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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春游

潇虹揉揉眼睛,“什么时辰了?”冰碗恭敬候在帘外,“娘娘,辰时三刻了。”潇虹一个鲤鱼打挺,“怎么不早些叫醒我?”冰碗暧昧地笑,“太子殿下这是体谅娘娘呢。”潇虹脸上火烧似的红,“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父皇母后,不好误了时辰的。”

朱标边整理衣袋边大步往里间走,嘴角噙抹笑意,“妍妍是埋怨我了?”潇虹慌里慌张起身,就要伏地请罪,“哪、哪有,妾只是…”朱标宽厚的手掌托住潇虹,“妍妍,我只是与你玩笑,你不必这般紧张的。”

潇虹犹自纠结,“可是父皇那边…”朱标眼神示意冰碗退下,“妍妍,父皇对你的印象很好,我们小时候你不也见过父皇好些次么。”潇虹结结巴巴,“这、这不一样…”朱标牵起潇虹不盈一握的手,“妍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真的没有必要。父皇母后要我们成婚,是指望我们互相扶持的,我不想我们关系上亲近了一层,相处时却生疏了许多。”

潇虹稍稍宽心,“阿标,有你明白我,真好。”朱标同潇虹穿过东宫大门,经正道行至保和殿,一路遇见前去坤宁宫的孙贵妃和皇长女镜静。几人行礼如仪,镜静略有遗憾,“大哥这是带大嫂去给父皇请安?昨日再见大嫂,险些认不出来,也没有搭上话。”

孙贵妃接话,“今日不是就搭上话了。”潇虹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朱标察觉用力回握潇虹,“公主过誉了。”镜静俏皮,“大嫂怎生还同从前一样唤我公主?我如今该算是大嫂的妹妹了,同槿儿是一般的。”潇虹从善如流,“这般可好,我多出个大妹妹来,成了大嫂呢。”

潇虹从腕上褪下一副翠玉手镯,“今日相见匆忙,也没有给妹妹准备什么像样的礼物。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请高僧开过光,能庇佑妹妹平安顺遂。”镜静连连推辞,“这可使不得,我怎能夺人之好。”潇虹笑道,“不碍事,合该我与妹妹有缘,妹妹收下吧。”

朱标潇虹夫妇联袂拜见朱元璋,朱元璋乐得走下高台,亲自搀扶起儿子,“佳儿佳妇,敬事祖庙,可承宗祧。互敬互爱,夫妇和美。”朱标郑重拱手,“唯,儿将辅佐父皇,同妇孝事双亲。”潇虹以为此次不同于以往面见皇帝,慈祥得好似邻家叔伯;反倒像是肩上扛起了千斤重担。

踏出保和殿,朱标敲出了潇虹的不安,选了偏僻无人的小道低声询问,“嫁给我,妍妍可觉得委屈。”潇虹从没有动摇过这一点,“我待阿标之心,从无委屈。”朱标摩挲潇虹手指轮廓,“妍妍,我知道你心里不踏实,我刚被立为太子时也是这般不踏实。总之你要记得,再苦再累,有我和你一起扛。”

潇虹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伸手轻轻一点朱标额头,“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阿标这么会宽慰人呢。”朱标神情认真地注视潇虹,“妍妍你笑了。你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很多,单等你去发现了。”潇虹挑眉,“我也有许多你从前没有留心到的,阿标可有空去探寻?”朱标颔首,“自然。”

坤宁宫,马皇后比之朱元璋温和许多。一些场面话讲过之后,马皇后含笑“敲打”朱标,“标儿,常丫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就好比我的亲闺女,你可不准欺负她。”潇虹羞涩垂眸,“殿下待妾很好。”朱标也连忙保证,“有母后维护,儿子哪里敢欺负妍妍,母后多虑了。”

马皇后留意到朱标的称呼,“妍妍?”朱标忙道,“是儿子给潇虹取的字,方才唤顺口了。让母后见笑。”马皇后神思飘远,摆摆手道无妨,“你父皇当年也为我取过字,还道只能他一人唤呢。”潇虹脸蛋儿发红,朱标摸摸鼻子,“儿子和妍妍也是一样的。”

