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盛夏。

几月过去，那个格格不入的少年已经成了孟以槐身边形影不离的存在。

休憩在家时，孟以槐果然如她所言常常爬树过去找谢为渝，在一次被城主夫人当场抓获时得到家规百遍的惩罚，也是谢为渝同她一起抄的。

栖舟院的屋后有一湖荷花，湖水清凉。近日天气炎热，孟以槐便总往谢为渝那儿跑，孟家下人也都习惯了找孟大小姐便从谢为渝院里找起。不过近几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今日也是孟以槐有事要同谢为渝说才待在一起的。

此时湖泊上的荷花带着独有的清香开得正盛，一艘小巧的画舫静静地穿过其中，荡起的涟漪往外扩散，推得花枝荷叶轻轻晃荡。

画舫船头趴着一位少女，她身着清凉的纱制绿色上衣，粉色绣裙铺在船上，能看到裙上的荷花绣得栩栩如生。她的手臂搭在船边缘，浸在水中，白皙得晃眼。

正贪凉拨弄着湖水的孟以槐感觉手被碰了碰，她低头一看，只见几只半透明的银蓝色小鱼正围着她的手游得飞快。

而仔细看，船身周围有另外几条大一些的鱼正随着画舫游动，它们游得不快不慢，与船前进的速度一致，似乎这无人执桨的船能动就是它们的功劳。

孟以槐刚把手拿上来，那几只小鱼便立刻消散了。她懒洋洋地直起身子回头，果然见船舱内的谢为渝从书中抬头，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

“阿渝的灵决学得不错嘛，收放自如。”

少年靠在窗边，闻言无动于衷地翻过一页：“多谢夸奖，只是一点小把戏，还望姐姐莫要贪凉。”

翘了翘嘴角，孟以槐伸手掐下一片荷叶顶在头上，打蛇随棍上地关心起她这个弟弟来。

“知道啦，还管我呢。那说点大的把戏，前些日子阿渝不是得了无瀚叔父的青眼么？他激动地直嚷嚷，夸我们阿渝天纵奇才，想要你跟他习武，阿渝考虑的怎么样了？”

谢为渝翻书的手指一顿，却没有回答她。

说到谢为渝的几个金手指，孟无瀚算一个。孟无瀚作为应松城的狼首，战功赫赫武力高强，一次巡查狼卫队时发现谢为渝天生巨力，又极有天赋，在城主孟元坤的默许下将他领到自己身边教导。

谢为渝青出于蓝，不负众望地在下一届考核中成为了最年轻的狼首继承人，也因此得以伴随女主左右。

简单来说就是去孟无瀚那里点武力值的，谢为渝有天赋又努力，几乎是所有长辈会喜欢的类型，他也是在那里摆脱了原本惨遭欺凌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的。

不过如今谢为渝早被她养好了，连屋子都搬了，孟以槐原本打算另找机会将这个金手指送回给男主，却没想到有人帮了她一把。

孟元坤从那次会面以后不知为何对谢为渝起了点警惕心，寝食难安地来讨了好几次香囊未果，深觉女儿还小，终身大事还需要再仔细斟酌的他左思右想，想起了当初决定收他为义子就是因为他尚且年幼却能与蛇妖有一战之力。

此等奇才定然能助孟氏保护子民安危，连他都见猎心喜，却还有一个人比他对这种难得一遇的好苗子更加狂热。

——孟无瀚向来痴迷武学，上到巨斧重锤下到剑枪长鞭格斗体术没有他不会的，最擅长用的重锤是他亲自去渡云城定制的。

他自己就是天才，因此少有能入他眼的。但谢为渝实在突出，一试便知不凡。孟元坤笃定孟无瀚若是得知一定会来讨要谢为渝做弟子，这样既锻炼了谢为渝让其更有实力保护孟以槐，又能让这每日形影不离的两个人聚少离多，一箭双雕，完美！

因此这个金手指是由孟元坤送来的，都没要孟以槐出力。她得以坐享其成倒是也很开心，这父女二人阴差阳错地来了一次心照不宣。

但作为事件中心的谢为渝对此则反应平平，原著中他答应得迫不及待，在孟无瀚开口提出之后当场就点了头。

不像现在……孟以槐顶着倒扣过来当帽子的荷叶，盯着好整以暇又重新端起书的男主发愁。

……

那日黄昏时分，谢为渝手里握着一把普通的木剑，满身是汗地从校场上下来。孟元坤和孟无瀚则早就在场边等候多时了，他骤然听闻此事，在二人过于热切的目光下顿了顿，半晌才道：“请容我考虑一段时日。”

当晚他便对孟以槐提起此事－－二人在谢为渝房里用的晚膳，她倒是十分喜欢与他同桌吃饭。

孟以槐时常嘴馋，什么菜都想尝个新鲜，但奈何心比天高胃比纸薄，能吃下的东西并不算多。民族特性使然，她又不爱剩饭，对今天吃什么这个事儿能从睁眼就开始纠结到饭点。而按照谢为渝的饭量，孟以槐点多少自己想吃的菜都可以。她负责尝个鲜，无论剩下多少他通通都能照单全收。

就这样的脾性与谢为渝一道吃饭可以说是配合得十分完美，一来二去她也就养成了习惯，一到饭点就去寻他。

谢为渝吃饭一向迅速无声，格外专注，但今天这顿饭他却吃得心不在焉，几次盯着筷子走神。孟以槐一开始还不知是什么事，直到饭后他送她回去时，站在廊下拉住了她。

少年的瞳孔里盛着檐下刚点燃的灯火，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低声道：“姐姐，今日义父向我提起……想要我跟着无瀚叔父习武。”

