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俗人

早上贾迎春和史湘云梳洗完毕，便来到了潇湘馆院子里来。

自从“林妹妹死后”，贾母便让人封了院子，再也不许别人来住，此地也只有三个老妈子打扫，初春的竹子新绿，正有老妈子打扫挖笋，看着两位姑娘来了，慌忙站立起来：“姑娘好！”

贾迎春点了点头：“你们忙吧！”

老妈子笑着恭维道：“姑娘这里是新下的笋子，最是鲜美，一会我去送几篓子过去，正好让姑娘们尝尝鲜！”

贾迎春哑然，敢情这老妈子是把自己当做想吃笋的馋猫了？想来来此取笋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只是都惦记着笋子的鲜美，又有几个人记着这里的林妹妹？

贾迎春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想进去看看！史姑娘和林妹妹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想来悼念一番！”

那婆子点了点头，摸了摸腰里的铜钥匙：“好的，姑娘，我这就给姑娘们开门去！”说完走在前头，带着贾迎春史湘云来到了屋子前。

“前一阵，宝二爷常来，又是吟诗又是洒酒的，还弄了一个香塚。说是埋花儿的。我就想，这花瓣埋起来做什么？还不一样化作尘土？你们这些道道儿，我这老婆子倒是真的不懂有什么讲究！”那婆子便开门便说道。

门开了，婆子做了个请字，把众人让了进去。

史湘云摆摆手道：“下去吧，我们自己转转，这里用不着嬷嬷了！”

婆子作揖道：“好，有事你让人喊一声就行！”说完径直走了。

“林妹妹如果知道自己的香塚被人如此作践，心中不知道作何感想！”史湘云叹口气道。

“指不定会笑出声来呐！”贾迎春笑着说道。

“恩？”史湘云不解。

“婆子此话虽然是粗鄙，但是却也有些道理，有道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何必太多感伤？花熟蒂落，正因为落花才能孕育香甜的果实，此乃大喜，又何苦大悲？只不过当年林妹妹心被拘住了，超脱了那份心境，自然也就不会计较香塚不香塚了！”贾迎春说道。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史湘云反复咀嚼这一句诗拍手道：“好诗，好诗。真没有想到姐姐现在的诗情也越发长进了！”

贾迎春摆手道：“什么诗情不诗情的！这都是娱情的小道附庸风雅罢了！过日子哪里有那样多的诗情画意！过日子要有烟火气！”

“烟火气？”史湘云不解。

贾迎春摊手道：“比如买菜做饭，比如计算柴米油盐，虽然看着烦来烦去的，但是最起码证明你活着。七情六欲，又有哪个是事事顺心？烦恼也是人的一种感悟！”

史湘云点点头：“我突然觉得姐姐高深莫测了！”

贾迎春捂嘴一笑：“你们呀，就是缺历练，扔到乡村里待个一段时间，饿得不吃两天饭自然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愁！你说咱们有吃有穿还有人伺候着，已经比别人幸福太多了，整天悲天感怀的，说句不中听的话，就是矫情！”

史湘云捂着肚子笑道：“这话千万不要让林妹妹听了去！”而后正色道：“话虽然对，但是诗却是好诗，可有全篇？”

“我这是从别处瞟来的，统共就记着这两句！千万不要说是我写的，到时候漏了陷，真正的诗作者来找我要说话，我可是如何说的清楚呀，我现在可是个俗人！”贾迎春笑着站在了临窗的案牍上。

外边风吹竹动，在这里安静的写生练字，再配上一壶好茶，实在是人生一大享受。

“怎么的窗纱还是用的软烟罗？老太太可是真舍得！看来林妹妹还是在老太太的心尖上的！”史湘云看着窗外若隐若无的窗帘说道。

“哦？软烟罗？”贾迎春原本只在书中看过，倒是第一次见到，不觉得走到窗前用手抓来看了看，果然轻柔顺滑，仿佛如绿烟笼罩一般，果真美不胜收。

“这样好的东西糊了窗户却是可惜了！”贾迎春也不由的感叹道。

“你这话倒是和那个刘姥姥一模一样！果真经济学问做多了，连人都变得世俗了！”史湘云笑道。

“是大家都变得世俗了！”贾迎春回道。

史湘云点点头，的确呀，曾经诗词歌赋，赏花弄月，现在都开始整理账目，盘算柴米油盐日常损耗，有些东西真的一过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两人搬了个竹凳子，坐在窗前，凭吊起旧日时光，其实连史湘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来悼念林妹妹的？还是悼念自己逝去的青春，也许两者都有吧！连史湘云也说不清楚。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上午，闭目听着竹林沙沙，心情平静的宛若平湖一般。直到莲花来报：“姑娘，姑娘......”

贾迎春的心情被打破了，不觉皱眉道：“什么事情？”

“妙玉师傅在四处找姑娘，说姑娘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要跟姑娘理论那！奴才也不知道什么事，所以特来给姑娘说一声，也好让姑娘做个准备！”莲花忙道。

“妙玉？她找我作甚？我和她并无交集呀！”贾迎春也纳闷道。

史湘云拍手道：“姐姐忘记了，你在昨天对惜春妹妹说妙玉修佛不精，大概是她听到了，所以才来找姐姐理论！妙玉可是最好名声的，姐姐得罪了她，可是有的好受了！”

“原来是这样一回事！”贾迎春恍然大悟，自己也只是随口一说，倒是真的没有想到妙玉竟然还记仇起来。

“这妙玉师傅竟然有这样大的气性！这还修的是什么佛？”贾迎春摇了摇头，倒是真的没有将其当成一回事。

两人正说着，却见妙玉师傅已经气冲冲的进了来，见贾迎春和史湘云先行了佛礼，贾迎春看着人家都找上门来，也忙站起来：“见过妙玉师傅！”

妙玉看了看贾迎春说道：“我听惜春姑娘说，迎春小姐说我修佛不精，所以特来请教一番！也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