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一语成谶

安成见皇帝从殿门后出来，带有压迫力的身躯伫立在她的前方，一双漆黑慑人的眼眸此时正看着她。

父皇一定是听见她刚才说的了，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顿时面无血色，嘴唇发着颤。要不是身旁的侍女搀扶，早就腿软地跌在地上。

她心中惶惶，不知父皇听了多少，又看见姜写意看好戏一般的表情，心中怒不可遏，用手指着姜写意，骂道：“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故意陷害我。”

她又转身跪在皇帝脚下，做出一副娇弱的姿态，向皇帝辩解道：“父皇，是她，是她故意引诱儿臣这样说的。

您也知道她与儿臣关系一向不好，她将话题抛了出来，儿臣只想在话语上压她一头，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一时不察，竟着了她的道。父皇您明察秋毫，不可轻信她们的话。”

这个安成倒也不算太蠢，还知道来倒打一耙。

姜写意面上不慌不忙，并不被安成的反咬吓住。她反问道：“公主说我故意诬陷，可刚才你所说的的“醉骨香”一词，我可是听都没听过，不如你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

姜写意将问题反抛给安成，看她如何解释。

安成心里一惊，这醉骨香确实不是常人能接触到的东西，是宫内秘药，也可说是禁药。

醉骨香是西域向夏朝进贡的特殊物品。其中所用的一味香料，是西域独有的迷魂花取提制成，成本高，工艺难，一年产出不过十几瓶。

一滴便价值千金。

就连装它的器皿都是用琉璃制成，不到巴掌大小。它因自身独特的功效，备受宫里贵人青睐，只有宫里才有，寻常王公贵族都难以寻到。

皇帝俯视安成，问道：“你是如何得知醉骨香一物？”

自从先帝频繁使用这醉骨香，夜夜笙歌，伤了身子，早早地撒手去了。宫中便下令不再使用这醉骨香。

那时安成不过襁褓婴儿，如何得知？此时不过锦瑟年华的少女，这醉骨香又是污秽之物，如何得到？

“我，我……”安成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音节，话不成调，心里深深地后悔今日为什么出门，为什么偏撞上姜写意这个“灾星”。

她脑海中闪过一丝画面，忽然想到一个人。她咬了咬嘴唇，俯身跪在地上说道：“请父皇明察，这药儿臣只是偶然听陈王提起过，儿臣真不知是何物。”

若她这会想将自己撇个干净，就必须拉一人下水，替她背锅。本来那药也是给了陈王，他自己是个废物没办成事，倒也赖不着她。

姜写意知道安成是想将所有罪名加给陈王，而陛下大概是信了她这一番话，面色有所松动。

姜写意提出自己的质疑，陈王又是何处得到了东西，将矛头又转向安成，她不会放过每一个陷害过她的人。

“皇嫂如此质疑我，不知有什么证据吗？断定与我有关。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也不至于如此歹毒，陷我于万劫不复。”

姜写意微微怔愣了一下，她还真是小瞧了安成，姜写意自然拿不出证据，她那天自身难保，哪里去给她找证据。

顾瑾衍适时站了出来，说道：“自然有。”

安成脸上微露喜色，又瞬间冷然，本以为姜写意拿不出证据，这事就算完了，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在场的人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顾瑾衍说道：“启禀父皇，那日恰巧我也参加了郡主生日宴，在那间屋子里得了些香料残渣。”

顾瑾衍垂首恭谨地说道：“这醉骨香一滴价值千金，那日的量却足有一瓶。”

“宫中秘药，价值千金，还与陈王有关……”皇帝将所有的关键信息摘了出来，锐利眸子一眯，又看向安成，声音中带着几分愠意，问道：“你说，这后宫中还有谁能弄到整整一瓶香？！”

这道喝问声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安成身上。她被轰去魂魄，唬得筋骨松软，想离开却不敢动弹。

安成慌忙低下头，避着皇帝的目光，若只是一两滴醉骨香，或许可以说陈王自己可以搞到。但若是一小瓶的量，就一定与管理后宫的人少不了关系。

而裴贵妃手握管理六宫之权，又是安成的生母，陈王的养母。

安成手指紧紧攥着帕子，又惊又气，惊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竟被太子拿去，还无人知晓。气的是，这个陈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下把柄。

她如今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却也明白是顾瑾衍一步一步将她引导至此。也明白对方不单是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公主，更为了拉母亲与哥哥下水。

可她偏偏不。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母亲和哥哥还在，自己一时委屈也无妨。父皇以前那么疼她，只要她求求情，一定舍不得惩罚。待自己出来后，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两个贱人。

她颤颤巍巍地说道：“儿臣知错，是儿臣将东西从母亲那偷来的，是儿臣想阻拦陆行娶姜写意，所以将东西给陈王。”说着，她重重往地上一拜，乞求道：“儿臣一时糊涂，所幸并未酿成大错，求父皇看在儿臣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了儿臣吧。”

皇帝气得面如金纸，喝问道：“年幼无知？年幼无知就知道用这等肮脏的法子害人。朕平日对你疏于管教，又念你是姊妹中的老幺，故对你多加宠爱，不料竟致你性格骄纵。如不严管惩治，不知还要成什么样子？！”

皇帝说出对安成的处置，平静得如说着家常话一般，却叫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

什么？与西戎的可汗和亲？

姜写意怔愣了一瞬，下意识地看向安成，姜写意知道西戎的杜伦可汗按年龄都可以当安成的父亲。

而且听说西戎都是荒凉的沙漠及戈壁，那里的人大多是还未开智的野人，茹毛饮血，嫁过去基本上可以说是生不如死，除了先帝的姐姐嘉柔长公主，其余嫁过去的都是不受宠的宗室女。

她也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处置。

安成同样是被这个消息吓住了，她身子僵硬着，将那段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过了几遍，那段话所用的词组并不晦涩，但她想了好久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不顾体统地拽着皇帝的衣袍，贴膝跪地，泫然欲泣道：“父皇，你不能这样对儿臣，儿臣才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为个外人，这般狠心。”

皇帝金口玉言，自不会朝令夕改，他不为所动，令人带公主回宫，准备和亲。

待皇帝走后，安成跟疯了一样，往顾瑾衍身上又扑又抓，嘴里喊道：“我错当你是只温顺的绵羊，没想到你才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安成被其余宫人拦住，她呲牙裂目地盯着顾瑾衍，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脖颈，她说道：“你以为除掉我，你就可以坐稳这个位置了吗？你做梦，我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诅咒你们二人，同床异梦，离心离德，终成怨偶。”

待安成被强行带走，姜写意还未回过神来。

她知道身为天子，是以万民为主，天下为重，不拘于儿女情长。对于不受宠的儿子被人欺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对一向宠爱的公主，处置起来也能如此不留情面。

姜写意有些怜悯地望了一眼远去的轿撵。

安成刚才还不死心，以为可以依仗自己的哥哥翻身，天真地以为燕王受皇帝倚重，就可以取代太子，仗势欺人，殊不知自己的后台早就岌岌可危。

忽然感觉手上一热，她低头垂眸，原来是顾瑾衍伸手握住她的手，温柔道：“走吧，去看看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