她正在为此事琢磨，没想到天降馅饼，闻言惊喜道：“这是好事啊！”

没想喜气洋洋地一抬头，却见谢为渝神色微沉，盯着她道：“可无瀚叔父需要时常外出历练，我……我便不能每日回家来了。”

应了一声，孟以槐似乎摸到了他的一点小心思，她笑道：“无瀚叔父虽然时常外出，但他对晚辈向来很好，我保证他只要有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挨饿。外出历练虽然辛苦，但在无憾叔父身边条件也不会太差，阿渝可以放心。”

闻言谢为渝脸色有些不好，他紧紧蜷起手指，提高了声音：“姐姐，我不是吃不了苦！”

“我不是吃不了苦，我想的不是这些！”

“我……算了。”

说完他便抿住唇，没等孟以槐回过神来，便向她行了一礼，匆匆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孟以槐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留，就见谢为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后了。因为难得猜错了男主的心思让她有些恍惚，这还没养多久呢，怎么刚到手的弟弟就开始难以捉摸了……？

但得知男主要去点武力值，孟以槐第一反应是：当然要去！

虽然她大概也能猜到孟元坤这个老父亲在盘算什么……

她是想不要偏离剧情太多，不然作为读者的优势就会越来越小，这也是孟以槐原本打算给谢为渝制造机会结识孟无瀚的原因。

而孟元坤这样将机会送上门来虽然省了她许多力气，但是这种由外力将剧情拖回原轨的情况想想还是让她觉得有些可恶－－果然作为恶毒反派不能太顺利的和男主培养感情是吗！

再加上莫名其妙地惹了谢为渝不开心，她也有点犯嘀咕。最深的恐惧还是无论她怎么努力，他们都要走上敌对的关系，也或许她一再努力，最终也只是陌路而已。

随着一声细微的啾啾声，一只蓝色的小鸟从屋檐盘旋而下落在了她肩膀上。

岚看了看远处又偏头看了看她：‘灵主为何困扰？’

她没忍住伸手挠了挠那小鸟的翅膀，苦着脸道：“唔，你说当真是命由天定，有些人就是注定会分道扬镳的吗？”

眨了眨黑豆大小的眼睛，岚回答道：‘若是渝少爷方才说的事，您不觉得您可以与他一同去么？没有分离自然也不会走散。’

顿了一会，孟以槐露出了一个清晰的笑容：“你说得对。”

她原本打算将这个决定告诉谢为渝，让他与她统一战线，她笃信孟无瀚会因为谢为渝而答应她，而孟元坤根本受不住她的请求纠缠，看他只敢这样偷偷搞小动作便知道了。

为难的不过谢为渝那一边罢了，男主的金手指哪里轮得到小反派一同受益？

但可惜的是自从上次不欢而散，谢为渝似乎在有意避着她。他现在可不是那个无处可去的小可怜了，自从谢为渝搬进城主府，就像是给那些人发了什么信号似的，谢为渝的待遇越发好了起来。

不少人争着与他结识，虽然谢为渝态度冷淡，但依旧赶不走那些打定主意围着他转的人。他可以走动的地方也更多了，一旦打破了家－－学堂－－校场的三点一线，她还真不知道去哪儿寻他。

直到今日－－拖了许久的她终于忍无可忍，在栖舟院门口守株待兔了一整日，还连带求助了灵问蹲点跟踪，这才在午后等来了谢为渝。

而如今能同他泛舟，也是她软磨硬泡了许久才得来的独处机会。

她留了一点时间让谢为渝适应，见他终于愿意与自己搭话，这才敢轻手轻脚地挤到谢为渝身边，他没回话，孟以槐便伸手按下了他的书。

那双黑色的眼睛安静地望向自己，她期期艾艾地用商量的语气道：“阿渝，姐姐之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听闻无瀚叔父要带你，实在有些高兴。”

“我当真觉得你应当答应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跟着无瀚叔父，一定能有所收获。”

见谢为渝别开眼不看她，孟以槐一边心慌一边继续说：“我一直仰慕无瀚叔父，我想……如果你愿意，让他教你的时候顺带也教教我，我们一道历练，成吗？”

话音未落，谢为渝便飞快地道了声：“好。”

他又肯看她了，眼睛亮亮的。谢为渝一字一顿道：“我们一道去。”

看他这样子好像挺开心的……居然不介意她来分这金手指一杯羹？

孟以槐被谢为渝这幅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快乐样子感染了，露出一个笑容来。她笑着将小指伸到谢为渝面前，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那不许反悔，拉钩了！”

谢为渝紧了紧手指，脸上泛起薄红。少女的手指纤细柔软，带着湖水的清凉。他几乎没碰过别人的手，被她小指纠缠上的一瞬间，他便有碰到了什么脆弱又精巧的小生物的错觉。心里猛地一跳，但这感觉却并不难受，还让他不自觉地翘起一点嘴角。

得到应允的孟以槐也很开心，那些困扰她许久的纠结和忧愁似乎一瞬间烟消云散，仅剩下看到谢为渝笑脸的呆滞。

孟以槐飞快地坐直，十分稀罕地凑近了谢为渝：“阿渝笑了诶，我第一次见！”

“再笑一个吧，我还想看，再笑一个？”

谢为渝招架不住这闹腾，连忙以书掩面，慌慌张张地躲她：“没……姐姐你看错了，我没笑。”

二人的嬉闹声藏在湖中莲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