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身夜探宁王府盗宝未成窃香去

他

酷爱黑衣，尤其是夜行衣。

他喜欢在暗夜里飞檐走壁，矫健的身姿包裹在一团漆黑中。月光打下来，落在他的脸上，这是一张略有些圆的娃娃脸，然而，五官精致，尤其是他的眉毛，仿佛水墨画一般，灵动多姿；他的眼睛，好像一片阴沉的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是布满礁石；他更像一只沉默的鹰，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桀骜不驯。单单这双眼睛，就与他的娃娃脸极不相称；看他的外貌，也许不过十七八岁，但，看他的眼神，没人会说他只有十七八岁。如果说，一定要从他脸上找出一样与他的脸型，年纪相符的特征，大概，只有笑容，但是，他不常笑，他只在达成目标的时候笑一次，他的笑，很好看，好像一个无辜的孩子，明亮如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清澈似一眼望到底的小溪，他的一切，和黑夜一样，诡异神秘。

他，便是自恃轻功天下无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盗”卓一空。

夜幕，星光璀璨；月色，清朗疏静。

卓一空喜欢这样的夜晚，这让他的行动多少显得诗情画意。尽管他不是采花贼，尽管他不喜吟诗作对，却独爱欣赏黑夜的风情，恍如两年前她欣赏一个女子，她，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他今天的目标是宁王府，如果你以为他是受人所制，为了执行命令而偷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没有人强迫他，也没有人可以强迫他，他是天生的贼，他喜欢，这就是他的全部理由。

那么，为什么要选择宁王府呢？

答案很简单，他看宁王不顺眼。首先，这又是宁王，又是凌王，连封号都像两面派，听着就别扭！

前天傍晚的时候，他睡醒觉便打扮成叫花子到集市去乞讨，是的，他就喜欢白天睡觉，傍晚装乞丐，深夜再出来作案。不巧的是，遇到凌王的车马，他不属于没事找碴的人，自然退到一旁，不料一个竹球滚到了凌王的轿子前面，紧接着一个小孩子突然冲出来，凌王的手下二话不说就把小孩子扔了出去，还好卓一空及时接住，可惜那个球已被压碎了，卓一空好不容易才哄的那个小孩子不哭了。所以，这个仇他无论如何都要报。

他要偷他的传家之宝——先帝御赐的九转夜光杯，据说此杯装满酒之后可以在夜晚起舞，旋转九次之后便会发出一种光芒，好像七彩琉璃，晶莹炫目。此杯不但造型精致，巧夺天工，而且被此杯盛着的酒甘醇美妙，曾有诗人这样称赞：“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他是最好酒贪杯的了，如此佳酿又怎可错过。

卓一空身形一闪，即跃过了高墙，足尖飞快地在房上移动，伶俐得活像一只大耗子。

不一刻，他便寻到了凌王的卧房，房内空无一人，当然啦，他早查到宁王今晚外出赴宴。

卓一空点着了一根蜡烛，开始四处寻找。

“奇怪，暗格是空的。”卓一空正在纳闷，居然发现一个身影潜在房门不远处，他急忙熄灭烛火，一翻身藏到天花板的廊柱上。

身影推门走了进来。令卓一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早知道他在这里，难道是最近酒喝得多了，警觉性降低了。

“下来吧！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那个身影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

不错，如此惯用的腔调，来人正是无影剑客骆天涯。

卓一空听到这句话，脸都绿了。真是奇了怪了，这世界上居然有比他卓一空更嚣张的人，啧啧。

“英雄，你何不上来？”卓一空忽然来了兴致，故意捏着嗓子扮女人，装象是他的强项。你让我下来我偏不下来，看你能奈我何。

骆天涯也没有那么笨，明知是圈套还往里钻，你不下来是不是，我自有办法让你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一道火光闪过，直奔卓一空站的房廊。好小子！你飞蜡烛，你敢玩火，我就陪你玩，放火，他最拿手了。他伸臂一挡，一面将蜡烛撇向下面的床褥，一面弹开后方飞射过来的棋子。

