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喜变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南斗六星秤杆上，福禄寿喜聚吉祥，天降祥瑞在今夜，挑开红锦见娇娘。”

“新郎三挑盖头，左一挑吉祥富贵，右—挑称心如意，中间—挑挑出个金玉满堂。”

“盖头挑起，共同欢喜，盖头落背，荣华富贵，成双成对，早生贵子。”

喜婆洪亮的声音在明珂耳边响起，伴随着她欢喜的声音一起传入自己耳中的，还有闹洞房的人起哄的大小声，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闹哄哄的，让喜悦的气氛也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连明珂都忍不住在红盖头下面扬起嘴角。

随着红盖头被周有桢一点点挑起，她眼前的一片通红也渐渐变得明亮，终于能好生看看周围的环境了。

“新娘子可真好看！”

“哈哈哈……郎才女貌，当真是天作之合。”

旁边熟悉的人、或者不熟悉的人都围着一对新人闹腾，又是剥花生，又是喂生饺子，直闹得周有桢和明珂这两个还算沉得住气的人都红了脸。

中年妇人的生猛，果然非同寻常，不是他们比得上的。

她无奈的抬头，与周有桢四目相对，二人均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尴尬和窘迫。

明珂自诩自己精神旺盛，很能耐得住折腾了，但成亲那一日，等折腾到了最后，她都觉得很是疲惫，想什么都不管，倒头就睡。

拜过堂掀起盖头，周有桢出去应酬宾客，留她守在新房时，又累又晕又困，只想将束缚着自己的这一身红嫁衣给解开。

周有思笑眯眯的拦住她：“新娘子可不能自己先脱下嫁衣的，得等新郎官回来才可以。”

不过，吃点儿东西是可以的。

周有思也是嫁给人的，自然知道明珂有多累多饿。

她又端来一碗小馄饨，皮薄馅儿也小，一口一个，方便食用，“娘昨天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索性在厨房忙活，提前给你准备了许多吃食。说新娘子成亲这天肯定会很累，起得早，穿戴的一身又勒又重，还不能进食，等到了晚上你肯定会很饿……”

要不是这会儿还有其他许多宾客在外面，周婶和周有桢要在外面应酬，不然周婶都想进来陪着明珂。

周家人里，除了周有桢都没有在屏南县待过，也没有什么朋友，但光是安南镖局和县令陈大人、陈师爷他们几位人物，周婶都不能失礼了，慢待了他们的家眷。

“周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明珂深深嗅了下小馄饨的香味，“许久都没有尝过周婶做的饭菜了，真怀念啊！”

“是啊，”周有思也很是感慨，“好久都没吃到我娘做的东西了。”

周婶中毒病倒的这几个月里，别说吃周婶做的吃食了，周有思连正儿八经的吃一顿好吃的饭菜都没有心思。

如今，大哥也成亲了，阿珂也成了他们自家人了，想来她们一家人也能陪着娘度过最后这段松快的日子吧！

周有思是这样想的，明珂也是这样以为的。

关于成亲那一日的回忆，前面半天有多喜庆热闹，最后便有多仓皇哀恸，只觉得眼前被一片夺目的白色笼罩，看得人凄凉无比。

宴席结束后，周家并不算多的宾客都走完了，周有桢如释重负。便是在京城的时候，与众多朝廷官员对峙，他也面不改色，从容不迫，没有像今天这么疲惫和紧张过。

也或许，他心里面的紧张并不是这些宾客带来的，而是此时坐在新房里的某个人。

“等一等，”周婶叫住他，含笑上下打量一通后，替他整理了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衣领和与衣服同色、用金丝线绣着鸳鸯的腰带，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好了，回屋去吧！”

在周有桢临走前，周婶调侃的说道：“若你和阿珂努力一下，说不定咱们回府城的时候，都已经有我的小孙儿、小孙女儿了呢！”

周有桢哭笑不得，“娘！”

“好好好，娘不多说了。”周婶脸上是止不住的笑容，“我儿子也有害羞的一天，真是难得啊！哈哈哈哈……”

周有桢便是在周婶戏谑的笑声中，仓皇回了新房。

明珂和周有桢两个人在回屏南县的路上私下就已经商量好了，这个亲成得着实有些急促，他们二人都没有准备好，今晚这个洞房花烛夜，他们各睡一边，什么都不会发生。

怀揣着这种明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坦然，又对这个洞房莫名紧张的夜晚，两个新婚夫妇的心情都异常复杂。

但这种复杂的心情没有维持太久，在周有桢的帮助下，明珂才取了下凤冠和满头珠翠，换下了那身沉重又累赘的大红嫁衣，突然就听见周有思嘶声力竭的一声大喊，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周家寂静的上空。

“娘！”

周有桢和明珂之间羞涩尴尬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两个人对视一眼，飞快的向门外冲出去。