马皇后又同潇虹传授几个宫中养颜补身的秘方,朱标在一旁认真听着,准备回去后嘱咐冰碗去做。临出门前,马皇后打趣,“你们小两儿口可要好生保养着,争取让你父皇和我早日抱上孙子。”潇虹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朱标打个哈哈应下。

那厢,仪华靠在躺椅上,双脚轻轻合拢,一本《中庸》摊开在腿上。樱雪轻摇团扇,“小姐,您都看了这么些时候,也该歇一歇了。”仪华依依不舍地放下书本,惆怅感慨,“潇虹姐姐出嫁了,我这日子当真是无趣得很。”

“我们女诸生也有无趣的一天?”霖铃风风火火闯进来,随意坐下,“我这不是来陪你了么,难不成在你心里只有常姐姐是姐姐。”仪华仍不起身,懒懒地,顾左右而言他,“不请自来,你还是第一个。”霖铃腾地站起,“这可不赖我,是你自己看书看得入了迷,我遣门房通报过的。”

仪华慵懒,“霖铃姐姐竟还懂得通报?”霖铃一跺脚,“我可是从小同常姐姐出入宫闱,哪能连点礼数都不懂。你若实在不欢迎我,我可走了啊。”说罢作势转身,仪华叹口气拦住,“好姐姐,我哪敢不欢迎你呢。快进来坐,樱雪,上红豆酥。”

霖铃也不客气,捏起红豆酥往嘴里送,“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那家伙和燕王约我们去踏春,你去也不去?”仪华自然明白霖铃的口中“那家伙”就是缠着霖铃的秦王殿下,一副“我懂”的神情,“秦王殿下约你也就罢了,燕王素来不和我们一道的啊。”

霖铃看好戏,“燕王托那家伙邀你出来,那家伙和你接触少不好意思,就找上了我。你也不必多虑,说不准燕王对你有些意思?”仪华否认得干脆,“怎么可能,咱们京城四姝,有温婉贤淑的潇虹姐姐,有热情豪爽的霖铃姐姐,燕王会注意到我?”

霖铃单手托下巴,仿佛认真思考,“不一定哦,徐叔叔在外常提到你,燕王又跟着徐叔叔上过战场。”仪华皱眉,“不能吧?”半晌又道,“不管怎么说,燕王身份摆在那里,不好慢待,我就随姐姐走一趟吧。”

次日天方蒙蒙亮,仪华离开了留有体温的被窝,老大不情愿地梳洗穿衣。霖铃套上绛红劲装,牵马等在魏国公府门口,“你家小姐可起身了?”门房认得霖铃,忙让霖铃进内,“邓小姐请。我家小姐吩咐过,您来了直接进去找她便可。”

仪华选了一件嫩黄色绣迎春花的裙装,在身上比来比去,“霖铃姐姐来得好早。”霖铃嗯一声,“不早了,也就你起得晚。”仪华噎住,“姐、姐姐,你还是这般爱逞嘴上功夫。”霖铃看不下去仪华左右为难,“这件裙装蛮适合你的,大小也正好,你还犹豫什么?”

仪华纠结启齿,“头次与燕王殿下相约出游,总该打扮妥当的。”霖铃吃吃笑开,“我道是什么,原来为这。那家伙头次见到我时,我还在泥潭里挣扎呢,样子狼狈的你都想不到。”仪华咂摸过来味儿,反手去挠霖铃痒处,“好啊霖铃姐姐,你竟拿那家伙比喻燕王。”

霖铃边躲边反抗,“我好心宽慰你,就换来这待遇?是仪华你自己在乎燕王,倒会往我头上扣。”原来,她心里头对燕王,从一开始就和太子秦王不一样了么,仪华怔住。霖铃见仪华木愣愣地不说话,也慌了神,“仪华、仪华?我是开玩笑的呀,你可别吓唬我。”

