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有何不可(二)

“你！萧昭！你说话太过分了！”

“你们这样的人不配与我说话。”

一甩袖子满脸嫌弃，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丹儿径直离开学院回到家中，萧家如今正是一片愁云惨雾，氛围是极其压抑，个个都阴沉着一张脸。

当初去上香的只有萧夫人母女，萧嵩一想起自己的妻女被贼人看见，便心中作呕。

妻女受到这样大的委屈，竟是只字片语的安慰都没有，想到的也只是失了尊严脸面。

长子萧楚也是有样学样的，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都是嫌弃至极，仿佛只要她们存在一日都是给家族蒙羞了，甚至都没有脸敢出门。

而萧二夫人跟萧三夫人来看了人，便只哭泣感慨大房母女俩命苦，可却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们快些去死。

同为女子的确是同情大房母女的，可那也没办法啊，她们自己都要依靠男人而活，便只能遵守这些由男人给她们定下来的规矩。

萧夫人神情呆滞坐在房中，自被盗匪所劫获救回府后，她便再没梳过妆，滴水未尽浑浑噩噩。

往常总是精致的妆容，如今惨白而麻木，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老爷说是要跟府中商讨，可又能商讨出什么结果？

似乎也知道自己活着只会给夫家带来恶，可哪有人会不怕死，而且还有三个孩子，她舍不得孩子啊！

只是事发过后，两个儿子都没有来看过，他们是嫌弃自己失贞断节了，在世家，名节向来比性命更重要的。

萧夫人茫然的看着窗外枯死的花草，不知道还要多久，等族里对她的处置出了结果，那自己大概也会像这枯死的花草一样，就此消散了吧？

“母亲”

突然听到这样一声，萧夫人猛地回过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的小儿子，眼里迅速积满泪水，想要过去跟他说话，却又怕不洁的自己令小儿子厌烦。

阿昭最是爱干净，洁癖又重，自己已是不配做他的母亲了。

她的存在令两个孩子受尽耻笑，这些不必旁人说，都能猜得到的。

丹儿跨过门槛走到萧夫人身边，微微仰起头仔细看着眼前的人。

她很憔悴，鬓发微微散乱，但看得出平日里都有精心打理，也因此显得更加绝望，是什么让一个爱漂亮爱干净的女子连仪容都顾不上？

萧夫人甚至避过了丹儿的视线不敢看，心虚地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自从得到了这些记忆之后，丹儿一直觉得嫁进萧家的女人都太可怜了，当真是连妖界的花花草草都不如。

甚至于觉得嫁给男人的女人全部都很可怜，嫁娶这两个字，女子来家为嫁，女子被取为娶，说到底都是将女人当作货物，从一个家，卖到另一个家！

用的货币是名为“爱”和“传统”，实际上却是割肉的血淋淋刀刃的东西。

怎么吃女人？男人最会了。

在这几千年的时光中看多了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从前的朝代有所缓和，这个世界的人都太过疯狂极端了。

所以她伸出手抱住了母亲。

萧夫人愣住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穆楚萧昭兄弟俩刚满五岁就被萧嵩抱到前院教导，又说妇人软弱不配教子，可孩子真的出了问题又要指责母亲教导无方，着实滑稽。

即便是夫妻，在外都不能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萧夫人下意识就想把儿子推开，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而她此刻又太过灰心绝望。

她的确是该去死的，活着只会给孩子带来灾祸与嘲笑，倒不如死了干净，还能用自己的死给家族落得个好名声。

泪水落在丹儿肩头，虽说已是为人妻为人母，平日瞧着端方庄重其实今年也不过三十来岁，放在现代人类社会也还算是个年轻姑娘。

然而在慕安国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最大的孩子穆楚今年都十五了。

也就是说，萧夫人十六嫁入穆家，当年便有了身孕，接下来一连三载都在怀孕。

因为三兄妹的年纪只差一年，所以她身体并不是很好，如此幼龄接连生了三个孩子，还能活着，已是天大的好运气。

丹儿忽然觉得人类女子是这般的可怜，凡人都是肉体凡胎，有什么痛苦只能活生生的忍着，更别说这生产之痛了。

“母亲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一点不会让你死的，该死的从来都不是我们。”

“阿昭，是母亲不好，都怪母亲不该出去的。”

萧夫人无助的抓住了丹儿的胳膊，此刻害怕的只能向自己的儿子寻求庇护，因为真的太怕了。

有多少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身为世家女子自然是知晓这些规矩的严苛，这一次她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这不是母亲的错！”

