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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直到日暮十分,傍晚里微凉的风吹进窗棂,瑶儿听见了叩门声,才微微眯着眼睛应了一声。

来人是玄北墨,他去镇上买了晚膳端进了屋里。

瑶儿本想问他怎么还不赶紧走,此时却烦躁的不想说话,依旧那么直挺挺的躺着。

玄北墨实在未曾与姑娘有过接触,因此并不知晓该如何安慰,可心内却十分难受,这难受是复杂的,杂糅着内疚、心疼亦或隐隐带着对瑶儿如此心系陆观棋的泛酸。

他自然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思,只觉得心头好似粘着一口痰,就那么在心尖上碍眼,却无可奈何。

他不能离开甜梦村,至少在锦娘回来之前他不能离开。陆观棋是被他拖进了这浑水里,从而失去了他年轻的生命,他对瑶儿对陆家都心怀愧疚。

他得好好照顾陆观棋的家人,否则,他良心难安。

玄北墨觉得他得让瑶儿知晓陆观棋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她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死心,可现下显然又不是时候。

他将饭菜放在桌案上,深深望了一眼憔悴的瑶儿,默默关上了门,退了出去。

这一日,陆瑶儿都没有再起身,她初次告白便遭遇失败,第一次感受到了情伤。

满月静谧一轮悬于天幕之上,白冷冷的散在她的窗棂上,她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就想起了锦娘的话:死去的人看着我们也是星星。

如此思量着,陆瑶儿便又想起了他的阿爹,只觉得她阿爹若是能看见她,那她这颗星星一定黯淡无光了许多。

她又流下泪来,从前她听说过许多次眼泪滑落在腮边,当时只当作文人的矫情话,此时才深深感叹文字的奥妙,那泪珠就是不听使唤的一颗颗滑落下来。

“对不住了阿爹,现下我实在振作不起来,等明日吧,明日我再好好生活”她心中这样思量着又把脸埋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

玄北墨独自坐在厅堂里,烛火细微的芒被风的游丝撞得发亮。

他沉着脸听着瑶儿房内的动静,如此的静谧无声,那房间在他心中蓦然神秘起来,一种隐忧不停的叩击着他的心扉。

他疑心她是睡了,又担忧她的安危,最后,在这反复的叩击之下,玄北墨终于按捺不住,决定去看看她。

他傍晚送饭退出来之时,房门并没有锁,现下将手握在门把上,心内竟十分犹豫,深更半夜去开一个姑娘闺房的门,这实在不妥当。

可想起晚上见到陆瑶儿时,她那三魂丢了七魄的样子,担忧和内疚终于占了上风,他还是转动了门把。

门开了。

玄北墨不禁蹙了蹙眉,幸亏自己在此,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家却连门也没有反扣,若是真遇见坏人怕是后悔莫急。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一线流光,又松松的散开了去,玄北墨借着月光看见自己送来的晚膳瑶儿丝毫未动过,他行近了几步,想知晓陆瑶儿是否真的睡了。

陆瑶儿的脸被清冷的月色映衬出一种沉默的哀婉的白,她的眼睫还挂着泪珠,鼻尖泛着脆弱的红晕,整个人好似一块名贵的琉璃,只需轻轻一碰便要粉碎。

她是那么的娇柔又那么的无助,玄北墨甚至想轻轻的把他揽在怀中,他的的眉心拧的更深了,心中却好似有一只小猫的爪子,喂不可察的挠了一下。

玄北墨立刻警惕起来,想要移开目光不再去看陆瑶儿,可又忍不住再望了陆瑶儿一眼,这一次,却看出了不对劲儿,瑶儿的呼吸并不平稳,脸上还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难道是病了?!”心中泛起了这个念头,玄北墨便顾不得男女大防,伸出手去试探瑶儿的额头,竟然滚烫着。

“这当如何是好!”他从未照料过如此娇软、如此脆弱的小姑娘,一时只能愣在原处。

瑶儿似乎感觉到了有人摸她的额头,眼睫轻轻颤动着,大概是因着冷,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玄北墨赶忙抱来了棉被给瑶儿盖上。

他需要找个郎中来,可这里不同于世子府上,随时能叫到郎中,若是出门去,他又难以放心瑶儿独自在家。

最后,他搜肠刮肚一番,终于想起了他的师父斥云道长曾给过他六颗保命神丹,应是对发热也有效果。

他急急的取来一个白玉瓷瓶,又将丹药放在瑶儿唇边,他的手指能感觉到她的鼻息,一种微热的带着少女香的气息。

心中那只小猫爪又毫不客气的挠了一下。

瑶儿终于含服了那药丸,她的唇触到了玄北墨的手指,唇瓣是极软的。

那只小猫用毛绒绒的尾巴的在他心尖扫了一下。

他定了定神,又开始担忧起陆瑶儿来,终于回想起幼时他发热,阿娘对他的照顾。

首先得给陆瑶儿换个舒服的睡姿,没办法,他只能抱起了他。

他从未抱过女子,从未想过小姑娘竟然可以这样的软,这样的触感让他一时难以适应,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敛着心神将瑶儿的头贴在了枕头上。

