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若明若暗

姜写意穿过鳞次栉比的席位，去到后面较为稀落的地方，她垫着脚尖，四处顾盼到，陈姐姐还没来吗？是不是天太冷了，她便不来了。

她在后面一面走，一面找寻着，心想：若是再看不到人，我便去她的营帐处寻她，忽然一抹亮色映入她的眼帘，陈妍玉穿着一件云雁烟萝衣裙，外面只着一件翡翠绮云杉，由书棋扶着缓缓前来，身体瘦弱得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她们刚坐下，陈妍玉便拿着绢帕掩着朱唇轻咳了几声。

姜写意看她这般样子，有些后悔道：“早知今晚天凉，我便不叫你出来了，不如我们回营帐吧，这儿风大，不要着凉了。”

陈妍玉将手搭在她的臂腕上，安抚道：“我哪有那么娇弱，偶尔出来一下，没什么，况且我也想看看热闹。”

姜写意瞧陈妍玉面容恹恹，眼皮垂下，没多大精神，捧着热茶，却一口也不喝，便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到陈妍玉身上。

陈妍玉想要拒绝，却抵不过姜写意的强硬的姿态。

“我一向身轻体健，这点风冷不着我的，你快披上。”

陈妍玉道了谢，又问道：“你那日说有事相告，不明说，倒叫我巴巴等着，是有什么好玩的事？还要叫我等个两三天。”

姜写意笑了笑，问道：“妍玉，你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你问这个，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太子殿下那日不过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因而才来探望，并无其他。”

“我并没有误会什么，只是害怕姐姐你认识不清，白伤了心。”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太子殿下是很好的人。”陈妍玉有些纳闷道。

“太子殿下是很好人，可是他有心上人。”姜写意顿了顿，又说道：“所以说，陈姐姐喜欢谁也千万别喜欢一个心里有人的男人。”

过了片刻，姜写意打了个喷嚏，抖了一下身子，打了个寒颤，她同时也感受到陈妍玉投过来的视线，讪讪一笑，刚还说她不怕冷，这会就打了冷颤，丢人。

陈妍玉玩笑道：“要不还是你将披风穿上，别倒是我没着凉，你这个身强体壮的着凉了。”

说着就要解开披风，下一刻不知看见什么了，怔愣了一瞬，面上出现了不自在的神色。

姜写意还没回头，便嗅到身后传来一股如雪山般清冽的味道，那是一种很特殊的香味，味道先是清清冷冷的，高山傲雪一般，后面却又带着几分木质的香气，像是冬日里燃烧的干柴，带着暖意。

这种香料很是特别，宫内只有一人配这香，她当初觉得好闻，也曾向那人讨过这香料，可好像那些香料都不如他身上的好闻，于是她每晚都要趴到那人的怀里，吸取着这种特别的味道，在这令人安心的味道下缓缓入睡。

见太子殿下过来，姜写意起身与陈妍玉一同行礼。

姜写意低下头的余光间瞄到白色衣角，颇有几分心虚，我刚才说他坏话，不知他听到没有。

再想到陈妍玉刚刚的表现，心里的复杂情绪一时间涌上心头，喜欢从来都是难以自控的。

不能自渡又何以渡人。

“今夜风凉，姜姑娘穿得略单薄了点。”顾瑾衍神色温和地说道。

是错觉吗？姜写意总觉得这人……有点生气？

顾瑾衍解下自己的披风，替姜写意披上，动作熟练的就好像曾经做过很多次一般。

幽香的味道铺面而来，姜写意紧抿着唇，我这一世与他不过几面之缘，他何必这般，莫不是也如燕王豫王一般？她心中的生出几分莫名烦躁，她抬起下巴，仰视着顾瑾衍，两人呼吸不过方寸之间。

她的视线，一寸寸地自上而下描摹着这人的眉眼，鼻梁，嘴唇，顾瑾衍的唇如春日的桃花，泛着淡淡的粉色，两人吐息可感的距离，只要她稍微踮起脚，她便可以吻上这人的唇，可以窥见这人的失态，打破他以往稳重自持的面具。

顾瑾衍似是看破她的意图，待替她挽好衣结，就矜持地往后拉开了与她的距离，眉眼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随后若即若离地与陈妍玉闲谈几句，便请辞离去。

他的来去是那样的淡若轻云，礼数周至，但也无形中透出一股子淡漠疏离，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宴席临近尾声，陈妍玉也在顾瑾衍走后，没多久便也推辞走了，吉祥先回来营帐准备其他东西，只有如意一人陪在姜写意身旁。

