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周。

时值黎明，公主宫内轻纱帘帐，暖炉熏香，一派温暖安宁。

然，娇贵的长公主楚诗薇倏而自梦中醒来，揉揉眼，在看清四周环境的一瞬间，瞳孔惊恐地放大，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她的枕边……

怎会多了外男？！

她惊吓地一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睡在自己枕边的人牢牢地抱在他的怀里。

男人原本闭着的眼睫，也在此时缓缓睁开。

“我……我们……”

楚诗薇脑子这会儿都不转，才说几个字就险些咬到舌头。

男人等着楚诗薇的下文。

“……怎，怎么回事？我们，我们现在是——”

话出口，楚诗薇自己也觉得荒谬得可笑。

但楚诗薇还是怀抱着微弱的期望，小心翼翼地看他。

男人嘴角牵动，微微勾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出口的话，却像是冰锥一般，一下子将楚诗薇内心隐秘的期望打了个粉碎：

“怎么，公主睡了我，就想翻脸不认人了？”

……睡，睡了吗？！

楚诗薇只觉手脚一片冰凉。

不过……从眼下的情状来看，似乎真是如此。

男人鸦黑的长发如丝般披泻于身后，端的是容颜如玉，眉目如画。

然而，楚诗薇这会儿却没有心情去欣赏眼前这张俊逸的容颜，反倒是怕得一直在轻微打哆嗦。

男人注意到了，将她往自己怀里又拢了一拢，她柔软的娇躯此刻紧紧贴着男人的身子，几乎毫无空隙。

男人像是很满意于她此刻的柔顺，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冷了？”

不是冷，是害怕。

这话楚诗薇也只敢在心里回答他。

尽管此刻正贴着男人温热的身子，她却仍然觉得手脚冰凉，发抖得根本停不下来。

她实在害怕了眼前人……她到底是怎么跟他睡到一起来的？！

或者说，她到底昨晚是哪里来的那个胆子，喝了两杯酒就把人家给强行睡了的……？

她看向枕边俊逸的小郎君的容颜，对上了他黑沉沉到仿佛能瞬间吞噬自己的眸子。

楚诗薇没出息的一头埋进他的胸膛里，选择开启不看他他就不会看自己的鸵鸟模式。

她一直持续的打着哆嗦的样子终于引起了男人几分不悦。

“我有那么可怕吗？”他语气阴沉地问。

……当然有！

毕竟，他可是这个大周残暴无情的，摄政王容嘉啊！

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嗓子，抖着声：“……我我我我我，我们昨昨昨晚是……？”

“昨晚？”容嘉摸着她的青丝，一点一点极为有耐心的慢慢捋顺，语气中是少见的餍足和慵懒，慢斯条理道：“昨晚，公主可是好生大胆，借着酒醉强行非礼了臣。”

楚诗薇惊得吓一跳，蓦的从他怀中探出个小脑袋来，同他对视一秒后便再度抖抖抖着扎回他的怀中，声音都有些闷闷的，问道：

“……我，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容嘉眼中闪过一丝爱怜的笑意，继续顺着她的发丝缓缓试图安抚着她，“毁了臣的名节。”

天呐！

摄政宁王，还有名节……可言吗？！

楚诗薇惊得再度抬头，瞠目结舌看向他。

他，宁王容嘉，堂堂的大周摄政王。

谁人不知他手段狠毒残酷暴虐，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可说是不择手段毫无下限。

甚至，甚至……

楚诗薇还听说过，他……夜御十女。

无论是哪种层面上的“名节”二字的含义，似乎，都与这位摄政王不搭边，吧……？

“宁王——”

“公主昨夜可不是这么唤臣的。”容嘉慢斯条理打断她的话，额头倾上前，抵住了楚诗薇的额头，另一只手则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完美阻止了她再度鸵鸟式的扎向自己怀里的逃避视线的行为。“昨夜不是还唤我嘉哥哥的吗？”

