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阎王令的口令

通常来说，阎府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井井有序的。

然而此刻，深夜的阎府内却有些兵荒马乱，一群级别较高的鬼差围在生云居门口，好奇地交头接耳。

“阎大人怎么了？听说他晕倒了？”

“是啊，而且还是被一个男人抱回来的。”

“什么？！男人？阎大人竟然已经有爱人了？呜呜呜，我没机会了……”

“拜托，你也不照照镜子，脸上统共五个器官你能少三个，还想让阎大人喜欢你？”

“……”

孟婆穿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纱裙，撑着一把白色的小阳伞，从生云居里快步走了出来，瞪了门口的鬼差们一眼：“在这里吵什么呢？小阎王没事，你们全都回去吧！”

听到阎墨没事，几个鬼差这才放心，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生云居。

与此同时，一个矮小的鬼差从远处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

孟婆的神情有些不满：“让你去后勤处拿个东西，怎么这么慢？”

“孟、孟婆大人……”小鬼差有些结巴，抬头看到孟婆的装扮，脸也红了，“管、管事的鬼差大人说这些东西都是公家物品，不能随意使用，就、就耽误了一会儿。”

孟婆冷哼一声：“整天公家的公家的，我看这些珠子都快放发霉了！不是让你记我账上吗？”

“是、是啊，”小鬼差努力捋直舌头说道，“但是、但是您已经欠太多账了，所以他、他不给我。”

“……”孟婆咳了一声，不再回话，从小鬼差手里拿过那个檀木盒子，转身进了生云居。

屋内，阎墨躺在自己床上，秦玉沉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察觉到有人进来，转身看向孟婆：“拿来了？”

“嗯，”孟婆将手里的檀木盒子打开，露出盒子里三颗散发着温润光泽的透明珠子，“这是中阶灵气珠，阎墨是因为灵力透支才会陷入昏睡，将灵力补充回来就没事了。”

孟婆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一颗珠子，放到阎墨唇上，然后指尖用力，珠子瞬间化成了发光的粉末，落在阎墨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上。

慢慢将三颗灵气珠都给阎墨喂进去，孟婆松了口气，站了起来：“不过这很反常，小阎王的灵力按说并不低，就算是遇到强敌，也不该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她转头看向秦玉沉，语气恭敬：“秦相大人，您和他相处时，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秦玉沉摇了摇头：“……并无异常。”

孟婆微微皱眉：“他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限制了一样，可我看他身上没有什么伤，灵核也是稳定的，奇怪了。”

“总之，最近不能再让他受伤了，”孟婆向秦玉沉行了个礼，“阎府事务繁忙，我们不能时时在他身边，还望秦相大人能多多照顾阎墨。”

秦玉沉点了点头：“自然。”

孟婆缓缓走出了生云居，然后转身看向紧闭的大门，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秦玉沉，也没想过秦玉沉会和阎墨绑定在一起，但更让她惊讶的是秦玉沉对阎墨的态度，秦玉沉曾经是神族，高高在上，无悲无喜，可他抱着阎墨冲进审判堂时，孟婆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焦急，那不是普通的关心，更确切地说，秦玉沉原本就不该关心任何人。

神……难道也会动心吗？

孟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笑了一声，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转身撑开那把小阳伞，身姿婀娜地离开了。

阎墨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接过秦玉沉递过来的水杯，先是喝了几口，才后知后觉地问：“我怎么了？”

“灵气透支晕过去了，”秦玉沉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阎墨眨眨眼，闭眼感受了一下灵核中稳定的灵力，摇摇头：“我没事。”

“以后……”秦玉沉似乎有话要说，但他开了个头，自己顿住了，直到阎墨认真又好奇地看着他，那双干净的眼睛让他只犹豫了几秒，就顺利地说完了后面的话。

“还要外出的话，提前告诉我，”秦玉沉说，“如果出了意外，我可以帮你。”

