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李大柱夫妻俩的夜话

李明军性格踏实挣钱多，和奶奶相依为命，人少。

“等海峰走了再去医院，这不能让海峰知道。”李大柱满脸的憋屈和无奈。

可他也明白，这种事情终究是不光彩的。

而且他知道，自己家的这个大儿子心高气傲，一旦知道自己的妈妈为了家庭，为了他上大学没有后顾之忧去做那种事情。

一定会没有脸再去读书。

可这并不是李大柱想要的。

自从前几年，县里中考李海峰考了第一名，有家长老师感慨他以后一定是状元之才的时候。

让李海峰做官，光耀门楣的想法便印刻入了他的脑海。

长久以来的自我催眠，这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

“海越海桥还在外面？”李大柱从枕头边扯出旱烟杆，点燃后叭叭的抽了几口，回想起今晚的闹剧，就很闹心。

他家虽然遇到了困难，可也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让许杏去找人拉帮套也不过是未雨绸缪。

可现在孩子到外面偷吃的，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而且，更重要的是李明军走前说的那番话。

是啊，儿子海峰想上大学，除了推荐信以外，上面还会下来人调查的，

要是因为家里的原因给他拖后腿的话，他得呕死......

“嗯，在外面。”许杏紧了紧身上的薄被低声道。

“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李大柱又抽了一口旱烟，随后朝门外大吼。

屋外。

李海桥大口吃着弟弟带回来的卤鸡，一边看向屋檐下那一整只鸡。

吃不到那只鸡，可手中的鸡肉也很香，也能解馋。

身旁，李海越蹲在他身边，看着哥哥大快朵颐不禁咽了咽口水。

虽然他已经吃撑了，可这么香的东西他们都好几年没有吃过了。

虽然他吃饱了，但闻着这个味道，还是忍不住的咽口水，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点。

平时家中买好吃的都是给大哥吃的，吃不完还让他带回学校，他们也只能闻味。

李海越从小就怕他这位大哥，因为他总觉得他大哥无时无刻的在俯视着他。

学霸对学渣的压制？

李海越不知道这句话，只是下意识的躲着李海峰罢了。

“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

这时，屋内李大柱的吼声传来。

“哥。”

听见他爹李大柱言语中的愤怒，李海越不经抖了下身体，面带哭像的看向李海桥。

但李海桥却很淡然，慢悠悠的吃下最后一口鸡肉，将骨头扔到地上，施施然的起身。

他已经15岁了，不算小孩子了。

家里在他十岁过后便再也没有打过他，这次在他看来最多也只是骂几声。

那就骂嘛，反正又不少块肉。

进了屋。

李海桥第一眼就见到了裹着薄被的妈妈。

事情有些不妙啊......

在李海桥的记忆中。

小时候，母亲每次挨了打都会用被子把自己包着，怕孩子们看出来。

直到后来，大哥李海峰在小学考了全校第一，又在县中考考了全县第一。

到了那时，父亲才没有再打过母亲。

可是现在......

李海桥身上僵了一下，看来，今天他也要挨打了......

“跪下！”

见两个孩子进屋，李大柱大喝一声。

噗通~

李海越立即下跪，丝毫没有犹豫。

他对此早有意料。

在坚守“正义”的时候他便已经预料到自己要挨打了。

现在他只希望父亲能看在半夜的份上，为了不吵醒爷奶能下手轻点。

但李海越已经十五岁了。

再让他下跪，他感觉好丢脸。

李海桥犹豫的样子看的李大柱一阵火气。

“现在知道丢脸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叫小孩去偷吃的，你弟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你哥明天就回来了，这件事传到他耳中影响他心情，学习不好怎么办？”

李大柱说着，往前一点坐在床坎上，拿着旱烟杆就打在李海桥的右臂上。

“你哥是家里的希望，以后你还得仰仗你哥，可别再给你哥拖后腿，再有下次我锤死你！”

