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空气中弥漫着铜锈味，不过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噬鬼，能够自由把身体转化成钢刀的生命，刚从星之国那个战场上退下来的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接到了组织“杀戮鬼”的命令立刻前往本州市支援噬鬼事业。

不过走在半路上，他被一场激烈的战斗吸引了注意力，然后看到了那个正在被追捕的家伙——杀手榜单第七位。

他本可以直接无视这个家伙，但很可惜在他刚发现这个女挡路噬鬼的时候，目光就难以移开了。

这有些不可道明的个人情感，因此他立刻就打算插手其中。

鲜血的质感腾了上来，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的后背紧紧贴在阴影中，双眼始终打量着她。

她体外的杀戮气息已经几乎化为实质，脚下还有着众多白色的制服和散落的武器，那些全部都是NADO的追兵，并且看样子职位不低，个个都是精锐。

怀顾四周，这是一个宽敞的大堂，装饰豪华，两个出口看起来十分平坦和空旷，但房顶上面众多的房梁和高耸的拱顶让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可以轻松跟随下面正在激战的众人，悄无声息。

当然，就算被发现了他也有自信逃离此处后，继续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在星之国的旅途让他的实力大幅度提升，现在已经基本只差临门一脚就到达了西格玛级别的层次。

充当梁上君子观看NADO的人员组成，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提前将自己手上的钢刀准备完全，看得出来她是被驱赶至此的。

追赶她的其他NADO追兵并没有掩盖声音，武器和盔甲在奔跑中叮当乱响，他们手上的枪械和刀刃散发出的光芒是他们的底气。

“乖乖受死吧，恶心的怪物！”数十人围在她的身边，其中不乏一台重立体的存在。

在外行人看来，她已经被困住了，而被逼到角落的刺客必死无疑，但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很清楚，变化出来的刀刃只是她众多武器之一，而且远不及她最锋利的东西。

真正的战斗可能还并没有开始，有一场好戏可以看了。

刀剑碰撞，身体时而化作盾牌，时而化作尖刀，闪避着子弹的同时感受着敌人的攻击节奏。

细心的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看出了她招式中隐藏的规律，只不过天衣无缝地衔接成了流畅的动作。看似大开大合的姿势中藏着微妙的小动作，她在不断适应战况，抓住手边的每个破绽，如此优雅而又美丽。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十分了解她的暴力杀戮在遵循怎样的教诲，因为曼塔斯普朗克二世也被传授了同样的知识，同样的战斗方式。他们这些噬鬼都是被特别训练而成的，是从成年死士体内转化而成的怪物，是被残酷催化出的怪物。

不过他和她还是有着一定区别的，他早已经背叛了那个地方，但看“她”现在的样子，并没有脱离出那个魔掌，依旧在那个刺客村落中。

看着她的杀戮技巧，比之前更加精进了，让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有些羡慕。

这种进阶知识是只传承给少数几人的智慧，它铸成了一个黑暗的王朝，里面的人不是血亲，胜似血亲，有着一套极为残酷的规则。

当然，这一切也有例外，就比如面前这个杀手之王的养女，她能轻松拿到他需要奋斗一辈子的东西。

星之国的杀手组织举世闻名，生为噬鬼组织的他们能够天生解决掉所有的尸体，有着天生的处理现场能力，因此极度受欢迎——不仅仅在噬鬼方面，又或者是人类的方面。

当然，他们交易的东西并不是金钱，而是人命。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继承权，但对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来说则是在黑暗小巷里用被几乎完全割开的喉咙赢取来的机会，而他得到的还是一个不完整版本的。

可能是以为杀手之王已经看出了他脑后存在的反骨，也可能是自己的水平根本就没有达到能学会完整刀锋之舞的层次。

她开始动手了，杀戮的过程中带着炫耀，整个人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协调的蝴蝶。

杂音、傲慢、多余动作，每个做法都让她更加暴露，让她身上的护甲裂开更大的口子，这是对她血脉的背叛。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的上唇收紧，忍不住想要抽动，但他是不会动的石头，曾经的训练让他的情感时刻保持最低。

因为在杀手界一致认为，屈服于情感的弱点只会让杀手们远离“锋刃”，远离战斗的敏感，提前步入死亡的巢穴。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此前也曾见过这般野心。作为在贫民窟下层世界中的一个孩子，他曾看见野心勃勃之人抬起头挺起胸，高出泛泛之众，突出在所有人视线中，卓尔不群。然后他看见身边的人群将其视为异类在无人的地方并宰杀。

耀眼夺目的东西要么永远高高在上，要么就只能坠落。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很快就懂得了暗影的庇佑，懂得了寂静的掩护，并从未忘记是它们让他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家伙活下来。

可现在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看到她同时违背了暗影和寂静，正在走向失败的悬崖。她还是那么我行我素，没有丝毫改变，曼塔斯普朗克二世觉得这不会成为她首次失败。

换位思考，如果让他操控着她的身体，他能以一只手为代价杀光所有追兵。

“和以前没有改变吗？还是说……”在心中为她判定死刑，打算直接介入插手。因为曼塔斯普朗克二世记得，记得她曾经的过去——

——冰冷的森林中，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正伏在一根结满霜晶的树干上，紧盯着。等待她出现。

她出现的时候，浑身裹着浓重的尘灰气味——那是曼塔斯普朗克二世们视野远方刚刚冷却下来的硝烟。这股气味牢牢地附着在她身上，恰如她的失败一样无法摆脱。那一天，因为她的失败，曼塔斯普朗克二世便成了那个代价。

