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是师尊

凤凌霜站在火海之中，脑海里映现着斑斑过往，转头却看到舍子花如火如荼盛开。

她被不祥之花困在红海中央，它们无限生长，无风摇曳，一朵接一朵，一副要把她吞没在这血海汪洋里。

她听到血海里有灵魂在痛苦悲嚎哀叫，他们都在问：

“守护者，你为什么要杀我？你好狠的心，我还那么小，我只有百余年身，我曾那般虔诚俯首……”

他们有怨言。

他们在怒吼。

凤凌霜面无表情，她神色冰冷问：

“那么他呢，你们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骗我说他离开了？为什么要给我下毒，还找来代替我的人，若我不够强，那么此刻被束傅在这无底深渊冰冷血海里的是不是我？”

“想报仇？想杀我？尔等来！”

她握剑的手肃然绷紧，剑光映照雪芒，闪烁出凌厉弑杀的光。

她曾经守在这雪域数千年，她护了族人一代又一代，结果他们自私贪婪，她失去了平生仅有的相遇。

她的绝望。

她的悲愤。

她的痛苦。

谁人懂？

既然举世混浊，那便一剑斩灭。

她要撕开眼前的恐怖血海。

她要踏过这无底狰狞深渊。

为着失去的挚爱和本拥有的相守。

凤凌霜提着剑走过去，一步一步，血海分开，让出一条冰蓝的大道。

舍子花跃跃欲试，她的剑意，她的道则在扩张，那不是血海自愿让开，而是被强大浩瀚的道则硬生生拨开。

无形的道则如剑斩势而去，它们在为主人劈开一条宽敞大道。

而依附在舍子花中的怨魂，那些恨了守护者数千年的人，一心只想让她陪葬。

这不是凤凌霜的梦境，实则是它灵骨开辟出来的空间。

她所看到的不是梦，而是真实存在过的世界。

既然她回到这里，那只能永远留在这里，留下来陪着那些被她杀死的怨魂，她杀了他们，那么她来渡这些怨魂过沧海。

凤凌霜挥剑斩血海，然而附着亡魂的舍子花源源不断生长攀爬，它们不顾一切奋力生长，就想把她拖下无底深渊。

既然互相陪伴了那么久，那就不要分开了，有始有终，无限沉沦下去，若在人间，便一起在人间；若下地狱，那么她也要一起。

那些她曾守护的人，现在只想要她死。

而凤凌霜不愿意，他们不配，她也不会留在这里。

她还有大仇未报，她还有许多事未做，她重新开启的人生还没有正式开创，那怎么可能就此结束？

想禁锢我？想吞噬我？

尔等一直如此自私自利从未改变呢？

她挥剑劈开靠近来的血红之花，然而花的触须纷纷汹涌而至，前仆后继的，它们誓死要同归于尽。

她的手被缠住；

她的脚被缠住；

还有她的身体，脖子几乎都被那些可怕的花须缠住勒紧。

恐怖的怨气弥漫开来，冰寒刺骨阴森穿身入髓。

她全身动弹不得，从身体到血脉，真力无法运转，灵力好像失去了生存的空间，她丹田逐渐干涸，身心渐渐被血腥红浪席卷。

怎么办？这些亡魂怨气太重，而她真身陷入沉睡，灵魂则落在了这可怕的空间里。

那是什么引导她来这里？

过往吗？还是纯粹一场无端端的梦？

正在焦灼之际，忽见蛰伏在丹田内的灵骨光蕴流转，它化作一只如梦如幻的雪白麋鹿？？？

幻觉吗？

凤凌霜怔愣片刻，她伸手触摸着似有似无，似真似假的雪白之鹿。

看起来挺仙的，是不是真的。

小巧精致又可爱玲珑的麋鹿抬头看着主人道，“废话，我能是假的吗？本尊曾横扫四方，要不是劫荒降临，我岂会沉睡在这里？”

凤凌霜：“……”劫荒？听着历史悠久啊？这是荒古时代的产物？那怎么会出现在她丹田内？还是以骨头的形状存在，好好的鹿不当，非要……

“停停停，主人，我听你语气怎么觉得满满嫌弃？”

凤凌霜解释，“你本来就是我的灵骨，你现在变成一只鹿，我怎么喜欢起来？”