他轻哼一声：

“再叫一声来听听。”

此刻容嘉的呼吸吐纳，近在咫尺，楚诗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昏昏然，下意识应了：“嘉，嘉哥哥。”

“眠眠真乖。”容嘉低低笑了一声。“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了？”

“是，是什么呢？”楚诗薇心慌得不行，偏偏他的额头又抵住自己的，想挪开都做不到，只能努力游移开视线，磕磕绊绊问他。

容嘉好笑的看着她乱瞟的视线，说：“公主强上了臣，是不是应该对臣负责？”

“是……不，等等！”楚诗薇下意识应道，下一刻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努力地扭着小脖子想要挣开他。

想不到她反应会突然这么激烈，容嘉怕伤到她，几乎是立刻就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看着她重新一头扎回自己的肩头，打死也不再抬头看自己了。

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怎么？公主想做话本里始乱终弃的负心郎君，睡了臣后，拍拍屁股就走吗？”他语带暧昧，凑近楚诗薇耳边，气息尽数吹拂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楚诗薇本来早就不抖了，这会儿却再度被耳畔温热的气息刺激得一个激灵，重新抖了起来，声如蚊讷：“不，不，没有。”

“那就是要对臣负责了？”

容嘉继续诱哄她。

楚诗薇不知道怎么答，只能保持沉默。

容嘉也没再逼她，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怀里小人儿的头发。

小人儿又软又娇，和小时候一样，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白兔。

容嘉嘴角微勾。

语气却变得冰冷慑人，声调也冷漠的不含一丝感情，“公主，这世间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抖了一抖，他仍然用冷淡的口吻继续震慑恐吓她：“占了臣的便宜，就得负起责任来。”

嘴上虽是冷厉说着，眼角眉梢却都含着餍足的笑意。

楚诗薇哆哆嗦嗦从他怀里抬头。

只看了容嘉冷峻的下颌一眼，她就立刻再度没出息地扎回了容嘉怀里。

……可，似乎哪里不太对。

她心里有些讷讷。

在大周，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于女子名节有损吗？于男子有何挂碍？而且，这台词，就是在话本子里，好像也应该是……她的台词？

容嘉抢了她的台词，她得怎么说啊？

楚诗薇想了想那些话本子里的对白，继续哆哆嗦嗦道：“宁，宁王阁下不要担心，我……我，本公主，自，自然是会对你负起责任来的。”

“很好。”男人弯起嘴角，愉悦地笑了一笑。

他瞅了一眼四下还未完全亮起的天光，道：“为时还尚早，公主不如再睡一会儿。”

楚诗薇这会儿已经完全懵逼了，下意识地一个命令一个动作，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可怜巴巴地抬头，眼里一片水光氤氲的朦胧，楚楚动人。她磕磕绊绊道：“……我，我睡不着，头疼。”

容嘉不觉好笑。

也是，昨晚用来灌醉楚诗薇的那壶梨花白，闻着尝着酒味儿清浅，可是劲儿却是扎扎实实的烈性，虽然已经给她提前灌过醒酒汤，但是娇弱的小公主还是难免不适。

容嘉在心里反省。

他手指抵在楚诗薇的太阳穴上，“闭上眼，我给你揉揉。”

楚诗薇乖乖闭眼。

容嘉的手指有些冰凉，指尖用劲轻柔地恰到好处，楚诗薇只觉那因宿醉而起的头疼缓解不少，而且男人有规律的按摩，令她眼皮子越来越沉。

她很快便重新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看着楚诗薇毫无意识地在自己怀里越偎越近，最后整个人完全没骨头一样偎在自己身上，小手还自动自发的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全心全意依赖着自己的样子，容嘉微微笑了。

他漆黑的眼睫低垂，已然开始盘算后续。

纷乱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旋即是尖利的尖叫：“啊啊啊——！！！”

