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下午的体育课，江小白才有了充足的时间和言乔聊天。

徐晓明死皮赖脸的非要加入进来，三个人在小超市里买了水，坐在大操场旁边的看台上说话。

“你是美术艺考生怎么不去三中啊？”徐晓明很好奇：“三中每年的美术艺考还挺厉害的。”

三中也是区内的高中，一中是老牌重点高中，二中今年也升为了市重点，三中则是建校以来一直都以艺考为主，被别的高中都戏称为艺高。

“三中好像挺远的吧，”言乔想了想：“我爷爷离一中比较近，本来我爸回来c市也是为了照顾他，我爷爷之前动过一次手术，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江小白由衷的感叹：“好厉害哇……你从小就学画画，那你文化课肯定也很厉害！”

开学一个星期才转学过来，而且进的还是一班。

一中是没有什么火箭班重点班的，非常简单粗暴的就以数字来排，如果说高一时期每个班的学生成绩还能算平均，那从高二分文理开始，那文科一班和理科一班，那就是默认的全年级尖子生了。

是的，一中就是丧心病狂到连文理科都是分开各自从一班开始排，很有点两军对垒的味道。

言乔眨眨眼，诚恳的看着江小白：“我文化课其实不太好，我数学有点差。”

江小白很理解：“我数学也不太好，我都没考过满分。”

言乔：“…………”总觉得你的不太好和我的不太好有着本质的区别。

徐晓明像个好奇宝宝：“那你住校还是走读？你学籍还在s市吧，那你高考是要回去考的吧？你来一中借读，你爸妈的工作呢？”

“我爸是大学老师，他是画国画的，跟学校办了停薪留职才回来的，本来他在学校也就是算个名誉讲师吧，自由度挺高的……我妈是翻译官，她出国都快两年了，嗯———她说争取在我高考之前回来。”

徐晓明真心实意的感叹：“你们家……真厉害！”

言乔很开心：“我爷爷更厉害！他什么都会，他以前虽然是数学老师，但我爸和我学画画都是他启蒙的，他毛笔字也写的很厉害，他还会做衣服，他和我奶奶结婚的时候，他自己攒了好久的那个布票和钱，都给我奶奶买了布，亲手给我奶奶做的衣服！现在都还在呢！”

江小白惊叹的睁大了眼睛。

言乔非常骄傲：“厉害吧———”

江小白疯狂点头。

徐晓明也竖了大拇指：“厉害！教数学的这么多才多艺，老高那真是差远了！你爷爷这样的，我也就知道一个了，我们一中原来的老校长，据说他以前也是……”

徐晓明突然顿住，狐疑的看着言乔。

江小白也反应过来了，表情有点呆：“我们一中原来的老校长……他也姓言……”

徐晓明不可置信的看着言乔：“言老校长以前也是教数学的，书法也厉害，我们学校那个人工湖小亭子上的字据说还是他给写的……”

言乔笑眯眯的点头：“没错———你们的言老校长，就是我爷爷。”

江小白和徐晓明面面相觑。

还是江小白最先回过神来，简直是激动的抓住了言乔的手，眼睛都在发光：“言乔———我们俩真是太有缘分了！！”

言乔：“……啊？”

徐晓明艰难的补充：“那什么……我们一中的现任校长，他姓江。”

江小白指指自己，满面沉痛：“就是那个规定高一高二每天都要晨跑的江校长———我爸！”

言乔也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江小白一直到晚上回到家，放下书包准备出去遛狗的时候都还沉浸在与言乔奇妙的缘分里无法自拔。

江校长今天难得的也准时回了家，看她要出去就忍不住开口：“太晚了，我帮你带它出去？你先洗澡睡觉吧，早睡才能早起，才有精神去学校跑步。”

不提还好，一提跑步江小白就愤愤不平悲从中来：“江校长———大家都是当校长的，还是同一个学校的校长，怎么区别就这么大呢？”

江校长：“…………”

反应过来后好气又好笑：“言乔跟你说了？你觉得我和言老校长区别很大？我比不上言老校长是吗？”

江小白一脸悲痛：“没错———人家言老校长会画画会书法还会做衣服，你只会让我们每天早上跑步！”

江校长：“…………”

