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

早樱开了。

察觉妻子视线透过门投向缘侧外的世界，斑犹豫数秒，还是走过去将障子门推开。

“春天要到了啊。”

“……嗯。”

吃力地用手臂撑起上半身，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爱子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斑赶紧坐回原位充当人肉垫子，让爱子观赏庭院里移栽的樱花树。

好凉。

斑垂眼看着妻子的头顶。

靠在自己怀里的爱子好似传闻中的雪女——雪白的长发、冰一样的肌肤、绯红的双瞳影影绰绰，掩藏于同样雪白的纤长睫毛下。

他眼中倒映着妻子柔和的脸庞，耳边却有沉重呼吸声不断回响。向来萦绕鼻尖的淡淡香气此刻全被苦涩的药味覆盖，时常与爱子相拥而眠的斑能清晰感觉到对方又消瘦不少。

好歹是撑过来了。斑沉默地抱紧怀里的人。

感受到横在腰间的手臂越来越僵硬，爱子红瞳微动，偏头看向一言不发的丈夫。

“吓坏了吗？”她轻声问。

斑艰难地点头。

爱子不由无奈的笑起来。她抬手，掌心贴在眉头紧皱的黑发男人侧脸上。如同冬天的南贺川般冷冰冰的手苍白透明，但尚且还有些微活人的温度。

想起前几日的事情，斑抓住爱子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试图再度将其捂热。

带着些许凉意的微风拂过庭院，卷起盛开的樱花花瓣在空中飞舞作画，然后又随意洒落地面，调皮地将它们吹进没有阻挡物的宅子里。

缘侧上很快就积起一层粉色构成的“地毯”。

嗅觉敏感的忍猫甩甩尾巴打个喷嚏。受到惊吓的淡粉花瓣跳进室内，分头躲藏起来。忍猫好奇地歪歪头，圆润的金色猫眼打量着跑到榻榻米上的花瓣，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躲到屋内女主人被褥上的几片淡粉。

爱子轻轻拍了下腰间的手臂。

斑顺从地松开手。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春奈和千火。”她伸手拾起一片花瓣，浅浅叹息道，“不过还好……还好是在他们婚礼后的隔天——”

“爱子。”

“……知道啦，我不说了。”

被打断话音的爱子朝掌心的那片淡粉轻轻吹口气。

轻飘飘的花瓣从房间内飞向缘侧，然后又被忽然刮过的风卷向外面碧蓝的天空，朝从未见过的远方翱翔而去。

爱子出神地望着，直到视野中那篇小小的粉色花瓣完全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注视着她的斑无可奈何地叹气，本来准备好的满肚子埋怨一句都说不出口。

但就这么放过妻子绝对不行——口口声声喊着自己最了解自己身体的爱子是突然倒下的——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预兆。

明明上一秒还在跟自己探讨要不要帮很想找对象的下属们组织聚会，下一秒却突然昏厥过去。

斑忘不掉那刻的恐惧。

总是饱含笑意的绯红双眼紧紧闭着，殷红的唇瓣不过数秒便血色全无，甚至隐隐泛起引人畏惧的青灰。

倒下的爱子面色潮红，足以灼烧他人的肌肤烫到连斑都双手颤抖的地步。他颤抖地召唤出忍猫，将情况不对的妻子抱到床上，然后用□□赶到医疗部寻找千手梨花。

好不容易等昏迷的爱子退了烧，她的体温却不断下降，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不行。

不可以……

不要离开啊——！

束手无策的梨花跟着上司泡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寻找救回爱子的方法，守在妻子身边的斑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是火属性的查克拉，始终温暖着她的身体。

当柱间紧咬牙关说他没有办法的时候，满眼血丝的扉间回来了。

“放手一搏吧。”他语气沉重，“如果……就只能——”

“她会回来的。”斑强行打断扉间，重复说着相同的话，“她肯定会回来的。”

不幸中的万幸，吃下药后的爱子渐渐有了生机。

没过两天她就恢复了意识，但记忆力却好像变差了。

明白是药物的副作用后，爱子并未多纠结。她哄着消沉的兄长，安抚一心扑进实验室的扉间，说反正回忆可以不断创造，就算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她还有未来。

“斑。”清楚感受到丈夫的不安，爱子什么都没做，仅仅用惯常露出的温柔笑容便让那根即将崩断的细绳松懈下来，“我回来了。”

“爱子……”斑闭上眼努力平复心情，良久才开口回答，“欢迎回来。”

他很难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得知父亲与死敌在战场上同归于尽的时候斑没有害怕、和柱间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时候斑没有畏惧、泉奈受重伤想朝自己托付遗愿的时候他的愤怒远远大于悲伤——

可爱子倒下的那一刻，宇智波斑打心底害怕着、恐惧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让他无法合眼，就算被强行要求休息也做不到。

孤身闯入族地的爱子。

柱间的妹妹、千手扉间的双胞胎千手爱子。

大胆提出联姻要求的千手姬君……

他的妻子——宇智波爱子。

黑瞳不受控制地转化成如血般鲜红的写轮眼，三枚勾玉飞速转动变为万花筒的纹路，最终浮现出轮回眼的样子。

鲜少看见他失控的柱间有些在意。但思考数秒后，柱间还是决定不告诉扉间这件事。

斑是真的很喜欢爱子——同样喜爱妹妹的柱间在心里感慨。

不过柱间并没有向妹妹隐瞒自己所看到的。从兄长嘴里听说斑写轮眼因自己失控的爱子愣在原地良久，直到柱间忍不住再出声的时候才呆呆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斑。”睡前，她犹豫地开口，“如果我死了，你会再娶妻吗？”

斑眉头紧锁，极度不乐意从妻子嘴里听见“死”这个词汇。他目光盯在爱子瘦弱的脊背上，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回答：“不会。”

“可要是我希望你再娶呢？”

“我不需要。”

爱子垂眸，低声喃喃：“会很寂寞的呀……”

“那你就活得久一点，爱子。”斑说。

爱子蓦地抬头。

她眼中倒映出斑的身影——痛苦的、乞求的、挣扎的身影。

“多陪陪我吧……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寂寞了——”

“我的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