仙鹿急问，“鹿怎么了？鹿不好看吗？在古书记载中，我可是代表祥瑞福气，甚至是权力至上象征，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可知这其中的权势浩浩？我可是仙鹿，以后请叫我仙帅。”

凤凌霜：“……”她让自恋的鹿打住，“我现在可没空跟你开玩笑，我这都快被怨气森森的红浪吞噬了，你可知道解决的办法，还有我为何陷入这样的境地里？”

仙鹿道，“因为恩怨。”

“什么恩怨？”

“你的过去让你回来，也是你的过去让你重来。”

“什么意思？”她的过去让她重来？“这么说你知道我重生？”

麋鹿翻白眼，“废话，我和你相互依存，你死我消失，你活我存在，我当然知道你经历的一切。”

“这么说你可以帮我作证，是陆璃雪害了我一辈子？”

“主人，你和天道之女的恩怨可不仅仅在这一世，她想毁灭你，你想把她踩碎了，你们双方确实只有一人能活着。”

凤凌霜听出了重点，“不只这一世？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到的那样，陆璃雪想打破规则，古老的规则是受天道眷顾者必经历挫折苦难然后求得云开月明，而陆璃雪在这磨练途中黑化了，她不想吃苦，只想一步登天，享乐始终。”

“而主人是她的绊脚石，天道要灭你，因为你修炼的法则不受天道束缚，何谓天道，那就是掌管所属界域中所有生灵的一切道意，它想要谁死，谁就必须死，谁一生坎坷碌碌无为，谁这一生就受尽折磨生不如死，这些都是天道意志，它随时可以掌控，可偏偏你在天道规则之外，如此异类，自然要被除去以绝后患。”

“而陆璃雪在最初世的时候，为了翻身重来，她将自己灵魂献祭给天道，然后获得天道庇佑，只是半途中她不甘心被天道操控，所以一面强求天道助力，一面又想挣脱束缚，而她在求解途中得知，若能毁灭你，则能摆脱天道，甚至能镇压天道，所以摧毁你成了她毕生要完成的事。”

凤凌霜：“…………”

合着她是别人的任务目标对象，她活该就是要当炮灰女配路人丙是吧？

仙鹿道，“但是主人的命运不受天道束缚，这是你能重新站在这里的原因。”

“那是靠我的道则对吗？”

“不，也不完全是，一半还依托了另一个人，就是那个在梦境里与你有过交缠的人，说白了，就是你的师尊。”

凤凌霜：“……”

仙鹿道，“你死的时候，你师尊也被迫带走了，你们的命互相连在一起，他死你死，你死他死，不管是在哪一世，只要你们有一人死，两个会同时双双陨落。”

凤凌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和师尊有前尘？而且还是那样无疾而终遗憾终生的前尘。

“那个人不是死了吗？”她指的是过去的自己和那可怜被一剑穿心的男子，当然，按照仙鹿所说，守护者就是她凤凌霜，而师尊就是那可怜被一剑穿心冰封在无光深渊里的倒霉鬼。

还有，这好像解释通了师尊为什么会时不时被寒霜侵袭困扰，想来是源自那一剑。

那么那一世之后呢，他们经历了什么？

凤凌霜没有看到后续，她看向仙鹿问，“你知道后面的事情麽？”

仙鹿道，“你为了救活可怜悲催的神尊自毁道则。”

凤凌霜：“……”

“你当时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你想摆脱困境，也是想让他回来，更不想看自己这样沧桑下去。”

凤凌霜似有所明，说白了就是，即便不为救他，她也是要面临身死形灭，因为天劫会如约到来，而她宁愿为救他而死，也不可能让这天劫贼老带她走，也正是因为这个选择，她创立了属于自己道，她的道则建立在天道之外，不受天道束缚。

加上他活过来后，又倾尽全力相助，所以她摆脱了天道，而他不能。

他必生生世世受难，永远死在三十岁。

所以轮回途中，他一直在追求长生，想打破这所谓宿命桎梏。

其实说白了就是，他若能活久一点，那么她就可以与世长存。

我们人的执念一向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修仙者的执念是，逐强长生，看似一心为己，可这冥冥之中，都是有宿命在作茧，而局中人为了挣脱束缚困局，拼尽全力，求道悟道，不过是为了打开枷锁。