江小白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人家启蒙教的是画画，你启蒙教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我那时候才六岁！！”

“你写的字狗都看不懂———”

“你也没给我妈做过衣服———”

“不说做衣服了，买衣服都没———”

江小白在江校长忍无可忍要教她做人的前一秒拽着狗就窜出了家门。

带上大门后还能听到她没说完的话。

“———没买过———！！！”

站在家门口的江校长：“…………”

江小白出了电梯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兴奋的往前冲的大狗给带的一个踉跄。

江小白用力的拽着狗绳，艰难的和激动的狗进行着博弈：“慢一点慢一点……十五分钟！只能跑十五分钟———啊！！！”

最后的那个话音已经飘在了空气里。

陶遇坐在修车店门口百无聊赖的转着个篮球，身边站着个正在打电话的黄头发流里流气的男生。

听着黄头发说完电话了，陶遇才没好气的开口：“你他妈能不能滚蛋？你不睡觉老子还要睡觉！”

黄头发笑嘻嘻的蹲下来搭上他的肩膀：“你答应了我就回去睡觉了———遇哥，兄弟一场，就劳你去给我站个场能有多难啊？给个面子？”

陶遇嘶了一声：“袁鑫，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怎么老喜欢招惹别人女朋友呢？还祸害那么远，职高的你都看不上了是吗？”

黄头发嘿嘿一笑：“本校的多没劲啊……三中那些女生，真的，不是我说，真不愧是艺高！那一个个的身上那股劲儿，我们学校的真是一个都没有！我他妈也不知道我看上的有男朋友啊，这只能说明我眼光好，真的，好东西这不就是要抢嘛！”

“……你他妈爱抢去抢，老子不去。”

袁鑫也不生气，从裤子口袋里摸了包烟出来，熟练的点了一根放进嘴里，吐了口烟才重新开口：“真不够兄弟……这要是你二中那俩发小，是不是就二话不说两肋插刀了啊？”

陶遇踩住篮球，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袁鑫，”陶遇嗤笑一声：“你他妈就是这张嘴巴欠你知道吗？你迟早死在你这张嘴上。”

袁鑫不以为意：“那我这死法还挺别致———你就说去不去吧，真不用你出面，你就在外边喝杯奶茶等着我就行，万一要是动手了，我要是寡不敌众，就劳驾你给我打个110。”

陶遇没忍住笑：“操———你他妈读职高真是浪费了，还寡不敌众……老子给你打个屁的110，老子直接给你爸打电话让他给你收尸。”

袁鑫笑着点头：“行啊，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明天下午就去。”

陶遇懒得搭理他，却到底是没再拒绝。

袁鑫扔了手里的烟，站起身一脚踩上去碾了碾，才状似无意的开口：“什么时候去二中转转啊？你兄弟不也是我兄弟嘛！我他妈三年都没追上的女生被你发小弄到手，我必须得去看看是什么路子的神仙……”

话音将落未落，表情一直散漫的陶遇眼神陡然锐利了起来。

陶遇伸手点点他：“袁鑫，你他妈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有没有的什么龌龊心思，你都给我小心一点……老子现在还当你是朋友，不要逼我跟你撕破脸——听得懂吗？”

袁鑫嗤笑一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拉长了声音：“听的懂———我敢跟你陶遇撕破脸吗？我还要在职高混的，你放心。”

陶遇对他的保证嗤之以鼻，但心里又莫名的烦闷起来。

他跟袁鑫真算不上什么特别走心的朋友，但确实在职高里又是和他玩的最好，袁鑫这个人，除了说话欠了点，脑子发热的时候做事有点不计后果外也没什么特别不能忍受的毛病，大方又讲义气，在这个年纪也算是有个人魅力的了，陶遇很少掺和他那些和校外约架或者撩妹的事情，但袁鑫干点什么都喜欢拉着他。

陶遇又想起上个周末见到的周启的女朋友。

确实是漂亮，笑起来周启就恨不得给她去摘星星捞月亮，人看着周启的眼睛里也都是甜，他当时就觉得纪泱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一直到周一在学校里看到袁鑫了，他才想起来，这就是袁鑫念叨过的初中追了整整三年的女孩子。

