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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天堂还是地狱(下)

经年以来,克洛德没有被天主所救;相反,他感到自己正在被爱斯梅拉达所救。

她曾见过自己从不向世人袒露的那面,再温柔地为他拭去眼泪;日复一日,她在他的眼中歌唱、舞蹈,将她所特有的纯净光辉洒进他心上的幽窗。那个吉普赛小姑娘对于克洛德副主教而言,已然成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不知何时,他早已习惯于有她的生活,在冰冷的圣坛与血腥的教廷之外能有一隅温暖明媚、繁花盛放,去安顿他那颗辗转多年、虚苦求索而麻木的心。

她那自由的灵魂里没有国王,也没有贵族的虚与委蛇和社会的繁文缛节,没有任何罪孽,没有被一切的恶所玷污,所拥有的只是人间最纯挚美好的山川日月、虫鱼鸟兽。她的眼睛里倒映出了自己曾经的形象——那个早已模糊地难以辨认,却依旧真切动人的少年。当年的他有无穷的雄心,去踏遍六合、破译万物,现在亦如此;但他却一度险些失去了为人的灵魂之中最为珍贵的东西——鲜活。

弗罗洛想炼出黄金原是为了复辟东罗马帝国、重现昔日的辉煌,但他追寻镜花水月、经年辗转,绝非渴望王权富贵;他所最希望重见的幻景,本是昔日的自我。

在遇见爱斯梅拉达以前,克洛德是困缚在圣母院内的一尊冰冷的石像:耽溺于炼金术与鬼神论,在科学的禁域踽踽独行。他为之消瘦,为之憔悴,最终为之尽数泯灭心中的温情;他的世界里只有知识而没有阳光,他望见了书本中的世界,却没能望见更远的世界。弗罗洛副主教最终化成了巴黎市民口耳相传中的巫师,只因他与他们格格不入:他有智慧与恪守的灵魂之火;黎元平庸,却享有他从未体味过的温暖与完满。他的灵智完满,心灵却残缺;他用信仰在的心渊深处筑起固若金汤的堤坝,但他不知道的是,在那堤坝上本就有一个经籍与智慧所补不满的巨大豁口。

克洛德曾以为自己能一生无忧,躲避世俗纷扰,最终将灵魂进献于朝圣、再归向天国。直到半年前,爱斯梅拉达的出现猝然击中了自己灵魂的缺口,最终导致决堤的洪流泛滥成灾。

他在装模作样地阅读公众祈祷书,他披着一尘不染的教袍、威严地面对世人,他项戴银制十字架,他将圣像高贡、日日拂尘,他雄据整个法兰西学术与道德的巅峰、成为世人眼中的神明;但没有人能看到,他的心底昏黑绝望,没有一丝亮光。

……

我并不畏惧成千上万的人包围我。主啊,起来吧,救救我吧,上帝啊!

“nontiumdantismeexsurge,domine;salvummefac,deus!”

救救我吧,上帝啊,因为水已经进入我的灵魂深处。

“salvuaquoeusqueadatimammeam”

我深深陷入泥潭,孤立无援。

“infixussusubstantia”

你把我远远投入海洋的深底,波涛永远回旋,吞没了我。

“etprojecistiaris,etfluumdeditme”

——《圣经·诗篇》

……

他在凄清的长夜里默念她的名字——璀璨的绿宝石,恰如同人们在阴郁的雨天渴盼着太阳。在梦深之时,她的身影在他的身上拂动;他渴求与她的每一次触碰,将相触的手一点点地抽离,再于幻梦中与她紧紧相拥。他为她的美所倾倒,爱她的天真热情;那个柔软而浪漫的小姑娘,便是他在这混沌的世间所能贪恋的全部。

她拯救了他,使得他不再是石像,而是一个灵魂深处重回鲜活的人。

……

“他的一切行为都集中于他的眼睛,透露出不可遏抑的热情;他的心像一颗刻着你的小像的玛瑙,在他的眼里闪耀着骄傲;他急躁的嘴由于不能看,只能说,想平分眼睛的享受,反而张口结舌。一切感觉都奔赴他的眼底,争看那绝世无双的秀丽。仿佛他眼睛里锁藏着整个的灵魂,正像玻璃柜内陈列着珠翠缤纷,放射它们晶莹夺目的光彩,招引过路的行人购买。”

——莎士比亚《爱的徒劳》

……

不得不说,克洛德是一个生性忧郁的人。他在认清了自己早已无可救药地为爱斯梅拉达着迷之后,又产生了新的疑虑——自己对于爱斯梅拉达的复杂情感,究竟是出于爱意的自然萌发,是出于自己的灵魂被周遭污染所致的别无选择,抑或是火焰天使正导引着自己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温床?