……

周婶去世了。

她走得非常急促匆忙，但又平静安详，周有思回屋发现她的时候，她脸上甚至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平躺在床上，整个人很是平和。

诸葛大夫披着衣服匆匆赶来后，看过周婶的情况，摇头叹气，确认没有人再加害于她。

周有思想不通，双眼猩红的望着诸葛大夫：“你不是说可以保证我娘最晚也能多活三个月吗？如果我们让她开心一些，甚至还有可能多活半年，现在还没有到三个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啊！”

诸葛大夫仍旧在检查周婶的情况，听了这话后没有立马回复，片刻后，他收了手，面色凝重，拧了眉头问周有思：“你确定每天的那两碗药没有断过，她都喝了吗？”

“当然……”周有思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没有。

她不能肯定。

在府城，以及来屏南县的路上，她都可以肯定，每一碗药都是她熬好了以后，亲手喂给娘喝完的；但来了屏南县后，娘的精力一日比一日好，成亲需要准备的东西又太多了，要在短短几日内就准备齐全，是非常艰难的任务。

她们没有来的时候，麻烦陈师爷等人就算了，现在她们都已经来了，自然没有还让人家帮忙的道理。

娘便宽慰了她的心，让她去帮大哥的忙，不用一直在她旁边照顾她。

那段时间，她不知道娘有没有喝药。

“应该、应该喝了的吧……”周有思的声音都在哆嗦，“娘没有理由不喝啊！难道，她就舍得不要我们吗？”

她全身都在颤抖，明珂很用力的抱住她，给了周有思支撑，让她没有脱力的跌在地上。

周婶已经去世了，之前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只能从她脸上最后的表情看出，她走得很平静，没有遗憾和不舍。

前一日才处处挂红，鲜艳夺目，第二日便挂起了白幡，看得人心惊胆战。

屏南县城就这么大，大家只是路过，便看见了周家暂住的屋檐下已经挂上了白灯笼，大吃一惊的上前询问，才知道居然是周有桢的母亲去世了。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村子里。

明珂才过门，洞房花烛夜的当天晚上婆母就去世了，这兆头也不太吉利了。

没空理会村子里那些幸灾乐祸看笑话的人，明老婆子顾不上昨天忙活了一天，今天有些疼痛的双腿，用拐杖支撑着自己，让大伯父和大伯娘，还有明珠陪自己立马进县城，去周家看看情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珂丫头有没有在周家受委屈。

到了这个时候，周婶的事情也瞒不住明家人了。

“……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明珂垂下眸子，低声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向几位长辈说清楚。

站在明珂旁边的，还有周有桢。

明老婆子气得用拐杖直砸地，“糊涂啊！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样的大事你居然还瞒着我们。”

明珂叹了口气：“要是奶奶你们之前就知道了，还会同意我嫁人吗？”

明老婆子怄气得说不出话来，大伯娘扫了周有桢一眼，对着明珂无奈说道：“那你现在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在怎么说你吗？说你是扫把星，刚进门就克死了你婆母。你说说，你背负着这么个名声，日后你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我不会让阿珂的名声因此受累的。”周有桢突然开口说道。

明老婆子等人拧眉看向他，他目光坚定的回视，毫不避让。

他继续说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会向众人说明，还阿珂一个清白。她已经进了我们周家的门，便是我周家妇，不管外面的人如何评价她，都不会影响她在我们家的地位。我和我妹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心存任何不满。”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明家众人有些动容。

但也仅仅只是动容。

大伯娘轻声道：“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是你还喜欢珂丫头，所以不介意这件事，处处护着她，万一哪天你们夫妻感情淡了，你不喜欢珂丫头了，又将这件事翻出来欺负珂丫头怎么办？”

“不会的！”

一道清亮的女声抢在周有桢开口之前回答。

大家顺着说话的声音看去，周有思头簪白花，一身麻衣，神色木然的走了进来，唯有一双哭得红肿的双眼灼灼耀眼。

“明家奶奶，伯父和婶娘，你们放心，阿珂是在我娘和我爹牌位面前拜过堂的，得到我娘亲口承认的儿媳妇，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周家都只认她这一个儿媳妇。便是我大哥变了心，我拼了命也会为阿珂做主，保护阿珂的。”

“我人微言轻，你们不相信我的话没关系的，但我手里还有我娘留下的信。”

众人大吃一惊。

周有思嘴角泛出苦笑，“我今天早上在娘的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的。娘她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她也想到了阿珂为了她匆匆过门，要是她的身子不争气，离开得太早，连累了阿珂的名声怎么办？故而便早早写下了这封遗书。”

她将书信递出去，让明珠、周有桢他们轮流观看，最后众人均是面色沉重、心情低落。

有了周婶的这封信，明珂在周家除非日后再犯下什么大错，不然周有桢轻易不能休了她。

当然，他也不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