阎墨愣了一下，下意识要道谢，随后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昨天没有受伤，这股味道不会是他身上的，阎墨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秦玉沉受伤了。

“你伤到哪儿了？”阎墨从床上跳下来，抓起秦玉沉的袖子，“我记得它当时抓了你的胳膊。”

阎墨的动作太突然，秦玉沉还没有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袖子就已经被人抓着撩了起来，露出最里面那一层里衣上的血痕，袖子已经被血泡的有点发皱，看起来很吓人。

“果然流血了！”

阎墨转身翻找医药箱，秦玉沉在他身后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无事，我不需要治疗。”

“那怎么行，”阎墨拿出几瓶伤药，然后看向秦玉沉，“这些都是孟婆自己做的药，效果很好，我帮你上药？”

“……”秦玉沉只好如实说，“这些东西对我没用。”

看阎墨不明白他的意思，秦玉沉将伤药拿到手里，然后朝着手臂上撒了一点，那淡绿色的药粉从秦玉沉的手臂上穿过，然后慢慢地落到了地上。

阎墨盯着地上的药粉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秦玉沉现在依旧是灵体状态，普通的伤药对他没有用，他只能靠自己恢复。

“……”阎墨顿时有点内疚，声音也低了下来，“对不起。”

如果他实力够强，一个人就能对付厉鬼的话，就不需要秦玉沉的帮助了。

秦玉沉将袖子放下，摇摇头：“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

阎墨抿了下嘴，又问：“你知道……怎么才能快速提高灵力吗？”

秦玉沉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想了一会儿，回答道：“世间生灵，要想变得强大，无外乎三种方法：一为‘勤修’，靠自身努力修炼，感悟提升……”

秦玉沉的声音低沉冷静，娓娓道来，听得阎墨有些入神。

“二为‘借力’，或屠戮，或赠予，从他人处获得修为，三为‘取巧’，通过服用丹药、炼化灵草等途径，助长修为。”

“你虽有灵核，但不能完全掌握，只靠自身修炼，恐怕速度不会很快，强抢灵核汲取灵力……你自然是做不出来这种事，但‘赠与修为’，虽然行得通，但难度很大，对双方都有损耗，所以最合适的方法……大概就是‘丹药’了。”

阎墨眼巴巴地听着：“丹药？那……我要是想快速提高灵力，需要很多灵气珠，是吗？”

秦玉沉点了点头。

“我听说……灵气珠很贵，”阎墨开始纠结地算账，“我在阎府一个月挣的钱，不知道能不能买一颗低阶灵气珠。”

秦玉沉看着他，阎墨并不知道自己之前在昏迷时已经耗费了三个中阶灵气珠，还在比着手指艰难地算价钱。

秦玉沉忍不住问：“……你为何这么急切地想提高修为？”

阎墨头也不抬地回答：“因为我想尽早把万鬼收回来呀，我来这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打开阎王令里的结界，召回万鬼。”

本来以为这些事情应该很困难，但阎墨这几个月跌跌撞撞，竟然也真的拿回了阎王令，还来了阎府，只不过他现在灵力太低，没办法完全操控阎王令，也不能立刻召回万鬼。

秦玉沉又问：“你可知阎王令开启的方法？即使你修为提高，又该如果召回万鬼？”

阎墨一愣，摇摇头，意识到自己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的灵力还不足以让他去考虑如何开启阎王令，但这毕竟也是一个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于是他把阎王令拿出来放到手里，低头看着它：“我该怎么通过你召回万鬼，开启你需要什么口诀吗？”

[……]阎王令被他问的愣住了，[口诀不都是阎王自己定的吗？历任阎王都有他们自己的办法，我只负责听令，不能自己随意开启结界，你要用你自己的方法启动我才行。]

“可是，总有个指令吧？”阎墨问，“比如说什么开、收之类的？”

[要不你试试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阎墨竟然真的试了一下，阎王令笑着配合地闪了两下，然后安静了下来。

