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章 以身相许

明珂和明珠已经将分别的这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事情都说完了，她随意的一抬头，瞧见当下的时辰，‘呀’了一声。

“怎么了？”明珠赶忙问道。

“周大哥吃药的时辰到了。”

天大地大，吃药事大。

明珂匆匆去厨房端了药，要去周有桢屋子的时候，才发现周掌柜还没有出来。他这一进去，已经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了。明珂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周有桢还没有恢复好，说这么久，他坚持得住吗？

前些日子还在嘲笑‘墙太薄’，隔音效果不好，但今日才知道，这墙还是挺隔音的。尤其是当屋内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又有玄鱼卫把手，所有人不敢靠近，离那间屋子远远的后，里面的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是不是说完就要立马动身？

明珂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药，就算马上要走，也要先将这碗药喝了再说。

她大着胆子直接上前。

果不其然，还没等她靠近，守在门口的玄鱼卫就以剑柄相抵，挡住了她的路：“大人议事，不得入内。”

明珂也不算特别害怕，自己还是他们大人的救命恩人，他们还能一剑杀了自己不成？

“如果不吃药，你们大人也没命议事了。”

玄鱼卫不为所动。这个大人没命办事，上面自然会再安排一个‘大人’下来。

明珂无奈，“我不进去，你们帮忙进去通传一声总行吧？你们要是不帮忙通传，那我就自个儿在外面大喊了。”

玄鱼卫：……

他很是无语的看了明珂一眼，想了想指挥使刚才对面前女子的态度，算了，惹不起。

“你等着。”

他扔下一句话后，转身推开门就进去了。

这个时候墙太薄，隔音效果不好的缺点又体现出来了，明珂站在门外很清晰的就听见了玄鱼卫代为传话内容——“指挥使，门外有一名姓明的姑娘试图强行闯入，是否允她入内？”

明珂：？？？

神他娘的‘试图强行传入’啊！

难怪玄鱼卫这么招人讨厌，在他们劣迹斑斑之下，嘴贱一定也是招人恨的重要原因之一！

没听见周有桢开口，倒是周掌柜发出爽朗的大笑声，“你可不要乱说，明姑娘这么着急要进来，应当是有正经事吧！”

明珂莫名感到一丝欣慰，看来自己的人品还是得到他人肯定了的。

玄鱼卫声音压低了一些：“是，她端着药来的。”

周掌柜含笑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就让她进来吧！”

“属下遵命。”

在看见通传的玄鱼卫低头垂眼的出来时，明珂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皮笑肉不笑的向他道了声谢，端着药正准备进去，一只脚都已经迈过门槛，她整个人忽然僵硬的停了下来。

“你还有什么事吗？”玄鱼卫见她卡在门中间要走不走的，声音冷邦邦的问道。

“你刚才进去……喊的指挥使，是谁？”明珂声音有些发紧。

在玄鱼卫进去喊了指挥使之后，说话的是周掌柜；在玄鱼卫回应“属下遵命之前”，说话还是只有周掌柜。周有桢全程都没有开过口。

那么，他口中的指挥使，到底是对着谁说的？

明珂被自己脑子里突然浮现的想法吓到了，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

玄鱼卫没有回答，抛给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后，轻轻送了她一程——将她推入门内，然后立马关上门。

明珂一抬头，便对上四只注视着她的眼睛。

周有桢静静的靠坐在床上，背后垫着靠枕；周掌柜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还很不见外的用屋子里的茶壶和茶水给自己泡了杯茶。

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要是不补充点儿水分，嘴皮子怕是都要磨干了。

“玄鱼卫对外守口如瓶，除了圣上和上司，不论什么，都不会对外透露。明姑娘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便是了。”周掌柜温和笑道，“关于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我不是玄鱼卫的指挥使。”

明珂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就说嘛，周掌柜你怎么可能是恶鬼……”

“——我是前任指挥使。”

明珂：……

她默默闭上嘴，强行将后面半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不过在尴尬之后，便是震惊。周掌柜居然是玄鱼卫的指挥使，哪怕是前任，但对比周有桢副指挥使，他以前的官位比周有桢还要高呢！

明珂飞快的眨巴眨巴眼睛，脑子里太多的疑惑，一时半会儿都不能说完。

“先把药给我吧，”这个时候，周有桢开口替她解围，“再不喝药都要凉了。”

听着周有桢轻柔的语气，温和得他冷硬的棱角好似都蒙上了一层柔光，周掌柜也忍不住微微睁大眼。这下子在他们面前时，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周掌柜憋了又憋，着实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有桢，没想到你对人的待遇还有男女之分啊！”

又转头，逗弄明珂：“明姑娘，自打他进了玄鱼卫，你是不知道他在我们面前是什么样子，跟对你可是天差地别，截然不同！啧啧啧……”

他存着坏心，想故意把明珂调侃得害羞脸红，没料到明珂一个斜眼扫过来，“他对你们是怎么样子的？”

周掌柜瞥了眼周有桢，正好对上他面无表情的脸，和冷凝如寒潭的双眼，忙不迭指着他，乐道：“就是这副模样。一副我们欠了他八千两银子的模样。”

明珂‘哦’了一声，指了指周有桢已经穿着白绫单衣的上半身，下一句话骤然跳到另一件事上：“刚才见过他身上的伤了吗？”

