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何为陈平之智邪

鄱水江面上，贺齐的一千水师乘着艋艟加入战场，帮助豫章水军稳固局势。

贺齐好奢侈，喜欢华丽的东西。他平日只穿华贵的衣物，佩戴稀有的美玉，连佩剑也要用好看的锦帛装饰。即便上战场也不例外，可以说是江东小甘宁。

但他作战勇猛，能激励同袍士气，曾在任职县长时诱杀山越首领，并率郡县兵以少胜多守住县城。

后来周鲂听说了他的事迹，特意请自己的举主许劭写信给王朗，要来贺齐这个人。

因为他周鲂虽然诡略奇多，但不擅战场正面厮杀。而周鲂深知，一员优秀的斗将对战争的重要性。

周鲂心里也明白，像贺齐这样的人才，肯定不会久居人下，最终依然会像沙子里的黄金一样绽放异彩！

贺齐带着将士们不断跳帮，现在整个鄱水中央已经被双方的战船堵塞。

一路上都能碰见零散的豫章水军在顽强地抵抗贼兵。贺齐带人将他们解救，并让他们紧随自己的队伍。

宗贼和山越们见汉军又有援兵，高涨的士气开始回落，但他们依旧继续战斗，因为他们的人更多！

战斗打响两个时辰，豫章水军可谓是损失惨重，死伤落水者怕是有一两千，几占全军的三分之一。若不是主帅坚持死战，他们早就溃败了。

而被彭虎和董嗣煽动而来的宗贼和山越还有多少呢？

徐宗估计至少还有万五之数！

所以即便贺齐引人来援，贼兵依旧敢战！

贺齐用刀砍下一名贼兵的头颅，血液溅射在他的鱼鳞甲上，反射出异色。

身周士兵也是一个赛过一个的英勇。

他带来的一千援兵都是老兵，准确说是参加过去岁袁刘大战的老兵。

这些老兵身上都穿着铁甲，他们并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落水，他们只在乎敌人的刀剑能不能伤到自己。

所以这一千甲士人虽少，但却经常能杀得贼兵抱头鼠窜！

因为贼兵们经过两个时辰的战斗，手中的刀剑早就损坏严重，战场上想临时找到一把好刀都难。

他们磨损的刀剑不能穿透汉军的铁甲，反而是自己身上的皮甲或布衣被敌兵一砍就烂。

你砍不穿敌人的盔甲，连防都破不了，而自己被敌人砍一刀就得死，这种感觉会让人非常压抑！非常绝望！

再加上贺齐作战英勇，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千甲士竟然在堵塞江面的船只上压制住了上万贼兵！

这边徐宗终于有机会歇息了，而一直亲手擂鼓的华歆也累得够呛，他的两条胳膊现在抬都抬不起来，已然力竭。

宗贼和山越这边，在贺齐领着一千甲士加入战斗后，他们许多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特别是在注意到两岸的彭虎和董嗣都带兵离开后，有这种念头的人越来越多。

乌合之众就是如此，只能打顺风仗，稍遇挫折便开始想着保全自身。

当然这种做法并没有错，相反很明智。

但事情坏就坏在，当大家一起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时，对整个大局却只能起相反的作用！

总有人要牺牲，总有人要为集体付出，勇气和奉献都是赢得胜利不可或缺的条件。

显然，宗贼和山越们只有一时之蛮勇，却没有勇于牺牲的担当。

这对他们来说太严苛啦！

于是，缀在船队尾部的宗贼还有山越船只开始掉头转向，准备撤离战场。

他们今天已经付出太多，汉军也被他们杀伤很多。现在是时候回去庆祝、回去收货了！

那些缺根筋死掉的傻缺可还留下一大堆遗产等着大家去分享呢！

要是有人敢问什么叫吃绝户？那咱们山越和宗贼都可以拍拍胸脯说，咱们可擅长这个了！

宗贼者，聚宗族鱼肉乡里，煽动百姓对抗官府者也。

山越也差不多，为了逃避苛捐杂税，或者犯罪不想被惩罚，进山落草，以打家劫舍、伏杀路人、甚至攻打县城为生。

现在熟识的宗贼邻居和山越朋友都死了，不赶紧回去抢他们的地盘，在这和朝廷死磕什么劲？是不是傻？

反正我们待在后面的弟兄一时半会儿也参不了战，你们前面的也脱不了身。大家该干嘛干嘛，我们回去接受死人留下的地盘，你们为咱击败官府，最好拼个两败俱伤。

后面的人一退，中间的人也急了。他们既想撤退，但又想击败官府，因为胜利近在咫尺，汉军虽有援兵，但数量不多。

搏一搏，消灭官兵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到时候整个豫章郡都得他们说了算！

可是就在一些宗贼和山越们准备掉头离开时，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从彭蠡泽的方向，又来了四五十艘汉军战船！！！

大大的刘字旗随风飘荡，夕阳将黑红色的旗帜染上血色。是董袭和徐盛赶到了！

十几艘斗舰和二十来艘艋艟齐头并进。

在距离贼兵还有百来米的距离，船上伏波军的引强士们就张开长弓，向正准备离开的贼兵抛洒箭雨。

宗贼和山越们无不惊诧，因为偷袭他们的汉军水师，其射程太远了！竟然搁着百来米都能射杀他们！

要知道他们寻常使用的猎弓、短弓的射程，最多也就七十五步左右，能射百步的弓都很少，更不用说能射百来米的强弓了！

这一波箭雨可把宗贼和山越射懵逼了，他们没料到敌人搁着那么远都能射中他们，许多人当时还站在船头观网，并且没有留心防御。

一轮箭雨下来，船头上的人像割麦子一样大片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光这一轮箭雨就射杀了足足两三百人！