仪华回过神,“让霖铃姐姐担心了,我们走吧。”一匹棕红色的马见到主人,欢快地打个响鼻。仪华奇道,“霖铃姐姐竟还骑了马来?不是说要踏春么。”霖铃利落地翻身上马,对仪华伸出手,“光踏春有什么意思,草地上驰骋才真真有趣。上来吧,我带你。”

仪华就霖铃的手上马,霖铃在前控马,仪华居后。仪华稍稍抓住霖铃劲装,“霖铃姐姐的骑术还是这般好。”霖铃信马由缰,一扬脑袋,嘴巴一刻也不饶人,“那当然了,我头次骑马带人,不想能带动你这般身材的。”仪华嘴巴一撅,可惜霖铃看不见,“霖铃姐姐这是嫌我胖了?”

霖铃顺口,“我可不敢嫌你胖,让某人知道了该找我麻烦了。”仪华将霖铃在乎的人过了一个遍,暗暗记下一个名字,“霖铃姐姐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愁有人找麻烦?”霖铃自悔失言,转移了话题,“女诸生来郊游踏青,不表现下才华、作许多首?”仪华掩嘴笑,“霖铃姐姐可饶了我罢,应制时候做一首尚可,哪有让人作许多首的。”

绿草如茵,惠风和畅,荼蘼花事。朱樉站在高处眺望皇城方向,“四弟,我可是帮你把人请出来了,该怎么做就要看你自己的了。”朱棣反复搓手,“二哥的好意我都明白,不会让二哥失望。”朱樉遥遥望见一个火红的身影,戳戳朱棣,“你快看看,是不是她们来了。”朱棣应声,“二哥所言不错。”

霖铃一跃而下,仪华缓行从容,“两位殿下来得好早,倒是我和邓姐姐失礼了。”朱棣摆摆手,“无妨的,本就是我们主动相约,候着两位姑娘也是应该。”朱樉不错眼地注视霖铃,惹来霖铃一记白眼,“秦王殿下这是功课完成了还是骑射练好了,有功夫在臣女这里耽误时间。”

朱樉心上扎了一刀,依旧强忍赔笑,“功课骑射哪有铃儿重要,四弟你说是也不是?”仪华茫然看二人打情骂俏,不敢接话;朱棣恨不能捂上自己的耳朵,装作没有听见那声百转千回的“铃儿”。霖铃毫不示弱瞪回去,“殿下是皇爷的儿子,自当担起皇子的责任,为勋贵少年、天下百姓做个榜样,怎可作纨绔之态。”

朱樉忍无可忍攥紧拳头,“榜样有大哥去做,何时轮到我了?不可理喻。”霖铃眼眶泛上水意,死死看向朱樉,“我整日里为你操心,怕你又挨了皇爷的骂,你倒说我不可理喻?”霖铃并不是埋汰他。她心里有他。朱樉心头蓦地一软,仿佛被一团柔柔的东西揪住。

朱樉掏出手帕,别扭地给霖铃擦拭,“明明是个假小子模样,怎么金豆豆说来就来,也就我这般好脾气愿意娶你。”霖铃听不得这般刺激,扯过手帕躲在仪华身后,“我什么样不劳殿下费心。”朱棣迈出一只脚,胳膊被一双白净细长的手拽住,“徐姑娘这是为何?”

仪华悄悄凑近朱棣,同他咬耳朵,“秦王殿下和邓姐姐时常闹别扭,越是有旁人在,他们越是拉不下脸面示好。”朱棣顿悟,“徐姑娘聪慧,那么我们去那边走走吧。”朱棣牵马,仪华站在朱棣身侧,与他并排前行远去。

朱樉见没了旁人,近前一步低声,“铃儿莫恼,是我嘴笨,铃儿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好姑娘。”霖铃白他一眼,吸吸鼻子,“我才不要他们百家求呢,你是知道我的。”朱樉接回手帕收起来,“嗯,我最知道你了。”