魔音贯耳！

刚重归梦乡没多久的楚诗薇差点惊跳起来。

哦，她也跳不了，有人牢牢地抱着自己呢，所以她只是惊慌失措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公主！公主你这是！”

大脑还处在茫然的宕机状态，楚诗薇看清眼前俊美的容颜的时候，瞬间忘记自己刚刚其实已经见过并且面对了一次的事实。

“啊啊啊——！”她也尖叫了一声。

……

被容嘉安排好负责引来人“抓奸”的丁香简直要给沉香和自家公主跪了！

事情是如何行差走错至今。

尚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大周皇帝年迈，偶感风寒便是病来如山倒，一卧便就此缠绵病榻，难以起身，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不得不早做盘算。

皇帝子嗣单薄，仅有与皇后所出的嫡长女楚诗薇和同萧贵妃所出的幼子楚琉越一子一女。

长公主楚诗薇娇养闺中，才刚过及笄年华，而幼子楚琉越如今只有十岁，怕是难以担当国事大任。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人人都各怀鬼胎。权衡利弊之下，皇帝觉得，该有一名辅朝摄政王辅佐楚琉越直至他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

而这个人选——

只有一个。

宁王，容嘉。

摄政王人选刚从边境返回，便被迫连夜应召进宫，连身上的甲胄都没来得及换下。

听完皇帝的话后，宁王容嘉看了一眼缠绵病榻的皇帝，没有什么兴趣的移开视线。

“摄政王？”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笑声里，满是嘲讽与傲慢。

他在皇帝榻边随意寻了个凳子，舒开腿，坐了。

“我对做什么见鬼的摄政王，辅佐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没有兴趣。”

容嘉毫不犹豫拒绝。

“那么……你想要什么？要什么你才能答应？”

大周皇帝此时已经油尽灯枯，他挣扎着问道。

“要什么？”

容嘉嘲讽地勾勾嘴角一笑，“那么，陛下打算许给臣什么呢？有什么东西，是臣非得从您手中接过‘恩惠’不可的呢？”

大周皇帝试探，“……为容家，平反昭雪？”

“为容家平反昭雪？”容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连连笑了好几声，“便是不如此，我容悯成现在不照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容家平不平反，昭不昭雪，现在意义还大吗？”

大周皇帝沉默了良久。

他才干哑着喉咙道：

“……我相信，你绝对会答应的，而且你会答应的心甘情愿。”

这皇帝是哪里来的自信？

容嘉不悦。

正欲起身告退，此时内侍战战兢兢敲门，进来道：“陛下，长公主殿下来了。”

“快请。”

皇帝挣扎着，在内侍的扶持下坐了起身，对容嘉道：“宁王，不若到屏风后暂时回避。”

容嘉其实本可以不必给皇帝这个颜面——反正他都不想做这个摄政王了，大可拂袖而走。

但听到“长公主”这三个字，他原本意图走掉的步伐，就鬼使神差地改转为听话地走向屏风后了。

很快，大周的长公主，楚诗薇，便在内侍的带领下进来了。

“父皇！”

小公主生得玉雪可爱，正是十五岁已过及笄的花样年华，声音也同容嘉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软绵绵，勾得容嘉心里顿时一紧。

“柔歆，”皇帝慈爱地唤着楚诗薇，“到这里来。”

柔歆是楚诗薇的公主封号。

楚诗薇乖巧地应了一声，“父皇，你好些了么？”

“好不起来啦！柔歆，父皇叫你来，是有事情要问你。”

“是什么事啊？”小公主瞪大眼睛，“还有什么事能比您的身体更重要？您好好养病啊！”

“柔歆，”大周皇帝咳嗽了一声，“你愿不愿意……让宁王容嘉做琉越的摄政王，辅佐琉越？”

说着，他眼光似有若无飘向一边的屏风。

楚诗薇这才发觉，一隅屏风后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她位置不好，恰好是背光，教她看不清丝绢屏风后的人影。

