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萧飒沙棠枝（六）

源氏对于京中一直有所关注，奈何路途太远不甚便利，几乎是依靠京中众人的信件来得知各种时新消息。

橘藏人所的信件中写了常宁殿女御所出大皇子已册立为下任东宫，右大臣弘徽殿太后俨然开始失势，他准备图谋左大臣之位，期盼源氏回京后能助他一臂之力。

对此，源氏挑眉:“藏人所别当图谋不小。”

藤原氏的权势虽然不能跟以往的全盛时期相比，但现在已经是顶级的门户，世代摄政，哪里是能轻易抵抗的？

这左大臣之位更是他们固定的“财产”，哪里允许旁人染指？

不过橘氏一直跟藤原氏有世仇，这东宫之位已被橘藏人所为外孙谋取得到，板上钉钉的未来摄政，那么为什么不能再进一步呢？

何况其他几个大贵族谁能继续容许藤原氏飞扬跋扈？

源氏当然也想了，虽然他的正妻是藤原氏姬君，太政大臣也为他的前程费心费力，还有一个儿子养在藤原氏，但他依旧对这个姓氏没什么好感，想登上权力巅峰，那么就必须得应对这座大山！

想起快要临盆的明石姬，又想起那个僧人预言的皇后女儿，他亲生的女儿目前只可能是这一个，也只有这个女儿年岁跟大皇子相近，就是生母地位低微，唯一的美中不足了……

若明石姬这一胎也是个儿子，源氏就会考虑自己的养女红石姬跟下任东宫配对，毕竟没有亲生女儿最亲近的不就是这个养女吗？

不过眼下他还未到归京的时候，那些政治斗争暂时跟他没什么关系，只要现任东宫成功登上天皇之位，那么他一定能抵往权力之巅！

他暂时不用着急太多。

源氏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唯光等人在不远处侍立，防止旁人打搅源氏的兴致。

此时天色微微发暗，太阳未完全落下，月亮也早早出现，彩霞万里，辉煌壮美。

见此美景，源氏想吟诗一首，但听见一道悦耳清冽的嗓音——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他走过去，看到一双细长白嫩的腿踩着水玩，那腿的上方是一个市井姑娘打扮的女子，浑身无一物是贵重的，木梳木簪子并两三朵开得正好的小野花在头上，很好修饰了对方。

源氏看着，那女子模样干净，虽不及京中青玉紫姬那般绝美，也不如明石姬五官来的精致秀美，但也是相当漂亮的。

神情纯真，动作可爱，浑身充满着生机与活力，有着其他他认识的女子所没有的乡野淳朴气息，是个分外动人的女子。

不过看着身份不算高，到有些辱没这种长相了，不过能知道唐诗想来也不是那种不识一字的粗野女人！

源氏想着，有心去认识她，却不经意间跟对方对视了。

那女子穿上鞋，对他说:“公子尊贵，这地方还是少来为好，容易冲撞。”

说完背着筐离开。

源氏欲追过去，却不想那女子步伐极快，几息之间就不见踪影，不免遗憾。

“深林见月照，无处不得寻。不知什么时候能遇到她了。”他感叹道。

源氏只得回去，心里不断惦记着对方。

他平生喜好美人，遇到自己所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月照对他无所谓的态度更让他想得到对方了！

回去后，他吩咐唯光去找那林中女子。

唯光清楚他本性，对于那个能入他眼的乡野女子自然好奇。

毕竟源氏的哪个妻子情人不是大有来头？就是身份最低微的明石姬往上算都是源氏的表妹。

这个乡野姑娘是有什么地方特别出彩吗？

源氏这日拜访明石姬，明石道人盛宴款待对方，席中不仅各种美味，还有各色费劲花样的小吃，即使源氏见多识广也不免惊奇。

他对其中一道笋尖汤很是满意，便问这道菜的厨师是谁。

唯光便走向后厨去请那个厨师过去领赏，到后面看见了一个年轻姑娘，虽无盛世姿容，却也有着独特的动人之处，而对方只跟他打了个照面不说一句话就背着框离开了。

见此，唯光感觉那个来送食材的女子就是源氏让他找的那个月照了！

便问向管家:“方才那女子似乎不是你家的仆役吧？”

管家回道:“那姑娘是来送食材的，公子方才赞扬的笋尖汤所用的笋就是她今早挖出来的！”

唯光点头，带着做菜的厨子去领赏后，就对源氏说了月照的事情。

源氏闻言，觉得唯光果然是最贴他心的，也赏了他一些东西，让他继续打探对方。

月照背着筐回到所居的竹林中，直接躺在一块大石上休息，此时月光照耀，使她变得更加好看了。

附近传来虫鸟鸣声，不久她便起身，走到一处山坡处，隐匿好自己的身形，又看见了那月光下的华服女子。

青玉跟天皇说了几句话后，便一起走在山坡处，随后白光一闪，天皇消失了身影，独留青玉一个。

青玉吟诗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她叹了口气，这诗前两句跟她和天皇的情形也应景，如果没有那么多，如果真的不再见面，或许会有更多美好留给彼此吧？

月照记下这首诗，她所会的不多，都是来这里听青玉说的几句记下游走于山林里吟唱。

等青玉消失后，她也回去了。

第二日去给明石道人府上送食材后，遇见了唯光，对方让她跟着自己去见一个人，月照照做态度也不变多少。

附近的人都悄悄观察她，一种不知世的天真且略带娇憨的疏离感，模样自然是如花美眷，只是跟那些跟源氏来往的贵女比却差了一点，但确实动人心弦！

也难怪公子那般高傲的人会看上她。

月照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个庶民，她的意愿并不重要，源氏喜欢她是她的福气，被地方官收养为养女进行贵女的教导也是福气。

而月照本人也只是皱着眉头应下了，她本人也想去平安京看看。

源氏对于她是有几分兴趣的，反正他也无事可做，便亲自教导对方。

月照本人年纪看起来二十不到，学东西很快，不过此前是不认字的。

源氏感到好奇:“那你之前是怎么知道那首唐诗的？”

“我听梧桐说的。”月照写字道。

“梧桐？”源氏问。

“是个很漂亮的人。”月照回答。

源氏又问她关于“梧桐”的事，但是月照不回答，他也只能作罢。

之后他跟月照同吃同住，逐渐喜欢上对方，想着要不然也接她回京中，不过二条院那边怕是青玉跟紫姬不让别人住进去，到是可以安排在别的住处。

明石姬自然知道了月照的存在，捂着肚子叹气，她本就不对源氏抱有什么期望，现在也能接受，只一心放在自己的孩子上面。

不过明石道人却有些不满，觉得公子怎么能为了一个乡野间的女子而将他精心教养的女儿抛下呢！

这一切在京中的青玉和紫姬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