仪华打量朱棣,朱棣也打量仪华。朱棣并不算俊秀,五官挺拔分明,颇有将军风骨。说起来,她的父亲徐达也是这种长相。仪华粉面含春,清净出尘,是十足的淑女。暧昧的气氛在两人间流动,仪华受不住先开了口,“殿下约我出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朱棣从二哥那里听来仪华矜持守礼,生怕唐突了她,“常听大哥二哥讲,你们几人游玩惬意,故而也想加入,徐姑娘可是不欢迎?”仪华掩嘴轻笑,“人多了也热闹些,臣女听多了家父对殿下的赞扬,心中正是好奇,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朱棣被奉承地舒坦,“既是一同游玩,总是臣女殿下地相称,也太拘束了些。”仪华歪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好的主意,“不称呼殿下,我又能称呼什么?殿下就当是为我着想,不让人议论我失礼好了。”朱棣本想仪华唤自己“四哥”,又踌躇第一次见面就套近乎恐让仪华不喜。如今听仪华软软儒儒唤殿下,倒也是一种享受。

朱樉霖铃又糊里糊涂地和好,想起来朱棣拜托他的事情,“四弟和徐姑娘这么快便熟悉了?”朱棣不自在地摸摸鼻子,“难道是弟弟记错了,二哥对邓姑娘不是一见钟情。”霖铃牙尖嘴利,当即回道,“燕王殿下将自己同阿樉相比,也不嫌害臊。”

朱棣噎住,默默将霖铃划在不可得罪的名单里,“二哥真是好福气,有邓姑娘护着。”仪华心底涌上一股冲动,心疼起少年朱棣。听闻他的生母早逝,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自己想去护住他。一时间,众人沉默不语。

朱樉有意打破尴尬,“要说以往踏春,还是大哥大嫂最登对了。”霖铃眼尖,跳起来指向远处一双人,“你们快看,是不是太子殿下和常姐姐?”仪华从心疼中回神,“这么远也瞧不太清,不过我们来过这里许多回,也没见过有其他人。”

朱标先下马,扶住潇虹后腰,“妍妍一路上一直念叨你们,说要来从前的地方看看,还真的见到了你们。”潇虹就着朱标手劲轻轻一跃,四人目光齐刷刷射来,惹得潇虹轻锤朱标。霖铃如同偷到糖果吃的孩子,笑得花枝乱颤,“常姐姐的马术可是一等一的好,哪里用得着太子殿下去扶?”

朱樉假意责怪,“铃儿你说什么呢,大哥这是紧张大嫂,不愿意大嫂有一点闪失。大嫂的马术,不还是大哥亲自教的?”潇虹又羞又恼,追逐霖铃要打;霖铃一味往朱樉身后躲。“你这坏妮子,将来还要不要我做媒了。”潇虹不晓得霖铃近日频频噩梦,梦见朱樉另娶,朱樉却是知道。

朱樉上前一步,正色抱拳,“弟弟和铃儿的事情,还要大嫂在母后那里多费心了。”朱标和弟弟们在一起笑闹,整个人也放松许多,“我看二弟又欠打了,有了大嫂,就忘记大哥了。”朱樉含笑讨饶,“别,千万别。弟弟真的挨了打,心疼求情的不还是大哥?”

朱标给他一个眼神,“我可是记得某些人,从小就让我背黑锅。倚仗我心疼他,就屡屡犯错。等下次父皇再要罚你,我可绝不帮你求情。”潇虹拆台,“阿标当真不帮?”朱标收到潇虹的眼神,改了口风,“你和邓姑娘的事情,我倒可在父皇面前说几句好话。不过你可别以为有母后和你大嫂护着,我就不能把你怎样。”

朱樉笑逐颜开,“大哥,只要你肯帮弟弟娶到铃儿,其他的事情随大哥差遣。”朱棣见缝插针,“二哥好没出息,为了邓姑娘让步这许多。”朱樉回瞪他一眼,“四弟当真不知道非她不可的滋味?”朱棣死鸭子嘴硬,“不知。”

朱樉眼风在朱棣和仪华间打转,“无妨,四弟以后便知晓了。”仪华似有所感,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尖。潇虹是新妇,在弟弟们面前尚还脸皮薄些;朱标可不一样,因为有个指腹为婚的小妻子,打小儿便被弟弟们打趣,“看来父皇再要发愁弟弟们的婚事了,大可让母后多办几次赏花宴。”