只晓得那身影已经特别高大，便是父皇都没有他高没有他壮。

所以莫非是……嘉哥哥？

她愣了愣。

“柔歆？”皇帝唤她。

楚诗薇立刻就回过神来，“父皇做主就是。”

“那么，你要不要问问他，他愿不愿意做摄政王，以后帮助照顾你和琉越啊？”皇帝诱哄。

楚诗薇无法，只得小小声对着屏风那边嗫嚅着开了口：

“……宁王，愿意做摄政王吗？”

屏风后，男人自然清清楚楚把楚诗薇和皇帝的话尽数听清了。

该死！

容嘉神色阴鸷。

这大周的皇帝老儿……还真抓对了他的软肋。

然而目光敏锐地对上帘帐后，影影绰绰的灯火之间，小公主正惶惶不安试图看清自己的小白兔一样的眼神，容嘉却又忽然觉得，答应他也没什么。

反正这大周的破劳什子江山，他容嘉从来不在意。

只是暂且收拾一下这个烂摊子，顺便理直气壮得要到自己一直想要得到手的小公主……

何乐而不为呢？

因此容嘉只是隔着帘帐，轻轻笑了一声。

“公主愿意让臣来做摄政王吗？如果公主愿意，臣自然遵命。”

这是暌违多年，楚诗薇头一次听见容嘉的声音，同当年未变声的少年音不同，他的声音此刻多了几分喑哑的磁性，惑人得很。

“我……”楚诗薇犹豫地绞了下手指，才小小声道：“我当然是愿意的呀。”

“臣遵命。”

容嘉答得也干脆。

皇帝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连忙对楚诗薇道：“柔歆，早些回去吧，小心父皇过了病气给你，明儿白日再来？”

楚诗薇应了一声，起身告退。

灯火下，男人慢悠悠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目光追逐着小公主在帘后很快便消失的背影。

“若是我说，要你成为摄政王辅佐琉越，你就可以……你会答应吗？”皇帝希冀地看向容嘉。

这是要卖女给自己吗？

就为了这楚家江山？

容嘉心底不屑，却听见自己回答道：

“如果长公主心甘情愿的话，我容嘉自然可以答应。”

“柔歆是否心甘情愿……对你容嘉来说，重要吗？”皇帝反问。

“怎么不重要呢？”

容嘉冷冷地笑了一声，“若能心甘情愿，自然是极好，只可惜若是不情愿，也没什么用处，我本就为她而来。”

既然皇帝心里头明镜昭昭的，容嘉自然也就不加掩饰，直截了当地挑明了自己的心思。

皇帝沉默了一瞬，“我……最起码能够让这件事情名正言顺。”

他闭着眼咳嗽了一声，从枕下抽出一道密旨。

“看看这个，足够你满意吗？”

容嘉伸手接过，扫了一眼。

他阖上诏书，小心地将其收入了怀里，才面无表情道，“你可以下诏了。”

见皇帝反应不过来，容嘉难得好心，又加了一句，“赐封我为辅朝摄政王。”

话落，他也懒得在这里多做耽搁，转身就走。

答，答应了？！

皇帝顿时大喜过望，甚至又触发了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咳嗽，在急急赶来的内侍的顺气下，好容易才缓过来。

内侍跟了他这么久，自然知道他的打算和心思，小声问道：“……陛下，宁王他……？”

皇帝点了点头。

内侍会意，有些不忍，“公主千娇万贵的长大，如何能……那容嘉，可是个狼子野心的虎狼贼子啊！”

“他……定然不会伤害我女诗薇的。”

皇帝宽慰地闭上眼睛。

“临了临了，终究还是成功的把诗薇和琉越托付出去啦……我也就可以安心的闭上眼了。去，传诏罢！”

当夜，紧急诏书便从宫中传遍整个大周。

“宁王容悯成，平乱有功，孤念及劳苦功高，功在社稷，特封其为辅朝摄政王，明定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