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老两口的心结

苏德良汗颜，对麦芽温声道，“建国媳妇，你千万别误会，麦子要是真许了建民，那是建民上辈子上上辈子修来了天大的福气，我咋可能是不中意她。”

此前动过怒，他的脸如今还是青一片红一片的，现在又尽力和颜悦色，一张脸，生生被他折腾成了调色盘。

“哎……”他叹了口气。

良久，才道出真正的原委。

“那年，你被那苏桂英逼得找上建国的时候，我跟你妈心里清楚，咱家的光景不好，建国的腿又瘸，根本配不上你。

你当时年纪小，你爸刚没，被那老太婆欺负，可能是一时没主意，才会那么冲动。建国他，中意你，遇上你的事，也脑子发热。

可咱做大人的是清醒的，你当时说你那些安排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你根本没有走投无路，你有别的选择。

大队长是你舅舅，你还有亲外公外婆，还有公社书记，都能给你撑腰，你不一定非得嫁给建国才行。

我们明知道，却没有教你这些，劝你想清楚，光想着建国能如愿，能娶上个好媳妇……着急忙慌的，就把你留下了。

事后，我跟你妈回想这事，一直都觉得，很对不住你，我们当时的做法，就是趁人之危……

这些年，你又是出钱，又是操持家里家外，给建国生儿育女，让咱家日子过得比谁家都红火，这恩情，我们一辈子恐怕都还不完了。

人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你已经是建国媳妇了，你的恩，咱只能厚着脸皮受着。

可如今轮到麦子了，你说，我咋能又明知道建民配不上她，还舔着脸求她做儿媳妇呢？”

麦芽没想到，在公公婆婆眼里，当年那件事，竟是那样一个面目。

她听完很诧异，想起当初的事情，再想想这些年，公婆每每偏心都是偏着她，不偏着自己儿子，还以为是看在她给家里带来好日子的份上。

原来，是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心结。

想想也真令人唏嘘，那些恶毒的人，作恶多端从不觉得自己错。像他们这样淳朴善良的人，却为了一点小小的私心，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不是这样的，爸妈，不是这么算的。

我们姐妹两个，确实有很多依仗，可你们仔细想，那个时候，谁能真正给我们一个家？”

“麦强家？”麦芽摇头，“那就是个畜生窝，就算有公社书记，大队长在，那家人会有所忌惮，可他们也不可能时时看着吧，私下里，我们姐妹照样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的。

“外婆家？”麦芽还是摇头，“从前有误会的时候，我觉得我跟妹妹在那个家像是外人，如今来往这些年，我也明白了，我们本来就是外人。

当亲戚来往，还能保住跟外公外婆的一点情分，要是住到家里去，只能是把他们家搅的家宅不宁，再生出更多仇怨而已。

所以，若当初我没有嫁给建国，我们姐妹两个，恐怕连个像样的容身之处都没有。

说不定，我就只能带着麦子，自己出来安个家了，你们想，我一个年轻小姑娘，带个十岁的妹妹，且不说日子过成什么样，只怕晚上睡觉，都要担惊受怕吧？”

她说的这些，老两口何尝没想过。

想让心里好过些的时候，确实可以拿这些作为借口。

只是……

苏建国抱着儿子，听了全程，这时候也开口，“但是就算你要嫁，也不一定非得是我。那天，沈伯伯就是来接你和麦子的，你当时要是没嫁我，跟他到了城里，可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麦芽这回当着所有人面瞪他。

苏建国默默闭嘴，低头装作认真哄已经睡着的小儿子睡觉去了。

其实他们夫妻两个，这些年也聊起过这个话题，麦芽对过去那些恨和痛苦渐渐释怀，苏建国那些自卑的心结也早已解开。

所以他们说起那些事，心里面并不觉得伤感，淡然居多。

反倒是老两口，这事一提起来，就很是抬不起头。

麦芽只能接着苏建国的话，继续开解他们，“是，也许我能嫁到家世更好的人家，或者，嫁给更优秀的人，可是，怎么能保证，日子就一定是顺心，幸福的呢？”

麦芽打发苏建国，“这屋说话太吵，孩子睡了，你把他抱到之禾屋里去吧。”

苏建国知道她这是有话说，要支开自己，点点头，抱着孩子出去了。

等他走了，麦芽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跟建国的事，原来爸妈一直是这样想的。

早知道，我就早跟你们说实情了。

其实，我……我是早看上建国这个人了，才会借苏桂英要害我那件事，趁机让他娶我的……

他那时候因为瘸腿的事情自卑，就算心里有我，也不会主动来娶我，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我嫁给他，大概所有人都替我惋惜，可实际上，哪怕是他的瘸腿，对我来说，也是优点，不是缺点。

他是为了就建民摔瘸了腿啊，后来瘸着腿，照样走那么远的路，去县城给建民买药，心里对建民没有一丝怨怼。

他有这样的心性，怎么会配不上我呢？”

麦芽眼里有泪光，嘴角却是翘起的。

她继续道，“除了建国，其实我也看上了咱家这个家庭。

我奶在的时候说过，她说爸妈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哪怕日子不好过，却不见每天吵啊闹，还培养出建国这样真诚厚道的儿子。

建国和建民，都是经历过低谷的，从前的他们，都不是寻常人家觉得优秀的儿子，可是他们的脾气秉性，都很好。

我想，他们能有这么好的品性，肯定是你们这一对父母，给了他们足够的温暖和疼爱。

所以，不是建国配不上我，反而是我，羡慕他有这样一个家。

至于爸你说的，我对家里那些付出，那些，我作为媳妇，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我一个带着妹妹的孤女，嫁进咱家来，除了能帮家里出点钱，还能帮上家里些什么？

你们说记我的恩，才真是折煞我了，明明是你们对我们姐妹有恩才对。

爸，妈，你们不知道，这些年我心里对你们有多感激，是你们把我和麦子当女儿一样疼爱，我才能从过去的仇怨里走出来，麦子才能过得那么无忧无虑。”

麦芽走过去抱住听了她的话，已经哭成泪人的朱玉珍。

说了最后一句，“爸，妈，真的…真的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