潇虹接口,“也不是非要劳累母后,妾也可在东宫办上几场。”仪华大惊失色,“常姐姐,你才是新婚,便要打算着为太子殿下纳侧妃了么。”霖铃脸色一变,甩开朱樉的手,“说不准是我们广有贤名的太子殿下的意思呢。”朱樉要抓,霖铃要躲,朱樉又不忍逼得太紧,“铃儿,说大哥大嫂的事情呢,你给我脸色做什么。”

霖铃别开脸,“说不准就是你带坏了太子殿下。”朱樉双手投降,吃味道,“铃儿我冤枉啊,大哥还没表态呢,你护你的常姐姐也太心急了吧。”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朱标,朱标摊手,“我可从来没有纳侧妃的意思,妍妍你信我,母后是不会逼我的,父皇那里我会去说的。”

潇虹含笑回望朱标,“妾当然信阿标,妾只是想要促成弟弟们的好事。”仪华拍拍胸脯,“还好还好,常姐姐你可是吓到我了。”霖铃不再躲闪,被朱樉抓个正着,“瞧这乌龙闹的,秦王殿下不知有何感想啊?”朱樉憨笑挠头,“我自然要以大哥为榜样,非你不可了。”

霖铃满意点头,潇虹戳戳霖铃额头,“你个小丫头,怎么总是捉弄二弟。”霖铃不甘示弱,“常姐姐这就要行嫂嫂的职责,回护弟弟妹妹们了?”朱标小声吩咐随从几句,又转向众人,“好了,你们不要取笑妍妍了。看这日头正烈,填饱肚子才是要紧。”

朱标随从奉上弓箭与背篓,朱樉一把抓起最近的一个,随手拎了拎,“这把弓力量正好,铃儿你等我,我去打些野味回来。”朱棣主动请缨,“二哥一个人恐怕不够,不如弟弟也去吧。”霖铃选了小一些的弓,“不必了,我和阿樉去,你们尽管享受吧。”朱棣不肯放手,“邓姑娘,打猎是我们男人的活,你还是陪伴太子妃嫂嫂和徐姑娘。”

霖铃杏眼一瞪,“燕王这是看不起我们姑娘家?论马术,我只比常姐姐差了些,你未必比得过我。”仪华出言相帮霖铃,“殿下便让邓姐姐去罢,您难道忍心夺去秦王殿下和邓姐姐的相处时光。”霖铃追逐仪华挠她,“好你个女诸生,我还道你是帮我说话,不想坑在后面呢。”

仪华眨巴无辜的眼睛,“邓姐姐这是说哪里话?别管我是怎么说的,总之邓姐姐目的达成不就行了。”朱棣此次出门就是冲仪华而来,自然不会驳了仪华的提议,“我便听徐姑娘的,等邓姑娘和二哥的好消息。”朱樉不知想到哪里去,耳根可疑地红了。

朱樉一步三回头地被霖铃拽走,“赶紧随我打猎去吧,可要小心别输给我哦。”朱樉被激起好胜意气,“大丈夫行走世间,靠的便是一身本领。你可瞧好了,一会儿输了别哭鼻子。”朱樉哄了霖铃这许多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胜,什么时候该让。像这种武艺之事,输了倒教霖铃瞧不起。

朱樉霖铃打猎正酣,朱标这头正谈论得火热。潇虹满脸宠溺,“真是搞不懂他们俩。要说二弟对邓妹妹包容吧,有时候又分毫不让;要说二弟争强好胜吧,大多时候他又肯低声下气哄邓妹妹。”朱标牵过潇虹手腕,“妍妍想我学二弟?”潇虹吓得摆手,“阿标别误会,我舍不得阿标纡尊降贵的。”

朱标好气又好笑,他的妍妍,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朱标抚上潇虹鬓发,“妍妍想哪里去了呢。你若真的这么想,我私下里这般哄你也不是不行。”潇虹瞪大眼睛,一眨一眨,又着急解释,“我不是怕父皇责罚,是真的不愿意阿标如此,阿标该是我初遇时的公子世无双。”