陆瑶儿似乎烧的糊涂了,竟然拉住了玄北墨的衣襟,颤颤的软软的,带着点祈求的呢喃着:“哥哥,别走。”

玄北墨一时间心绪复杂,他明明知晓她是把他错认成陆观棋了,他明明知晓她只要稍稍好转便会毫不客气的将他赶走,但他却在这一声“哥哥”之中沉迷了下来。

他素来冷言冷语,此时便尽量的极尽温柔的哄道:“瑶儿放心,哥哥不走。”

陆瑶儿听了这话果然放下心来,慢慢松开了拉着玄北墨衣襟的手。

玄北墨便出门打来水来,沾了毛巾又拧干,敷在瑶儿额上。他又寻来两个冰凉的镇球,是素日里陆观棋放在书案上用来镇纸的,他给瑶儿放在手里,用来冰她那火烫的手。

他将镇球放在她的手心,指尖触到她的指尖,她的手小小的,白白的,软软的。

小猫尾巴又在他心头扫了两下,玄北墨有些木木的坐在瑶儿的身侧,心道:我自幼修行,断断不能被小狐狸迷走了道行。

于是他便只去看窗外那一线流光,再不去瞧陆瑶儿。

许是陆观棋的东西给瑶儿带来了安慰,瑶儿抓住那两个镇球以后呼吸之间竟然平稳许多。

玄北墨是金尊玉贵的世子,自然从未做过伺候人的活计,可这整整一晚,他却全没合眼的照顾着瑶儿,不停的打水,换毛巾,直到天色将明未明之时,陆瑶儿的额头终于不再滚烫。

玄北墨才收整好屋子,放心的退了出去。

市井的清晨和王府并不相同,是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当早霞推开了浓重的墨蓝色夜幕之时,甜梦村便醒活了起来,出门挑水声,招呼问好声,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不觉于耳。

玄北墨也如个寻常的市井之人一般坐在灶台前张罗起早膳,他记得生病的人是要喝一碗自家煮的白粥的。

可他并不会。

他只能先生火,幸亏他和师父云游过,宿在郊外总要生火的。

灶间冒出了火光,玄北墨烧好了水,才从缸里舀了一碗米,又把米和水都放在锅中一起煮。

热气冒出,水花渐渐起了,玄北墨望着锅里滚起来的米粒发呆,他想着在他还未认识陆瑶儿的许多年中,陆观棋便是这样在灶台前给她煮粥吗?又或者是她们一起?

他环顾了一圈这间小院儿,好似处处都有着陆观棋和瑶儿甜蜜的回忆。

他心中不禁有些懊恼,其实在很多年前,在她五岁半的时候,他便遇见过她,只是那时候他恼她笑他,若是那时候他能追上去问她的名字,这今后的许多年,他是否会如陆观棋一般和她两小无猜,让她生了病、伤着心还念念不忘他的名字。

玄北墨又突然恼起自己来,他可是玄家水师的嫡长子,金尊玉贵的世子大人,为何要惦记起寻常的市井生活?!

粥开了,玄北墨心急的拿个碗去盛粥,不小心烫到了手。

他担忧粥烧干了,居然不顾上先用冷水冲手,又急急的再去盛那碗粥。

白粥香喷喷的,玄北墨见着露出个笑来。

吃了自家煮的白粥,小豆包的病就会好了。

他把白粥端起来,送到屋里,又想去叫瑶儿起床。

却听见了叩门声,他转身去院子里开门,然后就看见了妞妞惊讶的脸。

玄北墨心内也乱,面上却极尽冷淡:“我是陆观棋的朋友,今日才过来,见着陆瑶儿病了。”

“瑶儿病了?!!”妞妞推开玄北墨急着奔进了屋里。

玄北墨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妞妞去看瑶儿,又伸手摸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才放下心来。

又警惕的去望玄北墨:“锦姨和观棋哥哥呢?”

“他们不在。”玄北墨冷声道。

“你不是观棋哥的朋友,既然他不在”妞妞不善的去看玄北墨。

是啊,既然他不在自己也不应在此了。如今小豆包的朋友来了,应该会好好照应她吧。

玄北墨转身告辞,他出门的时候,还是瞥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那碗白粥,终于还是开口道:“有粥,让她喝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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