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二日早课时，带着伤的孟以槐被孟闻知和另外几个贵族子女围着大呼小叫了好一会儿。她无奈地哄了这群人许久，在交谈时孟以槐瞥到角落里的一个瘦小身影。

他们这群人在这里吵吵嚷嚷，其他大多数人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躲得远远的。但那个身影虽然缩在角落，却在往这边偷看。她身着寻常的青色弟子服，面料被洗得发白，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一点缝补的痕迹。

女孩生得格外瘦小，面容堪堪算得上清秀，但能看出来仔细打理过自己。她将书堆得高高的，正从缝隙中往这里窥视，面上的神情带着一点快意和渴望。

恐怕是觉得昨天没有被打上门来，应当就是没被发现。此刻正在为了自己打击敌人成功而喜悦，这样的心情也让她希望能看一眼那个让她鼓起勇气的人。

孟以槐身侧就是谢为渝，他脊背挺直，衣着整齐，加上他已经能看出几分不凡的容貌，单看外表已经完全可以融入这群锦衣玉食的公子小姐里了。但谢为渝面色淡淡的，一动不动地拿着书，仿佛将周围的吵闹都人为隔开了。

有几个试着向他搭话却被无视的少年脸上出现一点轻微的不满，又迅速压了下去，转而围住了孟以槐。

等好不容易找了借口解释安抚清楚孟闻知，又打发走了那群不知真心假意来关心的人，孟以槐这才松了口气转回身整理书桌。而方才没有一点动静的谢为渝这时开了口：“不告诉她们真相吗？”

孟以槐笑眯眯地托着腮偏过头去看他：“一诺千金，说出的话我就不会反悔。更何况告诉她们的话，那个小姑娘会被他们借我的名头教训一顿的吧？”

谢为渝捏着书的手紧了紧，孟以槐又道：“闻知曾经这样对你，我知道。”

闻言，谢为渝猛然转头，却见孟以槐收起了那份散漫，正襟危坐道：“我今日原谅她，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你愿不愿意原谅闻知，也是由你来决定的，这并不是一个胁迫或是交换。”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望向他的眼睛清澈又温和，一如初见那日，端坐在阳光下的少女冲他微笑道：“阿渝，我对你的照顾也不是弥补或者道歉，是因为你是一个值得我这么做的人，仅此而已。”

值得……

那些他好像不配享受的待遇，原来应该是如此顺理成章的吗？他……是不是可以相信？

先生晃晃悠悠的夹着书进来，打断了他杂乱的思绪。孟以槐连忙转身坐正，而谢为渝第一次反应慢了半拍，整理课桌的时候还险些将砚台打翻。

……

下课后，孟以槐婉拒了孟闻知的邀请，等人都走的差不多，这才扶着谢为渝站了起来。

然后他们二人不紧不慢地跟上了才出门不远的孟莹。

孟莹算是这个学堂里家境最不好的那一批学子，她甚至也不太擅长灵决，只是笔试出众，当初选拔的时候又跟在队伍里侥幸过了关，综合成绩不错，这才得以进入内城。她不是主家血脉，曾祖父又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到她这一辈血脉祝福已经格外稀薄。孟莹的父母托了很多关系才让她进入内城，得以在一个巡城狼卫家中寄宿下来。

这也意味着如孟以槐这样的大小姐会在学堂附近有住所，但孟莹只能在学堂中度过。

他们没跟多远，就在去膳厅的路上截住了孟莹。

一看到谢为渝，孟莹就连忙整了整衣服。才刚露出了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便看到孟以槐从谢为渝身后走了出来。她似乎走得很慢，还冲谢为渝伸手示意，而谢为渝－－这个从来不爱与别人有肢体接触的人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了她。

孟莹的笑容凝固了，她半是不敢置信半是恐惧地看了谢为渝一眼。而谢为渝用那双乌黑的眸子平静地回望她，点了点头。

谢为渝虽然用孟莹试探孟以槐，但却从没有过要她遭难的想法，他早已经想好，若是孟以槐坚持发作，就以自己逼迫她为借口替孟莹顶下这个罪。

许是看懂了谢为渝的意思，孟莹止住了想要逃跑的念头，但仍然难以遏制的轻轻发抖。她率先躬身做礼：“大…大小姐。”

孟以槐点了点头，示意她抬起头来，然后露出一个浅淡地笑容：“莹姑娘，我有点话要同你说，去那边的凉亭吧。”

抬头无助地看了一眼谢为渝却没得到什么回应，孟莹还是细声细气地应了：“……是。”

凉亭距离膳堂还有一段路要走，这里相对僻静，应松城内本就草木丰茂，而作为应松城内最大的贵族学堂，此处更是风景秀丽、松柏常青。草木皆是精心设计过的，风中染有沁人心脾的花香，还隐隐有鸟鸣传来。此处树荫遮住了凉亭一角，环境十分舒适。