朱棣收敛战场上的锐利锋芒,刻意放慢了脚步,“徐姑娘爱吃些什么?我去寻来。”仪华满眼不解,“午膳不是有秦王和邓姐姐解决了么。”朱棣笑得畅快,“他们自去忙他们的,让你看看我的身手。”仪华宜喜宜嗔,“殿下在军中还少人夸了。”

朱棣再接再厉,“不一样,他们夸和你夸不一样。”仪华似懂非懂,但狂跳的心脏让她不愿拒绝,“那我等着殿下,殿下注意安全。”朱棣弯弓搭箭,等待多时撞见纯白色毛茸茸的小兔子。“殿下不要。”仪华急急出声,“我不忍心,殿下不要。”对一只兔子尚且如此,对百姓应当是心怀慈悲的罢?

霖铃一马当先,朱樉大喘气背负猎物在后紧追,“铃儿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呀。”霖铃骄傲地一甩头,“阿樉是不是累了?我与你分担些罢。”说话间就要接过朱樉背上的猎物。朱樉一躲让霖铃扑了个空,“铃儿轻快些,我瞧来也欢喜。”

仪华几个早早支好了烧烤的架子,“邓姐姐还舍得回来呀,我们还以为你同秦王殿下私奔了呢。”霖铃诧异地同朱樉卸下背上重物,“这可不像是女诸生的作风,莫不是和常姐姐学坏了。”潇虹凑过去帮忙,“这人当真不识好歹,尽会往我头上泼脏水。”

朱标摆弄烧烤架子,潇虹要搭把手,被朱标含笑拦住,“这里烟熏火燎的,不是你们女人家该做的,让我们几个来吧。”潇虹迟疑片刻,“可你们毕竟是天潢贵胄,阿标就当是为我想想,给我一个和你并肩作战的机会。”霖铃被“并肩作战”说动,别别扭扭地与朱樉合作。仪华和朱棣落了单,结成一组。

不多时,香气四溢,几人馋虫都被勾了出来。朱标片下几块肉,递到潇虹面前,“都吃罢,尽情享受我们自己劳动的成果。”潇虹接过,两手相触间微微颤抖一下,惹来朱标开怀大笑。朱樉吃相豪放,吃也堵不住他的嘴巴,“大哥有了大嫂就是不一样,不知今日这般笑了多少回。”

见没人搭理,朱樉有样学样,切下盘内最好的一块肉,递给霖铃,“铃儿快尝尝,咱们打下的猎物一定合你口味。”霖铃似笑非笑,“若是阿樉说错了呢?”朱樉纳闷,“说错了?说错了任你处置。”霖铃眉目放柔,“同阿樉玩笑呢,这盘肉确是我心头最爱。”

朱棣小声询问仪华,“徐姑娘爱吃哪种?我愿为姑娘效劳。”仪华含羞带怯,“最爱殿下眼前这盘。”朱棣干脆利落,整理好眼前的一盘肉,经由朱樉递给仪华,“徐姑娘请。合该我同徐姑娘有缘分,连喜爱的吃食都这般相似。”

“秀英别忙了,坐下一起吃罢。”朱元璋招呼马皇后。马皇后从膳房端出一盘炊饼,“这不是操持习惯了么。”朱元璋神思飘远,忆起和马皇后共同经历的艰辛岁月,目光变得温柔,“这么多年了,也只有你做的这个味道最正。”马皇后给朱元璋夹了一筷子,“知道味道正,还不多吃些?”

朱元璋放进嘴里咀嚼,陶醉其中,马皇后明知朱元璋是讨她高兴,依旧笑得欢快。饭没吃几口,马皇后又觉寂寞,“标儿也就罢了,正新婚么,陪陪媳妇是应该的。老二老四去哪里了?”朱元璋漫不经心,“他们几个在一处踏春呢,还有邓家和徐家的丫头。”

马皇后反应不过来,“啊?”朱元璋含笑敲敲碗边,“这几个儿子啊,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你这做娘的,真该担心担心他们会不会有了媳妇忘了娘。”马皇后笑得前仰后合,“我的皇爷,您这是说哪里话。老二老四纵然不是我生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的脾性我了解,不会不孝顺的。”

