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1E20

楼上在半秒停顿之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汤姆知道威尔正在开始往屋外冲。

青年稍微松开了按紧皮埃尔·奥尼尔手臂的动作，野兽的挣扎和人的挣扎是一个道理，最用力的时候往往在刚刚被擒拿体力充沛的情况下，或者渔网被撕开能看到曙光的瞬间。男人拼死一搏的用力，几乎把整条手臂抽出袖子逃离汤姆的禁锢，直到手臂滑出去瞬间被青年那双有力的手以半包裹形式整个握住。

“我可以把你拎起来，免得你摔倒。”汤姆从椅子后面站起来，一脚踢翻算不上多牢固的椅子腿。因为他抓着皮埃尔·奥尼尔手腕的动作，男人没有直接摔下去。椅子滑出弧线击倒画架，砰的一声，还没干透的油画板整个后仰着掉到地上。

皮埃尔·奥尼尔的眼睛终于对上了汤姆的眼眸，那双罕见的浅色眼睛漂亮瑰丽的仿若春湖，即使是阿芙洛狄忒也难以雕琢出这样奇异的眼眸。尤其当它蕴满锋利的轻蔑时——

汤姆露出一个充满嘲讽意味的微笑：“小家伙。”

“砰！”男人在极度愤怒的挣扎之中猛地扣动扳机，子弹击穿了屋顶，很淡的硝烟令汤姆眯起眼眸。

后坐力震动着两双手，皮埃尔·奥尼尔不是开过枪的人，他几乎本能的颤抖了一下。白发青年找到这一短暂机会，钳制着男人另一只手的右手松开，斜着打向男人手肘关节位置，酥麻的，触电般的感觉几乎刹那传遍皮埃尔·奥尼尔整条胳膊，他哆嗦着手指松开，绝望的看见汤姆即将拿到他的手-枪……

汤姆握着他的手，把枪甩到了旁边。冰冷金属撞击墙壁反弹回来，落在只有三步远的地毯上。

威尔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上面的楼梯边，汤姆像丢垃圾一样甩开皮埃尔·奥尼尔，大步过去拿地上的致命武器。在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后面猛地传来一阵用力扑击的劲风，背对着男人的青年唇角稍微勾起一点，以惊讶和警觉的表情回转身体，正好被皮埃尔·奥尼尔正面扑到地上。

形势瞬间逆转，男人双手用力扼住他的脖子，手背上暴起青筋。汤姆双手抓住他的手指，看起来十分用力往外掰，努力挣扎着。

“来啊，混蛋。”青年一头白色半长发散乱铺在地上，浅色眼瞳盯着脸色比濒临窒息之人涨的还要红的男人，眸光明亮惊人，声音低哑的笑着蛊惑：“你在害怕吗？”

“我已经杀了三个人！包括我的老师！”皮埃尔·奥尼尔涨红了脸，对着青年咆哮：“我没什么害怕！”

威尔冲下楼梯瞬间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皮埃尔·奥尼尔将汤姆按在地上，男人庞大的体重坐在青年腰部，双手死死扼着汤姆修长漂亮的脖颈。穿着黑色连帽衫的青年双手抓着男人粗糙的手，像一尾即将窒息的鱼那样努力挣扎。

“放开他！皮埃尔·奥尼尔！”威尔立刻拔出-枪，指着很明显想要扼死汤姆的男人，将子弹上膛后厉声说：“现在！”

汤姆松开了手上用来钳制皮埃尔·奥尼尔，防止他真的压迫自己呼吸的力量。

然后趁着威尔紧盯着栗发男人，毫不犹豫给了男人一个无比挑衅的眼神和笑容。

皮埃尔·奥尼尔直接无视了威尔的发言，在他眼里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除了眼前这个可恶的，该死的白头发天才。上帝给了这个男孩那么强大的天赋，他不该出现在自己面前，更不该试图惹怒和讽刺皮埃尔·奥尼尔。

他是连杀三人做成颜料的画家，他是无所畏惧的疯子。

汤姆力气微弱下去的那一刻，皮埃尔·奥尼尔什么都没有多想，而是更加用力扼紧了他的咽喉。

白发青年的脸色涨红着颤抖起来，有黑色火焰燃烧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砰、砰！”枪声在屋子里重重的响起，皮埃尔·奥尼尔坚持了不到半秒，剧痛和子弹的力量让他向一边滚落下去。

“他们的名字……”白发青年斜躺在地板上，捂住喉咙发出剧烈咳嗽。皮埃尔·奥尼尔身下渗出鲜红刺鼻的血，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目眦欲裂，鲜红血丝缠绕在浑黄晶状体上。然后，在视线的边界，他看到了那把离他很近，只需要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冰冷武器。

他努力伸长手臂，在自己血液汩汩流出的剧痛与虚弱中够到了那块冰凉金属。男人握着他的枪，努力抬起手，颤抖着试图把枪-口对准汤姆。

威尔扑过来，尽全力将汤姆拉开，几乎是整个的护到怀里。青年体重轻的令人惊讶，本应该重重撞到他胸口的重量只是很轻的磕碰，连疼痛都未能奉给。奥尼尔侧卧在地上，视线和武器一起拼尽全力追随他想带进地狱的目标。