三人在凉亭坐定，孟莹眼睁睁见谢为渝替孟以槐擦了桌椅，又扶着她坐下，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这几个月来都只有偶尔接触，就算如此，谢为渝也很注意不让自己碰到他……她一边暗恨一边紧张，低着头一声不吭。

看孟莹这个样子，还是孟以槐先开了口：“莹姑娘，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来此是想解决昨日之事。”

浑身一震，孟莹紧紧地捏住了衣裙：“是，是……”她面上血色尽失：“不知大小姐说得是，是什么事呢……？”

看她还要装傻，孟以槐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她轻声道：“自然是你蓄意推我一事。”

空气一时静了下来，孟以槐能清晰地看到冷汗从孟莹额角滑落。以往的欺凌仿佛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她怕得都有些说不出话，但一想到谢为渝，孟莹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她偷偷地瞥了一眼那个始终站着的人，深呼吸道：“昨日是我急着回家，或许是撞到了人，不知道竟然是撞到了大小姐，我……我给您赔罪！”

她说完便跪下了，膝盖砸在石砖上发出明显的响动。

孟以槐先是吓了一跳，她依旧是不太适应被跪的感觉，但皱了皱眉，她也没让孟莹起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故意的？”

孟莹埋头伏跪，声音闷闷地：“是，我不是故意的。”

事情僵持了起来，孟以槐正在想要不要直言，一旁的谢为渝开口了：“你是有意的。”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孟莹抬起了头，她不敢置信地抬着脸落下泪来，含泪仰视谢为渝：“渝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谢为渝平淡道：“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

孟莹好像被谢为渝这个态度刺激到了，她仰着脸，神色阴沉起来：“那你要怎么跟你的好姐姐解释呢，我是故意的，我为什么这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她挺直了腰背，方才的颤抖好像也没有了，脸色涨红，看向孟以槐的目光厌恶至极：“从我踏入这个学堂起，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一日放过我！脏水耳光辱骂我通通都受下来了，你来了之后不也日复一日的忍受了这些吗？”

“孟闻知跟她就是一伙的！你以为她们会突然间改邪归正吗？”

“她们是要用我们的痛苦和挣扎娱乐自己罢了，她对你好不可信！”

孟以槐听到这几乎都想鼓掌了，她从穿来就在替原主背黑锅，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指责她。该说果然恋爱给人勇气，能让孟莹这个原著中胆小的女孩子也如此奋不顾身一次？

谢为渝皱起眉，偏头看向孟以槐，却没看到她发怒，少女倚着栏杆，颇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顿了顿，他放下心来。

谢为渝道：“她没有。”

少年垂下眼睫，看着地上的孟莹：“她从第一面见我，就从来没有对我不好过。”

随即他转向孟以槐，在二人的瞩目中一撩衣摆也跪了下来，一字一顿道：“姐姐，她做出伤人举动是我故意没同她说清，我有错。”

“我对不起姐姐，只有一个问题，我……想问。”

猝不及防被男主跪了的孟以槐要不是腿上有伤，简直恨不得就地弹起来。她连忙起身，却又拉不动这个固执跪着的谢为渝：“你有什么就说，不要跪我。”

谢为渝坚持着一动不动，直直地望向孟以槐：“我只有一个问题，当初在君陇山，你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孟以槐去扶他的手动作放轻了，随即一点一点从少年手臂上滑落，她站直了身，垂眸与谢为渝对视：“是。”

在谢为渝目光黯淡下来之前，她又道：“众人皆说我变了，他们说得没错。在生死之间，我想明白了很多。”

“往常那样活着不过是糟践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知道错了。”

地上的谢为渝眼睛骤然亮了起来，而孟莹简直像白日见鬼了似的。

“我知道你大约不相信，但我是真心把你当做弟弟的。”

孟以槐又对孟莹笑了笑：“你先起来吧，我也应当对你说声抱歉，如果你需要更正式的赔礼，我会抽个日子让父母带我上门致歉。”

是时候该把孟以槐造的孽解决掉了。

孟莹连忙摇了摇头，她的脸上依旧带着迟疑，但还是婉拒了：“不，多谢大小姐体恤，已经……足够了。”

孟以槐又伸手弯腰去扶谢为渝，这次她顺利地将他拉了起来。孟以槐连忙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又整理了头发，这才放心地看着谢为渝笑道

“我很喜欢阿渝，并不是一句假话，与你相识以来的这段日子我都很快乐。”

你是我最喜欢的男主，你坚韧，有自己的原则，即使备受折磨也依旧愿意向他人伸出援手。

你心怀仁义，细心温柔，行动永远比说得多，你深情专一，甚至愿意为自己所爱而死。

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爱人与受到千万人爱戴的天下之主。

她笑得眼睛弯弯，如同周遭盛放的芍药一样美丽：：“能遇到阿渝是我的一件幸事。”

或许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帮助你梦想成真吧。

“阿渝，你愿意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