哟呵？心疼啦？

周掌柜扬眉点头。

明珂小表情傲娇得不行，淡淡笑道：“他的人，是我的救的；他的伤，是我治好的。我可没欠他银子，倒是他欠了我不少。”

看着已经空了的药碗，明珂接过起身，一本正经的说道：“走之前我会把这些日子给你买药、请大夫治病的药钱，伺候你的照顾费这些账单算出来给你，你们提前把银子准备好，态度再好也别想赖账。”

他摸了摸鼻尖，“明姑娘，谈银子可就生分了，而且有桢的命可是千金难买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才对，区区几两银子哪里够啊！”

明珂歪头思索片刻，认真点头：“你说得很对。那周副指挥使公务不繁忙了，有空的时候来我家当牛做马的替我多干干活吧！我正缺人手缺得紧，多周副指挥这么有才干的人，对我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啊！”

“对了，救命之恩是一码事，救人的费用是另一码事，钱还是要给的哦！”

周掌柜：……

他瞪大眼睛，看着明珂就这么浅笑翩然的离开，不可置信的对着周有桢说道：“她到底是不是姑娘家啊？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懂我的言外之意？”

回应他的，只有周有桢沉闷的低笑，笑过之后，心里也只有惆怅和无奈。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和理智。”他回道，“下次你别这样开玩笑了。”

“嗐，我这不是想凑合凑合你们嘛！”周掌柜摇头晃脑，“说来你们也真是有缘，在闽州错过了，还以为你们当真没缘分，居然阴差阳错的在莆阳又碰到了，她还救了你……”

“那又如何？”

“嗯？”周掌柜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周有桢已然又恢复了那副不怒自威、沉着冷漠的表情，“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离开？”

周掌柜沉默了，也明白了，幽幽叹了口气。

世人芸芸，有视情爱如命，为了情爱可以抛弃一切的人；但也有理智其凌驾之上，将情爱放置最低处的人。

心动或许是有过的，但太微不足道了。

周掌柜一出来，就被明珂正儿八经的递上了一份账单，他好笑不已，这姑娘还真把账算这么清楚啊！

瞧瞧上面的内容，居然还有给周有桢准备的一条巾帕十几文钱、一身衣裳鞋袜半两银子，她照顾费十两银子，外加熬夜看护的翻倍加班费。周掌柜的手都在抖——乐抖的。

真是个人才！

他一边接过账单，一边说道：“我们接连赶了好几日的路，也着实有些累了，今天不会马上走，想在这儿歇息两日，后日再动身离开。明姑娘，你跟这个村子的人熟悉，能否帮我们安排几间屋子？”

不等明珂回话，他又连忙补了一句：“给钱的。”

明珂“扑哧”一声笑出来，得了，经过今天这事儿后，她守财奴、抠门星的形象怕是深入周掌柜的心了。

……

周掌柜也就来的第一天，跟周有桢关在屋子里促膝长谈了好几个时候，之后便再没搭理过他，仍旧将他托付给明珂照拂——付费有偿劳动。

走之前，他用力的拍了拍周有桢的肩膀，“机会我已经给你创造了，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吧！”

周有桢痛得眉头都快打结了。

周掌柜拍的这一下，好巧不巧的刚好在他肩膀的伤口上，绝对是故意的！

他没好气的瞪了周掌柜一眼，“把手给我挪开。”

周掌柜哈哈大笑，甩袖离开。

待到明珂再进屋查看时，瞧见周有桢肩膀的衣服有鲜红的血迹微微渗出，急得连忙拿来医药箱，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扒了他的衣裳要重新上药。

“伤口不是都已经凝固愈合了吗，怎么又出血了？”

周有桢张了张嘴，最后说道：“大概是谈事的时候动作大了点，不小心弄破了。”

明珂抬头，将信将疑的瞥了他一眼，什么样的动作，能让都已经结痂愈合的伤口又破开？

手法熟稔的将伤口重新包扎好后，明珂严肃的叮嘱了一番，最后强调：“不准再乱动，不准再乱动，不准再乱动！！！”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要是再乱动害得伤口破开，让我反复做这种无用功，费用要三倍翻。”她板着脸说道，“别以为之前的账已经结了，这几天就不收钱了，等你们走的那一天我会给一个新账单给你们。”

周有桢哪有不同意的，欣然点头，又道：“有时我也注意不到伤口的事，一个疏忽动作就不小心大了些。最后这两日就劳烦明姑娘多盯着我监督一二了。”

明珂瞅着温和有礼的周有桢看着，相处了小一个月，他已然又成了昔日在屏南县认识的那个笑如春风、翩翩有礼的周镖头，很难想象周掌柜口中的‘人见人怕的玄鱼副指挥使’到底是什么模样？

是不是，就是在莆阳村子里初见周有桢时，他那面如寒霜、气势凛然的模样？

他那一面，纵然只见过一次，但明珂也深深的记在脑海中，难以忘却。

“我知道，我长得挺好看的。”

周有桢没头没尾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明珂眨巴眨巴眼：“你在说什么？”

他语含笑意：“不然也不能让明姑娘一直盯着我的脸看这么久吧！”

明珂抿了抿嘴，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我是在看，当初追杀你的人怎么只捅了你肩膀，没往你脸上划几刀呢！那样才更好看！”

说完抱着医药箱就气呼呼的离开了。

“等一下。”周有桢突然叫住她，“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又怎么了？”明珂假意不耐烦的回头，实则心如小鹿乱撞。

“你就不想知道周掌柜的身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