阎墨意思到阎王令在逗自己，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红，眼巴巴地看向秦玉沉：“……我也不知道怎么用。”

他方才和阎王令的对话是通过灵力直接感应，秦玉沉并没有看到他们沟通，只看到阎墨眼巴巴地望着阎王令望了很久，然后开口说了一句“芝麻开门”，随后就红着脸望向自己，一张脸上满是窘迫和委屈，眼底闪着莹亮的水光，看上去委屈极了。

“……”秦玉沉忍不住放软了声音，“阎府不是有谛听之灵吗？不然，你再去问问它？”

秦玉沉提供的这个倒是个思路，阎墨说干就干，转身就朝着阎府跑，秦玉沉甚至没来得及让他多穿两件衣服，只好拿着外袍跟在后面。

于是，一早就守在阎府门口、希望能见到秦相的白无常眼前看到的，就是自家小阎王只穿着薄薄的寝衣，手里捏着阎王令，风风火火地朝着阎府跑来，而在他身后，尊敬的秦相大人一手拿着两件外套，一手拿着一条腰带，无奈地跟在后面，还在跟阎墨说话。

“慢一点，刚醒过来，别跑那么快。”

“阎墨，慢点。”

“……”白无常眨眨眼，一瞬间觉得这画面有些魔幻，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阎墨都跑到自己跟前才反应过来，“阎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要找谛听之灵！”阎墨风风火火的进了阎府，轻车熟路的朝着灵气池跑过去。

秦相和白无常擦肩而过的瞬间，竟然还分神朝着白无常礼貌地点了点头，随后就继续追阎墨。

白无常呆呆地转身，望着自己一向崇拜的秦相大人满心满眼都是小阎王，丝毫没再给自己这个旧日下属一点点目光，僵硬了半天，备受打击地靠在了阎府大门上。

……

灵力池内，谛听之灵这次胆子已经稍微大了一些，它确认秦玉沉对自己没什么敌意，就扒在阎墨怀里，思索着他的问题。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种问题，”谛听之灵晃晃小脑袋，“以往每一任阎王都有自己的口诀，也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操控阎王令的方法，你既然已经能和阎王令对话，就说明你得到了它的认可，难道不能直接命令它吗？”

阎墨诚实的摇了摇头：“我虽然能和它对话，但不能完全操控它，很多时候我还要靠它救命。”

“这就难办了，”谛听之灵的小爪子在阎墨的胳膊上来回磨蹭，“阎王令存在的时间比我都要长，它是初任阎王制造出来的，后来一直都在阎府，不仅能够打开阎府的结界，还能任意地召唤或者收回鬼族。”

“可是……没有哪一任阎王会告诉别人他们是怎么操控阎王令的，那些口诀也都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

谛听之灵苦恼地翻了个身，又突然眼底一亮：“不过，你既然是老阎王的孩子，也许……老阎王的口令你也能用？”

阎墨立刻期待地看向他：“你还记得他的口令吗？”

“嗯，我曾经见他打开过一次阎王令，当时他说的是……”谛听之灵闭上眼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睁开眼，无声地看向阎墨，“天魂地魄，日月交接，阎王律令，万鬼速至吾前（注）。”

谛听之灵的声音直接在阎墨脑海里响起，没有让除了阎墨之外任何人听到，阎墨听到后，也下意识在脑海里跟着重复了一遍，随后就猛地一愣——就在自己又默念了一遍那句口令后，腰间的阎王令突然闪烁了一下，传来了异样的灵气波动。

阎墨和谛听之灵对视了一眼，眼底一亮：似乎能用！

阎王令的反应太过明显，就连秦玉沉也发现不对，他虽然没有听到谛听之灵和阎墨的对话，却也明白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激活了阎王令，才会有那样异样的波动。

秦玉沉走了过来：“找到口令了吗？”