“快躲起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将惊恐中的宗贼和山越叫醒，大家这才开始找掩体。

伏波军的箭雨不停，战船不断靠近，不停地有贼兵被伏波军将士射杀，并将宗贼和山越们包夹。

前后两面受击，宗贼和山越们构成的乌合之众们终于受不了了，即使他们人数依旧占据优势，但恐惧却萦绕心头，让他们不堪再战。

许多贼兵纷纷跳下水游向岸边，妄图逃命。

但越慌越乱，再加上一些人久战拖力，一时间溺水者无数。

而汉军将士们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跑，弓弩手们将水中的贼兵挨个点名。

董袭手下的解烦卫们在战船靠近后，纷纷跳帮冲向不知所措的贼兵。

这些狠角色可不是周鲂手下的甲士，更不是华歆手底下的郡兵。乃是刘基特别驯养的战场杀器！

双方但是武器装备就不在一个级别，更不用说战斗素质了。解烦卫杀起这些衣甲单薄的贼兵可不要太轻松！

董袭身先士卒，砍人如劈瓜，一刀一个贼兵。而贼兵们的刀剑砍在他身上质量极佳的鱼鳞甲上，收效甚微，只能溅起一串火花。

不出半个时辰，鄱水中央的山越和宗贼们就被杀得大败！

投降者无数，落水者亦不计其数！

董袭还不过瘾，让棹卒将战船靠岸，追击抓捕四散奔逃的贼兵。

而华歆和徐宗手下的郡兵则担任起看押战俘的任务。

鄱水水战，汉军战死1537人，重伤267人，失踪832人，轻伤者不计其数！另损失艨艟15艘，斗舰6艘，走舸25艘！俘获敌军船只二百余艘，其中艨艟26艘，斗舰8艘，各式商船、民船无数。

宗贼和山越联军战死2394人，重伤457人，被俘上万！逃脱者数千。

但战事还远没有结束！

山越首领彭虎和董嗣在此役毫发未损，二人手下分别还有数万贼众。

此刻他们正各自带着五千兵马朝鄱阳城敢去。趁着华歆、周鲂还在和他们煽动来的宗贼、山越们纠缠，他们要袭取鄱阳，抢光烧光！

敢戏耍山越大帅，周鲂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啊！

这次不给你个狠教训，你以为我们兄弟二人是泥捏的吗？！

彭虎恶狠狠地在心里发誓。

夕阳西下，彭虎领着手下五千山越精兵飞奔，丝毫不担心即将天黑。

即便天黑也无所谓，他们对鄱阳方圆数百里的地形都了如指掌，赶路累了大不了天作被，席地而睡。

这就是他们山越赖以为生并引以为傲的吃苦耐劳！

正在行军时，突闻手下来报：“大帅！前方有汉军埋伏！”

彭虎大惊失色：“什么？！”

那手下道：“前方泗山突然有汉军杀出！”

彭虎惊疑不定：“怎么可能？！难道周鲂还在此设有伏兵？他是留侯不成？”

呵呵，与其说周鲂是留侯张良，倒不如说他是献侯陈平。

历史上周鲂曾多次平定山越，最有名的一次是他派间谍出谋诓骗山越首领，并将之诱杀。

周鲂还曾出“断发奇谋”智赚魏大司马曹休，令魏国自曹叡继位以来的第一次大举南下惨败而归，让孙权取得石亭大捷！

此战曹魏共出动十万大军，结果损兵过万，粮草辎重损失无数，元气大伤。直到24年后的东兴之战才敢再次大举南下，而孙权也是在此战一年后，登基称帝。

名不见经传的周鲂，对孙吴的功劳有多大，看看孙权为什么敢称帝就知道。

若无周鲂智赚曹休，孙权怕是要做一辈子的“大魏吴王”！

周鲂善诈就如同骗韩信进京的献侯一般，所使计谋都非常毒辣。

所以许劭（作者）才说他有“陈平之智”！陈寿也评价他“诡略多奇”！

此时此刻，三千五百名汉军甲士从鄡阳县外的泗山冲出，对刚刚赶完路队形散乱，且正准备进鄡阳县劫掠的山越当头一棒！

彭虎所率五千山越的前部，被周鲂的甲士像驱赶猪崽一样驱赶追杀，鄡阳县内的乡勇也拿着锄头、镰刀和木棒跑出家门前来帮助官兵。

山越们本就是逃亡群山之中的黔首百姓，即使是彭虎挑选出的精锐山越，在和参加过历阳之战的精锐汉军面前，那也是不够看。更不用说现在被伏击吓破了胆。

中军的彭虎想要组织人手反击，但他们一路赶路队形散乱，被前面的乱兵一冲，当即演变成大溃败！

周鲂此时亦身先士卒，率军追杀。

彭虎随手砍死两个逃跑的手下，嘴里叫骂：“都他娘的给我回去！汉军人比我们少！转身！转身！”

然而任凭他如何叫骂，手下山越众都止不住的溃逃。

努力一番过后，彭虎无奈，也加入逃命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