他在黎民乃至国王的面前都坚定不移地信奉着天主,但他的信仰究竟归往何方,就连他自己那最智慧的头脑里都未能彻底明白。

眼下,他清晰地预感到了自己已经处在命运的转折点,而正在他眼前等待着的有两条路:重归灵魂的洁净,抑或是背叛世界也背叛天主,将自己毕生的昔日信仰彻底粉碎。

克洛德·弗罗洛副主教严肃而富于激情,不同于诗人格兰古瓦走中庸之道,他始终坚定于自己内心的选择;他一脚在天堂,一脚在地狱,丝毫不屑于向世俗掩盖自己的勃勃野心;他以奔放的想象力质疑着世间的一切,始终孜孜不倦地追寻着自己的真理与自由。

他信天主吗?

若不信,又何来地狱之说?

世人信奉天主,权利指向天主,生时的父母也信奉天主;克洛德也曾一度以为,自己将倾尽一世,坚定不移地去信奉天主、约束灵魂。他是理性的怀疑论者,当信仰摇摇欲坠之际,他又开始向它的根基钻探——或许从最初起,一切便都是一种谬误。

他从心底认定链条上有一环出了错,但错的究竟是自己的信仰,还是这个世界?当局者迷,他在其间生存了三十年,捆缚于时代的囚笼,久久不能给出肯定的答案。

……

克洛德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间上锁的小室里呆坐了多久。他的教袍被寒凉刺骨的秋风一次次地拂过,渐渐地不再淌水;他的意识始终处于一种浑噩的状态,自从将匕首刺进孚比斯背后的那一刹那,他的额头便开始发热,借着冰冷的衣服与夜风稍微得以缓解,紧接着又袭来了一阵阵的寒战。

他蜷在角落里无声地呼吸,始终没有说一句话,如同一具被弃置的偶人。

良久,副主教才滞涩地转头望向被风蚀的墙体,那里静静地躺着他曾经镌刻下的一个希腊字——

‘‘anaΓkh

他的命运被困在石壁上,而他的灵魂被绑在耻辱柱上。

克洛德的命运里充满了束缚与规则:来自经籍、来自世俗、来自教廷、来自阶级与权利,抑或是来自他自己。

……

然而,人根本的规则,不是由所谓神圣或是社会制度决定,而是发于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普世法则。

人性的一般,而非人性的特殊,才是人存于世间的根本法则。

……

合理的人性施展战胜宗教的黑暗“禁忌”,这是使他得救的唯一出路。

克洛德的唇边浮起一丝苦笑——

或许,世人是错的,国王是错的,就连天主也是错的。

难道他是被谬误所蒙蔽了三十年,还曾一心将其视为自己注定的“命运”吗?

“太荒谬了。”

他笑了,深夜的微光映着他脸颊上干涸的泪痕。

可那个曾为他拭去泪水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他身旁了。

……

“那苍蝇向窗外的阳光飞去,我们也总会有所追寻。张开那张大网的,不是外界的束缚,而是我们自己灵魂上的枷锁…”

“不,或许那不是命运困住了它…”

“是它自己困住了自己…”

……

乌云沉甸甸地坠在半空,天色阴冷,潮湿沉闷地向人迫近、压下,似乎轻轻一触,便能挤出淋漓的雨幕来。

克洛德竭尽全力,试图将自己从昔日的信仰上解脱,彻底远离血腥的圣坛。

他的烧热发展到了极限,脏腑冰冷,在夜风中战栗不止。

猝然间,一阵被利刃劈开般的剧痛冲破了他的喉咙。

“咳…咳咳…”

他开始咳嗽,或许是染上了热病。

……

“你们若不听从我,不遵行我的诫命,

厌弃我的律例,厌恶我的典章,不遵行我一切的诫命,背弃我的约,

我待你们就要这样:我必命定惊惶,叫眼目干瘪、精神消耗的热病辖制你们。”(利26:14-16,对不顺服的刑罚)

……

而他早已将《圣经》倒背如流。

“这是对我灵魂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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