丹儿很是认真着的看着萧夫人，难道这些女子都该死吗，都是自愿去死的吗？

不，她们只是被这些所谓的规矩给蒙蔽了，这一辈子永远只能活在男人给她们规定的世界里，只能依靠男人，所以有些人也就渐渐成了帮凶。

但丹儿仍是觉得这些人很可怜，人真的不能太愚昧无知了，总不能品行连一个妖精都不如吧？

“读圣人本应明事理辨是非，如今这世道人人沽名钓誉，将苛待女人作为声望基石，母亲和阿绫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是决不会让你们死的！逼死母亲与妹妹换来的名声，我不要！”

萧夫人自被救回府，便始终心内煎熬明明她不想死却知道自己不得不死，所以她愿意去死，却又舍不得孩子，尤其是萧昭。

知道自己的丈夫跟长子是求不动的，从他们连说话都不肯便可看出，但次子性情温柔，兴许能够保住阿绫的

“阿昭，母亲便是去死也没什么遗憾，可是你妹妹才十二岁，她还小，你答应母亲，你一定要保住她啊！”

“无论是母亲还是妹妹，我都会保护的！”

丹儿轻轻的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他能感觉得到眼前人的慌乱，用还稚嫩的双臂环住母亲，以立誓般的口吻说着。

“我以我的灵魂起誓，决不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用的是原主萧昭的灵魂，也许这一辈子他的后悔了吧？

萧夫人愣住了，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谢丹儿柔地给她拭去。

“母亲要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会永远站在你跟妹妹这一边。如今族里的处置还没有出，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害死你们的！”

如果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死？

萧夫人眼睛里闪烁出希望的光芒，丹儿低下头，转而握住她的手。

“所以母亲一定要好好活着，我还等着母亲给我制冬衣呢。”

安抚了母亲，又去到妹妹的住所，萧夫人是家中主母，所见所闻远胜萧绫，所以知道想要活下去有多难，因为活生生的例子见得太多了。

但萧绫还年幼，她更愿意相信哥哥，也更能接受丹儿的话，甚至于这个小女孩都不明白什么是失贞。

明明是遇到了坏人，被救出来后，阿爹跟大哥却一点都不高兴，反倒用看脏东西的眼神看她，这是为什么呢？

丹儿的到来让小女孩很高兴，这么点年纪的女孩子娇生惯养的，突然遇到盗匪，怕不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可萧嵩也好萧楚也好，没人想得起来安慰和关心，却都在嫌弃她失贞。

十二岁的女孩，能失什么贞？！

丹儿忍住气的想要将他们都撕碎冲动，回来的路上在外面买了个木娃娃，是拿来逗萧绫开心。

小女孩抓着木娃娃笑得无忧无虑，她跟两个哥哥关系都不怎么亲，因为哥哥们五岁就被带到前院了，而她是女子得跟着母亲在后宅生活。

见面少，即便是血亲手足，也难免感情生疏。

本来就是受到惊吓需要安抚的时候，丹儿又是格外温柔，很快萧绫便跟哥哥熟悉起来了。

听哥哥说保护自己，让自己不要怕，真是高兴极了。

“不管去哪里，都要把这个木娃娃随身带着，记住了吗？”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小女孩还是乖巧点头，她也很喜欢这个木娃娃呢，倘若是父亲看到了定是又会骂她玩物丧志的。

不是丹儿恶意揣测萧家，而是他们真的干得出来弄死萧夫人母女，然后对外宣称她们是羞愤自尽的话，因为原本的世界里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所以木娃娃里有一丝灵力，会在萧绫遇到危险时保护她，萧夫人那里也有的。

萧家家规森严，女人不能上族谱，也不能参与宗族会议。

丹儿不必去就知道最终结果是什么，美曰其名是宗族商讨，但实际上就是个幌子，他们不可能放过给家族丢脸的人。

也真是不知道到底谁丢脸了，不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女也就罢了，还偏偏要将所有的罪过都怪在她们身上，实在是妄为人！

倒不如让自己撕碎的吃了算了。

萧夫人疼女儿，因为女儿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无论男女都是她的孩子。

而男人则更冷酷一些，这并非出自天性，而是他们根本没有生育能力，无法体会怀胎生子的辛苦，所以他们往往比妻子更容易舍弃儿女。

这是丹丹儿在数千年的经历里看到所见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