姚杰他们喊她纪仙，人如其名，不怪周启欲罢不能，也不怪袁鑫念念不忘。

但再念念不忘，她现在也是周启的女朋友，陶遇自认自己没什么大的优点，只有一条，那就是护短。

陶遇还想再说话，冷不防就听到一个由远及近的熟悉的声音：“我们不去那里……我们不去！！不去啊———”

循声看过去的袁鑫立马就笑出了声。

陶遇认命的站了起来。

然后一条黑色的哈士奇就冲了过来，一口就咬住了他的裤子，尾巴摇的非常欢快。

陶遇：“…………”

站在几步之外不敢过来的江小白：“…………”

袁鑫乐的不行，伸手就要去摸狗，刚摸上去那狗就突然松了嘴里的裤子转头就要来咬他的手。

江小白紧张的上前了两步。

袁鑫收回手还心有余悸：“卧槽够凶啊，这她妈大晚上的出来遛狗还拉不住狗绳，欠的慌啊！”

江小白脸都涨红了。

她一直牵着绳子的，奈何一出来狗就激动的不行，她家这只又格外的壮硕，一走过来这个街角，看到陶遇的那一瞬间它就跟疯了一样。

江小白走慢吞吞的走过来，低着头不敢看陶遇：“它不咬人的……对不起！”

“你说不咬它就不咬了啊？”袁鑫半真半假的把手伸到她眼前：“就差那么一点点，你别跟我说它那是跟我闹着玩啊——哎你叫什么啊？哪个学校的啊？有男朋友吗？”

江小白本来还着急辩解的，结果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奇葩一时之间就有点懵，本能的就看向了陶遇。

陶遇已经把狗绳牵在了手里，瞟了江小白一眼，瞬间就觉得自己后槽牙都疼。

这丫头，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雷打不动的每天大晚上的出来遛狗，以前狗小还好一点，这半个多月眼看着她是越来越控不住了，每次遛狗都像搏斗一样。

这要是条听话安静乖巧的狗也就算了。

陶遇低头看了一眼，那傻狗还在继续咬他的裤子，一个劲的想要拖着他走，那眼神真是充满了智慧的沙雕。

偏偏是条哈士奇。

那边袁鑫还想说话，陶遇不耐烦的挥手赶人：“老子的狗，你他妈不手贱谁有空咬你——你到底滚不滚，不滚你明天就自己一个人去三中吧！”

“你他妈什么时候养的这么大的狗……”袁鑫嘿嘿的笑着，在江小白和陶遇两个人身上来回看了几眼，笑容就变得富有深意了：“行行，我懂，你的狗你的人是吧！可以啊遇哥，深藏不露啊！”

说着又热情的跟江小白招呼：“遇嫂怎么称呼啊？”

江小白结结巴巴的：“遇……遇……什么遇……”

陶遇忍无可忍的一脚踹过去：“你滚不滚？！！”

“我滚我滚，我这就滚了！”袁鑫乐的不行，临走前还又伸脚想要去招一下狗，江小白有点紧张，蹲下身就要把狗往怀里搂。

陶遇想都不想的抄起脚边的篮球朝袁鑫砸过去。

袁鑫被砸了也不生气，眼睛又在江小白身上上下看了一遍，才一边笑一边冲陶遇比了个大拇指，吊儿郎当的走了。

江小白还在郁闷刚刚袁鑫伸出来的脚，蹲在那里抬头看着陶遇，有点委屈又有点不忿：“他是你同学吗？他刚刚想踢奥利奥！”

陶遇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江小白，老子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大晚上的出来遛狗？你遛狗不牵狗绳还怪别人不爱护你的狗？就你的狗金贵是吗？”

江小白脸都涨红了：“我没有不牵狗绳！！我———它看到你才兴奋的，我就一时没拉住……”

陶遇确实是被她气笑了：“所以这他妈还要怪我头上是吗？你爸是校长就可以不讲道理是吧？江小白我发现你挺有意思啊，你白天和晚上是人格分裂吗？白天一看到我就跑晚上就敢冲我发脾气，你有病能不能早治？钱不够我给你资助一点？”

江小白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然后在眼泪掉下来之前马上又低下了头。

抱着狗的手指都有点泛白。

她就是人格分裂怎么了？她白天每次一看到陶遇就紧张又害羞，光天白日的只要和他一对视，她就慌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总觉得多看他一眼，在阳光下那些隐秘的情愫就会无所遁形，他就能知道她心里那些无处安放的悸动。