阎墨有些兴奋地看着他：“老阎王的口令我似乎也能用！”

秦玉沉却考虑得更多：“想要激活阎王令，除了口令，还需要什么？”

阎墨愣了一下，谛听之灵却已经替他做了解答：“口令和大量的灵力，缺一不可。”

“如果你的灵力太低，就没有办法持续太久，即使打开阎王令，号令万鬼回归阎府，也撑不到将它们全部召回。”

灵气池内突然又陷入了一片沉默，阎墨试探着问：“以我现在的灵力……”

谛听之灵知道他想问什么，磨了磨小爪子，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诚恳地回答道：“其实你的灵核里有足足百年的灵力，如果能将它们用出来，当然是足够你打开阎王令的，可是……你对灵核的掌控实在是太不稳定了，而这一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山：与：三：ク。”

阎墨有些泄气，看向秦玉沉：“所以……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问题，灵力不够。”

就算知道口令，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全然打开结界，就像他到现在对灵核的掌控都不得要领、必须要借助罗刹伞才能运用。

阎墨越想越苦恼，这灵核简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根本不归他管，不管他有多努力地去感应或运用，都始终像是隔了一层薄纱，无法清晰的感应到灵核。

明明自己还有暗魔血脉，父亲又是老阎王，听起来都是很厉害的血脉，怎么他就连灵核都不会用呢？

走出灵气池后，阎墨始终垂头丧气，半天都没有说话，一路沉默地走出阎府，走到生云居前。

阎墨醒来时是下午，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黑了，凉风从身边吹过，阎墨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秦玉沉手里一直拿着阎墨的衣服，但在灵气池时一直没有机会递给他，直到现在才快步走到他身边，帮他把外套披上，又仔细地低头系上腰带。

阎墨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动作，眼睫低垂，遮住了眼里的眸光，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黯淡。

两个人靠得很近，秦玉沉能清晰地闻到阎墨身上的味道，那种清新的兰花香味混合着淡淡的奶香，好闻到让他的手指忍不住停在腰带上，半天都没有挪开。

视线微抬，秦玉沉看向阎墨的脸，对方一张小脸上满是失落，嘴巴微微抿着，眼尾还有点发红。

阎墨似乎很容易哭，这件事情秦玉沉只接触了他几次就已经发现了，遇到长得吓人的鬼会哭，打不过厉鬼会哭，被神志不清的自己欺负时……也会哭。

他的眼泪总是无声的，明明从鼻尖到眼底都哭到通红，却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把自己缩成一团，似乎还会因为哭泣而感到丢人，然后就哭得更厉害。

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阎墨这个样子，不是因为被人欺负，而是因为对自身感到失望和难过，他似乎真的很想开启阎王令，为此他做了很多努力，即使怕的要死，也几次三番地去直面那些流落在外的魂灵，甚至很多时候，不到最后关头都不愿意找自己求助，一心想靠自己去克服那些困难。

直到真的明白自己的能力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时，阎墨才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虽然知道丢人，却还是无声的红了眼眶，低着头。

“我……我没事，”害怕秦玉沉发现自己又哭了，阎墨主动开口，鼻音很浓重，“到家了，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需要去阎府一趟，等下……等下我就回去了。”

秦玉沉低低地了口气，孟婆早就说过这几日要让他好好休息，不会再让阎府的事务打扰到他，就连黑白无常都已经自觉地不出现在他面前，他现在回去阎府能有什么事？

连骗人都不会。

阎墨想控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掉出来，可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不是说收就能收回去的，他只好望着地面，小声地吸着鼻子，希望能快点缓过去。

一只手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手指白皙修长，连手心的纹路都清晰好看，阎墨愣愣地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意识到是秦玉沉还没走，顿时有点窘迫，伸手胡乱擦了下脸，没有立刻抬头。

秦玉沉的声音却在头顶响起：“别难过，我可以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公帮♂忙。

（注：术语有参考《正统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