骆天涯似笑非笑，这个贼当真狡猾，可惜前人有个词叫棋逢对手。他倾身向前一跃，一手接住蜡烛，一手连着发出五枚棋子，嘿嘿，凌王送给他的玉棋子果然好用的很。

卓一空见势不妙，迅速从廊上闪下身来，哼，我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你，前人说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英雄，多谢你的玉棋子，后会有期。”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卓一空已经掠出门外，骆天涯知道，跟他比轻功是占不了什么上风的，也便没有追出去。本来，骆天涯也无心抓他，只是碍于答应了凌王，不好不做做样子。报恩嘛，他只需要帮他保住传家宝“九转夜光杯”就可以了，何必那么拼命呢。何况从前天傍晚他哄小孩子的举动来看，他也不是个坏人，所以他今天来主要是为了会会他，顺便挫挫他的锐气。

可惜，凌王不会这么想。他设这个局无非是为了抓住鬼盗向皇上邀功领赏，只要他追回皇宫里最近失窃的波斯贡品“象牙观音”，他就可以借此对追查此案的国舅爷兼宰相张崇景落井下石，让皇上怪罪他办事不力，好挫挫他的锐气，省得这个老家伙不识抬举，处处与他作对。顺道为在皇宫中事事为皇后掣肘的妹妹凌贵妃出一口恶气。

因此凌王早已在院子里布下了天罗地网，恁是他插翅也难飞。

本来卓一空对于骆天涯没追出来还心存感激，孰料他还是惜错了英雄，前人有句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心知不妙，已经被包围了，只得避一避先。想到这儿他脚尖一点，跃进了一间屋子。

不难猜出，这是一间闺房。

他的嗅觉一向敏锐，早在几米外他便知道这间房的女主人，非富即贵。因为她所用的香料，与皇宫中的贵妃所用的香料一模一样。半个月前，他去皇宫盗取波斯贡品“象牙观音”，意外地闻到波斯进贡的香料，听几个小宫女说皇上将它赐给了凌贵妃，这是一种极特别的香料，他当时闻得鼻子直痒痒，险些打出喷嚏来，如此特别，他怎会不记得？

本来卓一空不想出此下策的，毕竟人家姑娘是无辜的，万一传出去坏了人家声誉就不好了，但，事已至此，要怪就怪她是凌王府的人。

屋里静悄悄的，只隐约听见床上女子均匀的呼吸声。

“搜！给我一间一间搜！今天就是把王府翻过来也要抓住“鬼盗”，绝不能再让他跑了！”凌王显然有些气急败坏，明明布下了天罗地网，恁是遍寻不着那贼人的踪迹，真是活见鬼了。

无奈，卓一空只能乖乖地呆在这里。

追赶声越来越近，他离开窗边，走到床前，一翻身躺在了熟睡女子的身侧。许是惊动了床上的人，只见她揉了揉眼睛，含混着声音道：“你是谁啊？”卓一空猜想她还在睡梦中，没有完全清醒。她的声音很好听，好像琉璃碰撞的声音，卓一空不自觉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本来准备点穴的手不自觉地放下了，他想，逗逗她也无妨。

床上的人似乎已完全清醒，只见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双手叉腰，杏眼圆睁：“我问你是谁？”她居然没有叫喊，这更激起了卓一空的好奇心，她果然是出人意表。

凭着他敏锐的视觉，他依稀能看清她的轮廓，她的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细瘦柔弱，活脱脱一个玲珑的娃娃，再加上她的声音，分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是谁，他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据他所知，凌王只有一位千金，就是面前的这位贵族少女，没错，她就是“婉伶郡主”凌欣儿。

卓一空一边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凌厉；一边轻佻的靠近她：“你说我会是谁？”他在距离她半尺的距离停下，等着观察她的反应，譬如想要尖叫什么的。

没想到凌欣儿非但没有叫，反而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这回轮到卓一空讶异了。“你不想喊救命吗？”

“我吗，我为什么要人救呢”她眨了眨眼睛。

“我告诉你，我是采花贼。”卓一空继续凌厉地盯着她，一字一句佯装认真地告诉她。

“我知道，你不是。”凌欣儿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卓一空笑了，可惜夜太黑，凌欣儿只能感觉到他在笑。

“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卓一空对这个小丫头越来越有兴趣了。

“你当然是······”凌欣儿指了指卓一空的脚，“你看看你的脚还能动吗？你当然是笨蛋！”凌欣儿看见卓一空的脚被套上了绳索，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她研制的秘密武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她只要一按枕头，卓一空就会被吊起来。当然，她这样做了。