养狗其实最开始都是为了他。

陶遇喜欢狗，奈何他爸有点轻微的狗毛过敏，陶亮总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上，一说起来就自责又愧疚。

江小白求了江校长整整一年，高一的暑假江校长才松口答应。

江小白又鼓足了勇气去找陶遇的爸爸旁敲侧击，终于知道了陶遇最喜欢的狗是哈士奇。

纯种的哈士奇贵的离谱，江小白揣着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在宠物市场蹲守了好久，磨破了嘴皮子才抱回来一只据说血统非常趋近于纯正的小哈士奇。

抱回来之后真的是一把屎一把尿的亲力亲为的照顾着。

等到终于和狗熟悉了可以带出去遛弯了，离学校开学也没多久了。

开学之后遛狗的日常就只能在晚上了。

陶遇从第一次见到狗开始就不出意外的很喜欢，还破天荒头一次的和江小白蹲在一起商量了很久狗的名字，最后两个人一致同意要取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

比如奥利奥。

陶遇每天晚上坐在修车店门口，即使他不说，江小白也觉得他就是在等她。

好吧，是在等她的狗。

每天遛狗的时间真的不长，她晚自习回来都快十点了，要遛狗要洗澡，还要做作业，要在江校长规定的时间上床睡觉，于是每天下楼的时间，最多只有十五分钟。

就这十五分钟，就是江小白每一天最期待和开心的时候。

这时候的陶遇分外的好说话。

简直可以说是温柔。

他会帮她牵着狗绳，由着奥利奥没有目的的到处乱走，他还会笑着和狗说话，就像一个普通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

江小白有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奥利奥满足了她那点苦涩又甜蜜的暗恋，还是治愈了陶遇那从小渴望而又不得的童年。

可即使是这样，她和陶遇的关系好像也只有每天这十五分钟可以友好相处，短暂的就像肥皂泡，一不小心就会被戳破。

江小白忍不住的就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动作很小心，生怕让陶遇发现。

陶遇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口气就梗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一时之间气氛都有点凝固。

瓦解凝固的还是一直咬着陶遇裤子不肯松嘴的奥利奥。

它已经很有自己的想法了，不管是体型还是力气以及精力都快要让人招架不住，在这里耽误了这么久整只狗就有点激动，然后激动又变成急躁，肉眼可见的都委屈躁动了起来。

江小白就被它给拱的没维持住平衡，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江小白气恼的在它身上拍了一下。

然后换来它转头过来的一顿狂舔。

躲闪不及被舔了一脸的江小白：“…………”

陶遇终于是没忍住笑。

“好了好了——”陶遇拽着狗绳把它往后拉：“带你去玩，跟这个小傻子说拜拜。”

小傻子三个字成功的又让江小白红了脸。

总觉得……好像是很宠溺的称呼……

陶遇又看了她一眼：“你回去吧，我晚点把狗给你带回去……最晚不超过十一点，你放心。”

她每天都是十一点左右睡觉。

江小白低声答应了。

陶遇牵着狗绳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非常嫌弃：“江小白，说你两句就哭，你脑子里都是水吗？我那是骂你吗？我那是为了你好！”

还在脸红的江小白：“…………”

“我这样的邻居上哪去找？”陶遇振振有词：“帮你遛狗还他妈借钱你治病，你要哭也应该是被我感动的哭，说你两句就哭哭唧唧……”

江小白忍无可忍气沉丹田：“我—没—哭———陶遇你闭嘴！！！”

被吓了一跳的陶遇：“…………”

看吧，就是有病，精神分裂，一到晚上脾气就莫名其妙大的很！！

『陶遇今天骂我了，他说我有病，是精神分裂……扣他一分！！！

他今天还是在外面等我，嗯，加十分。他同学好讨厌，说话流里流气的还想用脚踢奥利奥，然后他不止保护了我们还冲他同学发了脾气，我觉得他好像又帅了一点点……加十分！！

他还记得我是十一点睡觉……加一百分！！！

嗯，所以他现在还有9899分，如果有一天他被我扣到只剩一分了，我就不喜欢他了！』————摘自江小白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