啪啪啪~

啪啪~

一连几烟杆下去，李海桥的手臂已经红肿一片。

但他依旧没有下跪。

大哥。

大哥。

张口闭口就是大哥！

我不是你的孩子？

买了好吃的，其他孩子都馋的流口水了。

一天到晚还吃不饱。

可父亲看不见。

就等着大哥回来将好吃的给他吃。

李海桥心中怨怼。

“算了，你先回去睡觉，明天可别让你哥看出什么！”

孩子毕竟大了，李大柱也怕自己打的太过分会导致孩子记恨，便也只是说了两句。

让李海桥回男孩住的隔间。

等李海桥走了，这才转头看向李海越。

这小子倒是闷不吭声，一进来就跪下，低着头也不说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哼~”李大柱气笑了，“手伸出来。”

李海越依言伸出双手。

啪啪啪，啪啪~

“家里是少你吃的？和几个哥哥姐姐一样的量

平时你奶给你拿的吃的还不够你吃？”

旱烟杆使劲打在李海越的手掌，不过几下便将手给打红了。

李大柱不是不知道家里两个老人私底下给海越吃的，就连他不也私底下给大女儿李榆吃的吗？

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女儿为家里牺牲那么多。

几岁就踩着板凳做饭了，平时许杏，他爹上工，也是她将几个弟弟拉扯大。

他这个当父亲的看着也心疼。

私底下找补点怎么了？

隔间拐角。

李海桥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去，而是站在拐角处，想听听父亲是怎么处罚李海越的。

总不能自己手臂被打的都有点抬不起来了，李海越却只是轻拿轻放吧？

可这一听，就听出了他一直迷惑的秘密。

难怪李海越很多时候都不和小妹一起出来找吃的。

他还当海越小，吃和他们一样分量的吃的能吃饱，所以才没有出来找吃的和喊饿。

但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吃的虽然没有现在多，但也不少。

可记忆里自己和小妹是一直喊饿的......

原来。

是在这等着啊。

在李海越喊饿之前，就已经被奶奶投喂了。

李海桥一言不发，摸了摸手臂，回到床上。

感受着手臂上面的疼痛，眼中愤恨不已。

李海峰，李海峰，家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李海峰......

这心都不知道偏到哪去了。

家中的一切行为准则都是为了大哥的前程。

在这家里，他和小妹一样，不受人关注。

大哥李海峰全家的希望，小弟李海越最小的孙子，除了大哥以外，就他最受爷奶喜欢，还有大姐李榆。

他敢说，家里几个孩子中，除了大哥以外，大姐是最有钱的。

他好几次看到父亲在私底下给她钱和吃的。

大姐不说。

他并不嫉妒。

毕竟他是大姐从小带到大的。

而且大姐也会将吃的拿出来分给几个弟弟妹妹。

平时要买什么小东西，在父母爷奶那里拿不到钱，姐也会给。

只是。

和大哥比他已经死心了。

可海越凭什么？

凭他成绩差？

凭他不爱干净？

就因为他最小？

屋内。

“别打了，明天海峰回来。”一旁许杏拉了拉李大柱，看着李海越通红的掌心，满是心疼。

“行了，去睡觉，再有下次可就不是这么轻松了。”

闻言，李大柱停下手，说道。

“你说海桥那孩子咋就那么馋？都十五岁的人了，过两年就要说媳妇了，还那么不稳重。”

等李海越走后，李大柱念叨道。

“我就说把卤鸡挂在窗前不好，小孩怎么能够受得了那香味？”许杏休息了一会，觉得身上没那么疼了，于是说道。

铛铛~

“窗前通风，不然等海峰回来不就坏了？”李大柱把烟息了，将烟灰磕出。

吹灭油灯。

“下次爸要还去镇上的话，也给海桥他们买半只卤鸡（说鸡不说X文明你我他）”许杏小心的躺下，防止疼痛的地方被压到。

“咋？你出钱？”李大柱没好气的说道。

他现在没了工作，家里只出不进，单靠务农根本养不起几个孩子读书。

李明军那边还没搞定。

那来多余的钱照顾其他小孩的情绪。

只要当顿能吃饱，半夜冷不着就行了，讲究那么多干嘛？

说起来，他家也算是村里独一份的知识家庭了。

几个孩子都读过书。

这也算是对得起孩子们了。

如果还想要更多？

那对不起。

是海峰的。

真不是他偏向，而是海峰确实优秀......