姜写意喝了不少酒，酒精在身体里渐渐挥发，她感受到一股燥热，她拿手在自己脸颊边上下扇动着，试图降温。

“小姐，您热吗？”

“就是喝多了有点晕，我出去走会。”说罢，便扶着桌案起身，宴会觥筹交错，酣歌醉舞，她走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起身时余光瞥见了陆行，他正和安城说着什么，安城一脸藏不住的笑意，倒是陆行她不大瞧得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原来陆行喜欢安成呀？这眼光，她摇了摇头，迷迷糊糊想到：不过终归是我棒打鸳鸯，等回了盛京，我就去陆府解除婚约。

她提起裙摆，穿过宴席，去到宴会外的草场，如意一同跟着她。

夜色朦胧，宴会内，笙歌鼎沸，宴会外的草场，倒是难得静谧，姜写意慢慢悠悠地走着，明月当空，树影幢幢，月光挥洒在周围的景物上，她醉醺醺地看着四周的景物，比白天增添一份朦朦胧胧之美。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溪边，晚风吹散了她的几分酒意，她看见稍远处有侍从正牵着马喝水，那马通体雪白，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是匹良驹，她立马就起了兴致。

姜写意转过头去，吩咐道：“如意，取我的马鞭来。”

如意自然也瞧见那边的马，立马就反应过来姜写意想干什么，劝阻道：“小姐，那不知道是谁家的马？万一……”

“废话什么，大不了我买了这马。”

“可您喝了酒，这会骑马太过危险。”

姜写意皱着眉道；“可我偏要这会骑马，快去。”话到后面，便有了几分不耐烦。

如意见姜写意这样坚持，心知她这会是酒意上头，硬劝是不行的，只好先答应，待转身去寻大少爷来劝阻。

那牵马人看见姜写意，立马行礼道：“姜小姐安好。”

姜写意心里有几分诧异，但没多想，继续问道：“你认识我？你们家主人是谁？这马瞧着不错，不知你家主人可否割爱。”

“姜姑娘喜欢，在下自然舍得割爱。”一道声音从身后突兀出现。

姜写意回头，是豫王顾长彦，他也穿着一身白衣，银丝秀的滚边，头上挽着一根简单的竹簪，精巧细腻，一身穿着朴素内敛，如果不是那张脸太拉跨，这身装束倒真有几分以假乱真。

她以前就很不喜欢这个豫王，顾长彦他是哪来的自信，连陆行的半分姿色都没有，还敢学顾瑾衍穿一身素色，不在一起便罢，在一起，那两张脸的对比就太过惨烈。

东施效颦，自取其辱。

“豫王殿下驾到，不知有和贵干？”

姜写意连礼都懒得行，面上带着冷意，她原本因为看见良驹的好心情，全被不该出现的人败坏了。

豫王听见姜写意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太大反应，依旧笑着说道：“这马是前些日子别人送的，本王刚听姜姑娘有兴趣，不如本王就借花献佛，希望姜姑娘不要推辞。”

“宝剑配英雄，宝马配佳人。”

“不必了。”姜写意拒绝道。

“倒是本王唐突了，望姜姑娘不要介意。”，顾长彦以退为进，接着说道：“今晚月亮甚美，不知在下可否有这个荣幸陪姜姑娘一同赏月。”

好嘛，还没死心。

姜写意可不想和他赏什么月，直接亮出自己的挡箭牌，说道：“可我已经有了婚约，这大晚上与殿下一道，怕是不妥。”

陆行也就这会能有点用处。

顾长彦轻嗤一声，说道：“可我听说，姜小姐并不中意陆公子，前天不还与他在猎场里动了手，陆公子也真是的，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连姜小姐这样的美人都舍得动粗。”

姜写意蓦地回头，冷声质问道：“你跟踪我？”

“怎么会？我这只不过是关心姜姑娘而已，姜姑娘可千万不要误会。”

姜写意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平静道：“殿下难道没听说有一句话叫，‘打情骂俏’，你又怎知那不是我与陆行之间的玩闹罢了。”

顾长彦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刚欲说点什么，余光瞥见另一边白色的身影由远及近。

“皇兄，你也来此处？当真是好巧。”

姜写意见是顾瑾衍来了，心里暗自奇怪，他怎么来了？

身为太子提前离席，和她一个小小臣女，与豫王一个王爷，性质可不一样，那么多双眼睛在那盯着，等他露出马脚。

姜写意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她可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