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往生（10）

当天晚上，小长生失眠了。

黑暗的衣柜里，她躺在毛绒玩具上，双目圆睁，明亮清醒，完全没有睡意。

少年说的话，还在她脑子里回响。

哭？笑？

开心、难过......

那都是什么？很重要吗？

画里那个和她一样，却在微笑的女孩、男孩......

她想不通，心里更加焦躁，一股无名火自心中升起，让她无端暴躁。

她骤然起身，将柜门猛地打开。

同她一起缩在衣柜里，陪着她的林伊人也被吓了一跳，跟着跑了出来。

就看到小长生在屋里，满脸暴躁的徘徊，反复走着。

光洁的脚丫踩在柔软的毛毯上，情绪相当不稳定。

小长生满屋子乱走，在屋里乱翻着，毛绒玩具被她到处乱扔，房间很快就乱成一团。

动静不小。

发泄完，她坐在地上小口喘着气，两只手紧握成拳，表情紧绷。

林伊人能感觉到，面前的女孩很愤怒，相当愤怒，可她一时不明白这愤怒从何而来。

她见过长生愤怒的样子，虽然很少。

但却基本没见过她情绪失控的模样。

长大后的长生，至少她见过的，除非是封印刺激导致长生能量失控，情绪失控却极少发生。

就像现在。

林伊人甚至觉得，小长生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她走过去，蹲到身体紧绷的小女孩身前，手指隔空触碰着她，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响起。

“是因为，感到了不一样吗？”

和别人不一样。

如果是这样，她或许能懂。

这时，敲门声突然传来，门外有人。

小长生和林伊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口，这时候会来敲门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门打开，少年穿着白色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是一盏暖黄的小夜灯。

小夜灯的光将少年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暖意，在黑暗中显得异常耀眼。

不知是何种心理，小长生将房门开的彻底。

暖黄的光自少年手中，照入昏暗的房间，将内里的混乱一览无余展现在他眼里。

少年看了眼房间，笑着问：“睡不着？”

小长生绷着小脸点头。

少年又问：“不高兴？”

小长生摇头，但很快又点点头。

“那陪我画画怎么样？”少年朝她伸出手。

女孩想了想握了上去，跟着他去了走廊尽头的画室。

画室门轻轻关上，走廊恢复黑暗。

在通向三楼的拐角处，女子纤瘦的身形自黑暗显露，望着画室这边，柔软似水的面孔满是阴沉。

明亮的画室里。

少年坐在地上，在画纸上描画。

小长生趴在地上，托着小脑袋看，时不时观察着少年的表情。

他并没有因为她把房间搞得一团糟这件事上发火......

很快，画纸上一个趴着的小女孩被勾勒了出来，然后开始描画面部表情。

小长生看着看着就不高兴了。

画上的女孩还是笑的吗......？

她突然站起身，在少年被目光吸引时，端起一旁调好的颜料砸在了画纸上。

彩色的颜料将画纸上的女孩淹没，顺着画架向下滴落。

画面上的女孩变得模糊。

泼完画，小女孩立马转头盯着少年的表情看，目光灼灼生辉。

漆黑如墨的瞳孔里还带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

一旁的林伊人都惊呆了，晚餐时还能说是童言无忌，这......这这，这也太突然了。

太恶劣了！

幼年期的长生，无人引导，展现出的恶意是赤裸裸，且不带丝毫掩饰的。

看着女孩眼里克制不住的兴奋和期待，林伊人沉默了。

对长生满眼滤镜的她，一时都找不到替她辩解的借口。

不过，这样子的长生她又不是没见过，虽然一时惊讶，林伊人面色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也将目光放在了少年脸上。

她也很好奇，这件事长生哥哥会如何处理，一如既往温和纵容，还是训诫引导？

毕竟，把人家辛苦画出来的成品毫无理由破坏，还用这种眼神看对方。

实在是恶劣......尤其这还是由一个小孩做出来。

这恶，更是纯粹。

画室里异常安静。

夏日夜间的凉风自打开的窗户吹入，窗边轻盈的白纱飘起，带着沙沙的细响。

少年起身朝窗边走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贯的笑都没有。

少年一走，小长生也小步跟了上去，眼睛一直盯着少年的表情。

她身体太小，步子不稳，目光又一直放在少年脸上，周围堆放的画板画架就不曾注意，几次都差点撞上。

瘦小的身体被少年扶住。

少年见她站稳了，转身将凉风灌入的窗户关上，浮动的窗纱安静了下来。

月光透过窗纱洒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像是镀了一层冷光，将他周身的气质染的清冷，没了以往的暖意。

看起来似乎是生气了？

一直盯着少年脸的小长生拽了拽少年染了染料的睡衣，几乎是踮起脚去看。

林伊人颇为无语的捂住脸。

这都什么恶趣味......

少年这会有了反应，他蹲下身，同小长生清亮的瞳孔对视，脸上没有笑意。

这场面太严肃，林伊人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被月光笼罩、表情肃穆的少年眼圈一红，坠着月光的泪滴如雨落下。

林伊人傻了，双唇微微张开，呆楞当场。

哭，哭了？

竟然哭了！

林伊人太震惊了，她万万想不到长生哥哥这么......这么脆弱的？

这还是那个救了整个京城，以命祭天换神门开，给人间留下最后希望的强大神明？

他竟然......会哭？

还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但林伊人不得不感叹，不愧是自顾夫人体内降生的。

都这么会哭啊，那眼泪真是说来就来，连点情绪准备都不需要！

小长生也傻眼了，她表情空白的僵立在那里，少年的泪落在她伸出去的手上。

烫的她微微一抖。

哭泣的少年轻轻抓住她的手，按在湿润的脸颊上，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难过。

“我不高兴。”

“哥哥很难过，因为妹妹没有理由，就破坏哥哥的画。”

“所以能告诉哥哥，为什么要伤害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