“……是肖恩·博格和约翰·鲍威尔，”汤姆歪在威尔怀抱里，男人没用古龙水，衣服上只有浅淡洗衣粉清香和深沉的皮革味道。冰凉铁质拉链硌在他脖子下的肌群上，被温热肌肉暖到一个合适温度。白色半长发青年抬起右手去安抚自己被抓握过的喉咙，像是意图擦掉上面可能沾染的颜料。

他的声音沙哑到几乎听不清：“不叫木乃伊棕。”

在奥尼尔第二次将枪-口对准他收养的青年之前，威尔像是本能避免青年看到面前场景，努力把汤姆的身体往自己怀里用力侧着拥抱，然后对准血泊里挣扎的男人，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

凶恶阴狠的恶魔蜷在大天使有点残缺的翅膀下，疲惫又得意的勾起唇角。

刺鼻硝烟味和震耳欲聋的声音令汤姆合情合理的颤抖，在威尔目光钉在奥尼尔身上的前一秒，成功夺回了他的收养人视线。

青年的疲惫也不全是虚假：他嗓子疼到几乎说不出话，缺氧使青年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咖啡-因的兴奋和通宵过后的疲惫在他骨头缝里同时搏斗，尤其对于一个听觉敏感的人来说，这个距离的枪声简直可以把人震到耳鸣。这些东西综合起来结果就是青年仿佛无知觉的蜷在威尔怀里，瘦削修长的身型脆弱到几乎一碰就碎。

威尔脑海一片空白，楼下枪响的时候他就开始后悔：后悔让汤姆独自面对一个他们都定义为罪犯的人，却没留给青年任何武器。这样的认知几乎要把威尔淹没，他眼前世界逐渐蜕变成黑白红三色，猩红血海在意识里不断上涨蔓延，把银色鲛人漂亮的银尾巴染成鲜血淋漓。

“不……别……汤姆？能听见吗？汤姆？”

汤姆稍微缓了一会儿，直到大脑不会继续眩晕，眼前不再是间断性的黑色。青年纠缠着黑色火焰的薄瘦的手幅度细微的抬起，没用什么力气握住男人温热手腕，轻轻攥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别慌。

“我再也不喝fbi的咖啡了。”他稍微睁开浅色双瞳，嗓音飘忽沙哑的说。

猩红血海飞速退潮，威尔一瞬间觉得视线恢复彩色，自己又能正常呼吸了。

半个小时之后，克劳福德、阿拉娜和莱克特医生先后赶到了现场。汤姆坐在屋子外的fbi黑色车后，明确拒绝早上那位探员想要给他披毯子的动作。

在脖颈受伤，说话会导致剧烈疼痛的情况下，青年得到了一打纸和几支笔用来表达自己的需求。那名探员抱着毛毯过来时，青年飞快的扯过一张用废的稿纸，在上面用粗油性黑色几号笔飞快写了大大的“no！！！”

“哦……好吧，”探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拒绝温暖的人，抱着毛毯犹豫了一会儿，又问了一遍：“不过毯子很柔软，你真的不要吗？”

汤姆把“no”加大加粗一遍，又添了两个感叹号，举起来。

“ok，不强迫你。”探员露出无奈表情，转身之前又问了一句：“那热咖啡呢？”

“……”白发青年尝试着用目光杀死他，并再次抖了抖手上写着加粗“no！！！！！”的a4纸，纸张发出哗啦啦响声。

“他的神经已经被过量咖啡-因折磨过了，假如有流质食物或者葡萄糖溶液可以适当饮用一些。”低沉优雅的成熟男性声音从草坪上传过来，探员回过头，看见即使是出入这种凶杀现场，仍然穿了件深褐色西装外套的莱克特医生向他们走过来：“威尔说你拒绝去医院。”

汤姆点了下头，换上细些的碳素笔写道：伤势不太严重。

莱克特医生在他身边坐下：“i-n-j-u-r-y，不是injuery。”

汤姆耸耸肩，修改了自己写错的单词。

“fbi的成员在医疗保险外都有作为额外赔偿的工人赔偿福利。”相比于想要劝说青年，但因为要处理那一地狼藉的工作暂时抽不出手的威尔，莱克特医生只用一眼就看出汤姆不打算去医院的真正原因。

我没有医疗保险，也不算fbi的人。汤姆在纸上写：没关系，我知道我的喉咙没有大问题，服用几天阿司匹林就好了。

莱克特医生注意到汤姆并没有拼错aspirin（阿司匹林），他的目光停顿片刻：“阿司匹林对咽喉损伤不是最好的药。”

汤姆不太在意的写：但它万能。

“你介意我看看你喉咙的情况吗？”温煦日光把那头金发暖成浅色，莱克特医生气质温和，彬彬有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