仙鹿说到这里，不由长叹一声。

究其根本，凤凌霜是墨景轩的执念，即使他忘记，即使他被天道捆绑折磨生不如死，他仍旧会循着一条路往前走，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否则就前功尽弃，否则就错过在等着他的人。

凤凌霜问，“那我的记忆呢，既然我不受天道束缚，那我为何什么都不记得？”

仙鹿道，“你在天道规则之外，那么尘世的种种规则也被划定界线，有些情意缘分注定与你擦肩而过。”

所以她遇见的经历的种种都在规则之外，又无形中被迫沦落入规则之中受折磨。

而陆璃雪的谋害，彻底唤醒了凤凌霜有仇必报的本源，因此她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陆璃雪莫元初势不两立。

谁欠她，她一定会向那人加倍讨还，只有解决了这份仇恨，她才知道自己下一步路怎么走。

可现在她被拖入这样的困境之中，而天道之女在苏醒。

在陆璃雪的视觉里，她所知的原剧情是，现在这个时候凤凌霜已经死了，往后没有她的戏份，而陆璃雪会求仁得仁，所向无敌，直到她真正把天道踩在脚下，她成功登顶。

所以陆璃雪坚定认为，凤凌霜只不过是个npc是个炮灰是个不入流的角色，她绝对想不到，她得罪的这个人不是孤儿，她凤凌霜曾是最强的存在，她陆璃雪在凤凌霜面前，充其量就是孙子。

凤凌霜的人生，即便没有天意束缚，也有浩瀚无穷星界之力在扭转着她所谓命运。

凤凌霜自创傲世法则，她的本源不在寸土界域之内，却受浩瀚星宇护佑。

因为建立独到法则就是重塑星宇生生不息的规则。

天道要保陆璃雪，可这浩瀚星宇却是凤凌霜最强后盾，是的，是后盾，不是为了单纯保住一个人，凤凌霜自创的法则修复界域运转，理所当然，界域运转之力无形之中也在保护有助于它的人。

所以陆璃雪穷极心力想要毁灭掉的目标，可她注定是踏出了这片苍澜大陆，却踏不过另一座界域的捆绑。

陆璃雪带着记忆穿越在各个世界，她在其它世界不得天道助，悲催命运一直是从苦至终，所以她有幸穿越来此，而她心比天高，想打破命运规则。

当然，这没什么错，有志胜天，也非不可求，最大的错误在于，她把凤凌霜当成敌人，竟然把创造规则的女帝当炮灰，那她就是在坟头蹦迪。

另外，陆璃雪一心想要的不是自由，不是挣脱操控束缚，而是她喜欢践踏弱者，以满足己身想要的变态快感。

天道有误，误在过于信赖最初的陆璃雪卖过来的灵魂，陆璃雪最初的灵魂原本就是想求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但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寻找追逐中渐渐失去本心，她以为自己可以凌驾众生之上了，所以大肆妄为。

其实，当一人毫不犹豫卖出自己的灵魂，那么总有一天，她也会不惜一切卖掉所有人的灵魂。

而人的灵魂是什么，是一个人存在的唯一依托，存在的本源都被卖掉了，谈何自由做主，如此被操控是不是也无可避免？

人的一生，从生到死，就是个轮回局，那是一个圈，能不能走出圈外，除了靠自强不息，还有一颗心。

若是心存偏差，那么这世界里的一切都是错的，任何刚愎自用的人觉得自己是对的，以为自己不欠任何人。

而真的有人一无错处，都是别人的罪过吗？

没有，世上人无完人，只要选择成为人，就绝对有缺憾。

此外，如果凤凌霜没有前世，没有本源之力，那么她就是卑微蝼蚁中一个，活该被陆璃雪踩碎踩烂。

可卑微者活该被利用践踏吗，她也可以为自己争名不是吗？

而这次，陆璃雪选错了目标，她想挣脱规则束缚，想变强，想万众瞩目，那是她的追求，但她不该把自己的至高无上建立在毁灭别人的条件上。

别人也在求挣脱宿命，凭什么要成为她的垫脚石？就因为她得天道助？

凤凌霜心中如沧海泛着苍茫，这一刻陷入彷徨，她不知存在为何？

她想活着，她的前世活了千万年，那么重来还是想活着，还有寻找。

那么她找什么？

至今未知，许是在寻求途中走太久了，经历太多了，她忘记了。

仙鹿道，“别发愣了，你看天变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