不得不多夹几筷子，唉，小小年纪就知道管这管那，真是愁人。

苏麻喇姑：无奈jpg

晚饭之后天还亮着，太皇太后带着小家伙去院子里消食，一老一少吹着晚风好不惬意，苏麻喇姑和瓜尔佳氏自觉离远了些，不去打扰他们祖孙说悄悄话。

“要进学就得好好学，不能让人看轻了咱们爱新觉罗家的男儿，玛嬷给隆禧挑了几个哈哈珠子，赶明儿让他们进宫来瞧瞧，要是不满意，玛嬷给隆禧重新挑。”

哈哈珠子就是陪皇子读书的伴读，按照惯例是从满洲勋贵挑选适龄的少年，每天两人轮流值班，太皇太后便挑了四个小少年出来。

前朝不安稳，这时候选旗下大臣子弟入宫也顾忌颇多，她老人家没法对前朝的暗潮涌动无动于衷，挑的几个哈哈珠子也是别有深意。

前朝四位辅政大臣皆是满洲勋贵，族中子弟都有资格入选，太皇太后从索尼家挑了一个，从苏克萨哈家挑了一个，从遏必隆家挑了一个，又从舒穆禄氏挑了一个，四个哈哈珠子里唯独没有瓜尔佳氏的子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在敲打鳌拜。

隆禧对玩伴的人选没什么意见，哈哈珠子进宫是陪他学习的，不是为了玩，能合得来那是最好，就算合不来也没关系。

一来是他们家玛嬷说了可以换，二来就是他觉得课程表排的那么满，一群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豆丁大概率没力气起冲突。

十四五岁就要学完四书五经，弓马骑射同时进行，这学习强度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偏偏他还不能退缩，毕竟前面的兄长都是这么过来的，没道理到他这里成了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小小少年握紧拳头，挺起胸脯保证道，“玛嬷放心，隆禧一定好好学，等将来隆禧长大了跟三哥一起出门行猎，一定打只大大的老虎给玛嬷做衣裳。”

“我们隆禧真有志气，那玛嬷就等着隆禧的大老虎。”太皇太后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就算知道小家伙的话不能当真，听到这话心情也极为舒畅。

天色悄悄暗了下来，隆禧下午闹腾了半天，填饱肚子后很快就困了，太皇太后让嬷嬷送他回屋吃药睡觉，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带着苏麻喇姑去偏殿的小佛堂。

隆禧开始跟师傅谙达学习，也是时候搬去阿哥所住了，后宫这边地方小，找不出地方给小家伙们搭弓射箭学骑马，福全和常宁都是这么大的时候搬去阿哥所，隆禧也不好拖太久。

小阿哥搬到阿哥所住就不能和养在身边一样娇惯，分去伺候的宫人也有定数，这时候跟去阿哥所伺候，没有意外的话将来也要跟去王府，尤其是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人选更不能随便。

这些事情都不用隆禧操心，太皇太后自然会安排妥当。

乳母报母跟在阿哥身边好几年，瓜尔佳氏也是个稳妥的，只是内务府选出来的小太监年纪太小，太皇太后觉着不太妥当，又亲自选了个十四五岁的出来。

万事具备，只等搬家，隆禧抱着他心爱的小枕头，不知道换了新住处能不能睡好，万万没想到行李都打包好了，慈宁宫那边又让他不用搬了。

宁寿宫里太后和太福晋们舍不得她们小阿哥受苦，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小阿哥自小体弱，晚些找师傅谙达教导也使得。

隆禧是宫里最小的孩子，顺治爷已经没了，福全和康熙兄弟俩离成亲还远着，小家伙这一走，后宫就真的冷冷清清没有一丝趣味了。

太福晋们一开始没想那么多，挤出两滴眼泪也是为了让太皇太后心软，然而说着说着悲从中来，三分不舍愣是哭成了十分，惹得太皇太后跟着唉声叹气，到底还是舍不得小孙孙，于是本来敲定的进学日期又往后推了推。

太皇太后的旨意传出来，康熙和福全都坐不住了，推迟了一次又一次，原想着这次都开始收拾阿哥所了不会出现意外，怎么还能再往后推？

他们家不能出文盲！不可以！

康熙和福全哥俩去找长辈们据理力争，隆禧和常宁哥俩说不上话，只能待在屋里看戏，顺便感慨这大概就是教育理念的冲突吧。

现在是他的教育，等下一辈的小孩儿出生，别管抱到慈宁宫和宁寿宫给长辈们解闷的是谁，今天这场面必定还会重现。

下一辈的小孩儿上学的时候他们家三哥会退一步让长辈们放心大胆的宠孩子，他却不一定有侄子们的好运气，没办法，当叔叔就要有当叔叔的样子，不然将来想当孩子王都当不上。

“隆禧，你说三哥是不是遇到大麻烦了？”常宁竖着耳朵听正殿的动静，听来听去什么也听不清，只好端着乳酪回去坐好，“他最近骂我骂的可凶了，骂就骂吧，我又不是害怕挨骂的人，但是挨骂的时候我还没啥感觉，他自己倒是想哭鼻子。先说好肯定不是我气的，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把他气哭，反正就是很不对劲。”

宫里的孩子再天真也天真不到哪儿去，常宁挨骂的时候感觉不对劲，想起他们家三哥前些天在慈宁宫咬牙切齿的模样更觉得事情不简单。

奈何他的年龄在那儿摆着，也就只能察觉到不对劲，再深的就想不出来了，小小少年兀自发愁，发愁的同时还不忘投喂弟弟。

隆禧坐在椅子上晃着小短腿儿，咽下乳酪挥挥拳头，“不怕，三哥超厉害，没有什么能难倒他，如果有三哥解决不了的难题，那就等我们长大了一起解决，我们也超厉害。”

假小孩儿边说边比划，成功把旁边的真小孩儿给带歪了，是哦，他们三哥超厉害，实在不行的话，不是还有更厉害的他们嘛。

隆禧：……

有这个自信也不错哈。

这边的小哥俩边吃边胡思乱想，那边的康熙福全在太皇太后和太后面前是说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差学之前太福晋们那样一边哭一边劝了。

俩人苦口婆心劝了半天，终于还是各退一步，让隆禧过完生辰之后再搬去阿哥所。

小家伙的生辰在四月下旬，从现在开始算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让他们依依不舍，有什么想干但没来得及干的事情赶紧趁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干了，不然以后可没机会再这么清闲。

少年帝王转过身，在长辈们看不到的地方阴阴一笑，没道理他和二哥努力上进风雨无阻，隆禧和常宁这俩小的却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

睡什么睡？全都爬起来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