“我要有钱我会不买？”

许杏没好气的说。

但又沉闷的叹了口气。

家里的钱都是公公婆婆掌管，丈夫肯定也有小金库。

不然那来的钱补贴大女儿？

她是他的枕边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只是她人微言轻，除了务农也没有别的方法得到钱。

就连务农得到的钱，过年村里分钱也是公公婆婆去领的。

她也心疼二儿子和小女儿。

几个孩子她都疼。

做不出从大女儿那里拿钱补贴海桥小槐的事。

平时心疼两个孩子。

她顶多也就是盛饭的时候多给他们盛点干的，多两块红薯罢了......

夫妻之间的夜话暂时告一段落。

又过了一会。

许杏侧过身，“大女儿的婚事怎么办？”

李大柱并没有睡觉。

自从煤矿出事，他没有再下矿后，他的瞌睡就变得少了起来。

每晚，想着家里的钱粮多少，出路这些。

到凌晨两三点才睡得着......

“急不得，等两年日子好过了，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把姑娘嫁出去。”李大柱心中早有想法。

听许杏说，便说了出来。

“再等两年？

那不成老姑娘了？

我听村头刘癞子他爹说，愿意花两百块彩礼娶我们家小榆做儿媳妇

你咋想的？

有了这两百块，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能够再等两年，等海桥大了就可以让海桥接你的班。”许杏眼睛亮晶晶的，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出路。

有了两百块，她也就不需要和李明军拉帮套了。

那是丧良心的啊。

要不是实在过不下去，谁愿意那么做？

砰~

一记重拳将许杏眼中的希望打破，化作痛楚。

“嗯~”

许杏闷哼一声。

“咋有你这么狠心的娘？

榆儿七岁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没读两年书就又回来干活，带大几个弟弟妹妹，屋里屋外家务一把抓

刘癞子是什么人？

这你都敢让姑娘嫁？

咋的？

现在姑娘大了，想卖钱了？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还有

海桥现在才十五岁啊

你就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是想让他变成他爹这样的残废还是他爷那样的肺痨鬼！”

李大柱翻身而起，一连串的拳头锤在许杏身上。

真不明白这个当娘的是怎么想的。

咋就不明白，高彩礼卖女儿，女儿会受到婆家的轻视啊。

认为这是买来的货物，打骂由她。

只有他这边高嫁妆加上有出息的弟弟妹妹，嫁出去的女儿才不会被轻视，才能被捧着。

大女儿为家里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他总得让大女儿下半辈子顺遂幸福......

刘癞子那样的人家这么能嫁，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虽说最近这几年改好了，时常从外面拿钱回来。

但这种有前科的人。

他不愿意让女儿嫁！

还有海桥。

虽然他对海桥的重视没有对海峰高。

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还是有几分真心在的。

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下，腿被砸断，痛苦哀嚎的情景再次浮现在眼前。

这可不能让儿子接班。

“呼呼~”

打累了，李大柱浑身是汗的躺下。

“等海峰走了，你就去找李明军

要实在他不愿意答应，就按我说的办，等放电影的时候把他叫到家里

到时候抓个现行，不愿意也得愿意！”

说完，不到两分钟便打着呼噜睡着了。

身旁。

许杏眼含绝望的泪水，几乎想死。

这让她想到了刚结婚的那几年。

这一旦再次开头打她。

后面，怕是止不住啊......

但又想到自己的几个儿女，要是自己死了，几个儿女怎么办？

要是李大柱再娶......

有后娘就有后爹。

海峰可能不受影响。

可其他几个孩子呢？

想到这，许杏只能将泪水擦干。

小心的走下床，找出药物，一点一点的擦在淤青红肿的地方。

就算是为了孩子，自己也得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