只是，只是，被吊起来的不是卓一空，而是凌欣儿，她只顾着看卓一空的脚，忽略了自己的脚早被套牢了。现在，轮到卓一空幸灾乐祸了。

“你！”凌欣儿刚要发出声音，卓一空就点了她的哑穴。笑话！他卓一空岂会中这种幼稚的陷阱，他早在翻身上床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藏在床脚边的绳子，别说他是假装中计，就算真中计了，凭这再普通不过的绳子也休想锁住他，这个贵族小姐，大概是平日里被惯坏了，在她眼里，任何人都会输给她。

卓一空猜得一点儿没错。凌欣儿，自小就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她是太后最疼爱的小郡主，是父母眼里的小宝贝。她的家世显赫，她的父亲，是皇上的堂弟弟；他的母亲，是征西大将军之女；。她的远房表姐，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凌贵妃；她的亲哥哥，是征西副将军。从小到大，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成了她自以为是，精灵古怪的性格，她从小就喜欢设陷阱捉弄人，下人们都让着她，惯着她，从来不揭穿她的小把戏，她却还以为是自己的陷阱做得高明，她身骄肉贵，平时却喜欢舞刀弄枪，凌王惯着她，也为了让她的身体强壮一些，便请来武当的太虚道人教她习武练剑，平日她最喜欢扮成武当弟子的模样到处游玩，上次的武林大会就是她偷跑出去，央求段擎天段师兄带着她一起去的，一路上她还算乖，没惹出什么祸事来。那是因为，彼时，她的眼里，心里，都画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姑且不提从前的她有多威风，现在的凌欣儿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恐惧，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卓一空，却被对方凌厉的目光刺得直发毛。

“郡主，你睡了吗？”是小小，凌欣儿的心里干着急，嘴上却发不出声音。

卓一空一边用手掐着她的脖子，一边给她解了哑穴，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严厉：“告诉她，你睡了。”卓一空的手紧了紧，很快地，凌欣儿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道淡淡地红印，卓一空还纳闷呢，自己明明没怎么使劲儿，这小姑娘也太弱不禁风了。

“小小，我睡了，有什么事吗？”凌欣儿尽可能地让语气显得镇定一些。

“郡主，你还是穿好衣服出来一下罢，老爷要我们仔细搜查每间房。”

卓一空攥着凌欣儿脖子的手没有半分松弛，不由分说就拽着她藏进了被子里，他的胳膊紧紧地钳制着她，现在可管不了什么礼义廉耻，何况他卓一空从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告诉她，你病了，起不来。”

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凌欣儿只有照做。

“那么，郡主，你拉好帷帐，我们进去看看也好向老爷交差。”

“那你进来吧。”凌欣儿只得应允。

“郡主，你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几个家丁检查完便出去了，小小护主心切，正欲掀开帘子。

“小小，我没事，你让我歇着吧，别打扰我了，我快睡着了，你先下去吧！”凌欣儿急忙阻止了小小。她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发现他，否则，她的清誉，她家族的尊严，都没有了。到时她恐怕不用等到被卓一空掐死，就已经先自杀谢罪了。她是最了解爹爹的，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不要面子。

“那好吧，郡主，奴婢告退。”小小出去了，小心地关好了房门。

卓一空等到外面没了动静，便飞身起来，重新点了凌欣儿的穴道。

“呸！”凌欣儿一想到曾跟面前的贼人同睡一床被子，还被他搂着，她就作呕，一时忍不住将口水吐在了卓一空的脸上。

卓一空愣了一下，他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竟还是如此大胆，看来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他是不知道有些人是不可以得罪的。

“那么，为了报答你的好意，我也只好······”卓一空趁着凌欣儿发愣的时候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唇，好像触电一样，凌欣儿羞得满面通红，该死，人家的初吻啊，怎么会是他，一个盗贼，一个淫贼，而且她连他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天，我的偶像天涯哥哥，你现在哪里呢，欣儿真是太对不起你了，凌欣儿此时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在客栈里一见倾心，在武林大会上二见倾情的骆天涯。不知道卓一空知道了，会做何感想呢，当然，他永远不会知道；当然了，他一向自负大过天，即便是告诉他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就在凌欣儿发愣的当口，卓一空早已掠出了窗外，哪里还有他的影子。星星和月亮都看见，飞出窗外的卓一空，又笑了，他计划的目标没有达到，然而，他笑了两次。

夜色，依旧烂漫，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