朱元璋大口吃炊饼,话语含含糊糊,“人都说家有贤妻旺三代,我老朱娶了你呀,真是朱家的福气。”马皇后给他抚背,“吃慢些,又没有儿子们和你抢。标儿娶的媳妇,看着也是个好的,咱们大明江山兴盛有望啊。”朱元璋最喜欢人家祝他江山永固,笑得不见眉不见眼,“你说常家那个小丫头?既然你说是个好的,那便差不了。”

马皇后哭笑不得,“明明是你给标儿挑的媳妇,倒成了我说她好。你要是不觉得她好,何苦把她许给标儿?依我看,她爹娘的人品能力都是万里挑一的,她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啊就是嘴硬,不肯承认人家伯仁养了个好女儿。”朱元璋把剩下的炊饼一分为二,一份递给马皇后,一份自己收起来。

朱元璋剔着牙,“伯仁养的女儿规矩还行,也孝顺,就是性子活泼了些,总爱往外头跑。现在竟还撺掇标儿跟她一起胡闹。”马皇后命人来收拾碗筷,“怎么成了胡闹?你刚才不还说,标儿和老二老四一同踏春,这可是拉进他们兄弟关系的好机会。我看常丫头做得就很好。”

朱元璋打个哈哈,“你倒护她。别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咱家呢反过来,婆婆看儿媳妇,怎么看怎么好。”马皇后挪挪椅子,坐的离朱元璋近些,“你这口气,莫不是吃醋了吧?甭说是标儿的媳妇,就是其他儿子的媳妇和女婿们,我将来都一样疼爱。”

朱元璋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哪个醋了。”马皇后不欲朱元璋难做,“这要说起来,标儿的婚事办了,接下来就该老二的婚事了。我看老二和邓家的闺女走得挺近,不知皇爷怎么想?”朱元璋吩咐下人收拾残局,“我给你透个信,你也好有个准备。老二不能娶邓家的闺女。”

马皇后疑惑,“这是怎么说?上次邓家的闺女进宫,你还要人家做你儿媳妇呢。”朱元璋揽过马皇后肩膀,“我打算让老二娶扩廓帖木儿的妹子。”马皇后顺势倚在朱元璋怀里,“皇爷是要下一剂猛药,招降扩廓帖木儿?他就像个倔驴,认死理,上回还伤了老徐和邓愈派去招降的手下。”

朱元璋脸色由晴转阴,“皇后,后宫不得干政,你越距了。”马皇后早见识过朱元璋这等翻脸的速度,不疾不徐给自己找补,“是我不好,关心老二的婚事,一时忘了规矩。皇爷便饶过臣妾这遭罢。”老二不是秀英所出,他的生母李淑妃早年还得罪过秀英。秀英能待老二不错,已经是很好的了。

朱元璋重新将马皇后揽入怀,“是我多心了,秀英是我打上灯笼也难找的贤妻。老二能有你这个嫡母关心,是他的福气,也是我老朱家的福气。”马皇后在他怀里仰头,笑盈盈瞧朱元璋,直把朱元璋瞧得不好意思,“重八今儿是怎么了?一连夸我两回,说娶我是朱家的福气;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提前找补罢。”

朱元璋闹了个大红脸,“这不是哄你高兴么,怎么还多心了。”马皇后目光流转,“当真?重八可是听几个儿子哄姑娘家的话,听多了学回来哄我。”朱元璋撇开脸,“秀英只说愿意听否。”难得他愿意像哄宫中妃嫔那般哄我,把我当作年轻姑娘,按理我该高兴他体贴的。可这心里,这心里,怎么就那么疼呢。

心疼归心疼,马皇后还是在朱元璋没反应过来时收敛了情绪。毕竟丈夫把她们纳回家,再不好好对她们,别说丈夫,就是她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要去“劝谏”丈夫。马皇后展开一个得体的笑,“重八愿意哄我,我自然是愿意听的。”朱元璋也开怀,“秀英还是叫我重八的好。叫什么皇爷,多生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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