他成为了她的处刑人，接下了解决她生命的委托。

价格很丰厚，身为一个职业杀手，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允许自己出现瑕疵的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已制定好完美的计划。

地面的坡度、林间的风速与风向。她的储备、她的服装、她的武器、她的步态。

她可能做出的反应动作，可能使用的刀锋之舞，可能出现的瞬步。

手中的刀锋小巧光洁，指尖甚至连噬鬼身体都无法复原的伤疤记录着千次瑕疵。一切在曼塔斯普朗克二世脑海中闪过，目标已经踏入了他的陷阱，计划已经可以展开。

他可以出手了。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落下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头颅变换成的刀片很细，但很锋利。他的刀锋割开了空气，阻滞感，然后又是空气。刀锋经过之处留下了血的轨迹。暗红色的花朵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绽放。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在冲力的惯性下与她擦肩而过，刀尖上猩红色的血和砍到东西的实质感和曼塔斯普朗克二世计划中的一样，这是完美的偷袭。

将手恢复原状将血排出体外，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回过头，心平气稳。我应该取下什么样的战利品作为她性命的凭证呢？她的刀刃？一缕头发？她的双眼？或者是她噬鬼寄生的大脑？

然后，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回过身后愣住了，一瞬间重新变回了战斗姿态遁入阴影。

她捂着左眼，血从指缝间涌出，但她并没有倒下。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心头一紧。虽然天气寒冷，但曼塔斯普朗克二世肋间却淌下汗珠。她应该被一击毙命才对。

一击毙命。

她不应该还活着。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直白地告诉了她。那些话语同样没能让她毙命，于是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又说了一遍。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第三次对她大吼，他手上的刀背叛了他。

她用刀刃回答了曼塔斯普朗克二世。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们开始战斗，或者准确地说，是她开始了战斗。她如同一道红发与寒光的残影，疼痛、技巧与怒火以同等的力量注入她一次次的挥砍。左眼的伤痛转化成了愤怒，而愤怒又一次扭曲了她的姿态，让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刚刚在她左眼留下的伤口继续绽开。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在她身边飘动流淌，与她的火暴相比显得冰冷且无色。

有三次她差点就要行刀入骨，让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把鲜血尽洒到这片铺满白霜的林地上，但她的情绪提前暴露了攻击意图，让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有足够的时间挪开身体。战斗的直觉很不错，但她却没有提前计划好如何交战，所以曼塔斯普朗克二世体内的鲜血没有洒出来。

但他明白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必定命不久矣，必须要立刻做出改变。

很快，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冒着被砍掉半条命的机会瞄见了一个空档，唯一一个，他本可以就此了结她。她本可能倒在那里，这一次不会再有意外，但他的手

没人会知道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的过错，除了他自己。

他现在就是处于能看到弱点，但把握不住的家伙。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看到了空档，但他看着它来了又走。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已失败了一次，所以不会再尝试第二次，如果刚才是他倒在她手下，那也是他技不如人。

但是他没有死去，本应该夺走他头颅的刀停在了他的脖子上，现在的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和她没什么区别。

她停止了进攻。

她沿着伤口摸了摸脸，那道伤将留下永久的疤。冷气让她的呼吸粗浅，她说话的同时鼻子在愤怒地抽动。她的失败让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来到这里，也让她自己念念不忘，而她决心要改正一切，弥补过错。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无法再让自己挡住她的去路，那将是莫大的虚伪。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现在的任务是回去接受审判，并等待自己所需付出的代价，最坏的打算是和她一样接受新一轮的暗杀。

她转过身走向战场，回到她走来的方向，但临行前她问了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的名字。她没问是不是她父亲派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来，她对此已经心知肚明——她只想知道父亲派出的刀锋叫什么名字。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没有给出她要的答案，只是保持沉默。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的名字从来都不重要。曼塔斯普朗克二世也是这么对她说的，但她却不依不饶。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回忆过去，想起了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在贫民窟时候，属于他真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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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面的时候，在那被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抛弃的血染的日子里，他们称曼塔斯普朗克二世为阿萨辛。

她的目标血洒遍地，现在已经成为她的刀下鬼。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看到她迅速解决了剩下几个敢上前挑战的NADO士兵。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想象着自己是最后那名士兵，看到他看不到的破绽，最后他身首异处，加入了亡者的行列。

随后的几秒钟里，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她在微笑，左眼前纵贯的那道苍白伤疤跟着笑容一起收紧。笑容突然变冷——她察觉到曼塔斯普朗克二世了？——随后她像一阵烟雾般消失在走廊远处。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稍等片刻，又等片刻，然后允许自己再次喘气。紧绷了数小时的肌肉略微松弛一丝。直到这个时候，她走远了以后，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才拿出小刀。

曼塔斯普朗克二世的指尖布满千道伤疤，每道伤疤都是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向着“锋刃”迈进的一小步，那是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毕生追求的、可望而不可即的完美状态。

那把小刀在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指尖迅速且娴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又是一圈。刀刃光洁，那天它所拜会的鲜血早已消失，它在等待曼塔斯普朗克二世再次成为她失败后的代价。

他看着她杀完人后离开这里，曼塔斯普朗克二世打算上前去打个招呼。

他有一种预感，本州市过去的强者可能并不止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