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冬日小说网>隔离十四天>第14章 第14章
阅读设置

设置X

第14章 第14章

“我去过三次西藏。有些地方去一次就够了,但是西藏去再多次,我都不会嫌多。”徐纯熙对秦铭远说。

第一次去西藏,是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那一年的暑期放得特别早,5月份就放假了。徐纯熙申请的5所大学的通知书全部收到了,她确定了一所最心仪的大学。整理好行李,她把大学要用的东西寄存到一家搬运公司,就回国了。

在回国的航班上,她看到杂志上有一张西藏的风景照,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我要去西藏。

父母知道她想一个人去西藏,当然不放心。于是,爸爸就委托了一个业务上有联系、私交也比较好的拉萨朋友代为照应。那个叔叔很给力,派了自己的司机一路陪着徐纯熙。淳朴的司机知道这次要陪同的是个女孩后,经老板应允,他带上了自己的妻子,一起照顾徐纯熙。

徐纯熙第一站选择了林芝。林芝被称为西藏的江南,海拔相对较低,绿植丰富,氧气足,一般不会有高原反应。她到达林芝机场是上午9点多。喜马拉雅山脉和念青唐古拉山脉由西向东平行伸展,在东部与横断山脉对接,连接处形成一个低处,顺江而上的印度洋暖流与北方寒流在这一带会合驻留,林芝处在了热带、亚热带、温带及寒带气候并存的气候带上。林芝机场从中午开始就会受峡谷风的影响,一般中午11点以后,林芝机场就很少有航班起降了。司机已经在机场等候徐纯熙了,他们夫妻俩凌晨2点从拉萨出发,开了六个半小时的车,先行到达林芝。

一出机场,司机的妻子就向徐纯熙献上了一个白色哈达,欢迎贵客的到来。白色象征纯洁、吉利。司机替徐纯熙把行李搬上了越野车。

“我叫徐纯熙,你们可以叫我小徐或者熙熙。请问怎么称呼你们?”徐纯熙问他们。当时爸爸的朋友魏叔叔只给了她一个司机的电话,没留姓名。

“我叫巴桑卓玛。”司机的妻子说,她淳朴、矫健,笑起来很好看,明眸皓齿。

“wangle。”司机说。

“忘了?一个人的名字也会忘了?”徐纯熙心想,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巴桑卓玛一看她的表情,就哈哈地笑了起来。她说:“他叫旺勒,不是忘记的忘。”

徐纯熙也忍不住笑了。旺勒挠着微卷的黑发憨憨地笑着,他的汉语不如卓玛讲得好。巴桑卓玛说:“他的名字经常会闹笑话的,他是星期四生的,所以叫旺勒。我是金曜日,也就是星期五生的,所以叫巴桑。”

“旺勒哥哥、卓玛姐姐,你们好!”徐纯熙亲切地招呼他们,并拿出了妈妈准备好的一份礼物送给他们,是两条丝质围巾和一套精致的龙泉茶具。

巴桑卓玛站在纯蓝的天空下,手足无措,徐纯熙替她把礼物放到了副驾的位置下。巴桑卓玛把礼物取出来,仔细地放到车子后备箱,她说:“我坐前面,路程远,你一个人坐后座舒服一点。”

7天,从林芝到拉萨到日喀则再到纳木错,然后从拉萨转机成都回到h市。这是一趟绝美的旅行,前所未见旷世的美,清净的天空、晴朗的空气、神圣的南迦巴瓦峰、宏伟壮观的布达拉宫、大昭寺门前虔诚的参拜信众、山南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爱情象征的雍布拉康夏宫……。

旅途中,徐纯熙知道了传说中仓央嘉措所作的那首诗: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

那一次,旺勒夫妻俩带徐纯熙走的基本上是常规的旅游路线,唯一寻常的是他们带她去了一个世界尽头的小村庄。沿着雅鲁藏布江一路穿行,山路崎岖不平。徐纯熙不敢往左边看,左边悬崖下的江水波涛汹涌,浪花卷起沉落,轰然有声,像一条巨龙在向远方奔腾。徐纯熙心想:如果旺勒方向把控不住,车掉下悬崖,我们三个人必死无疑。但她看到前面的那对夫妻神色淡定,仿佛是行驶在常见的平坦大路上。

穿过一片金刚木的原始森林,车开至无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村庄,炊烟袅袅,安静平和。旺勒说:“这是一个只有8户人家、42口人的村子,叫加拉村,再过去,就是无人区了。”

正值收获的季节,隐世的青稞地一派喜悦。收割机在隆隆作响,有男人在田头喝酒小歇,小孩在青稞地上和猴子穿梭玩耍,殷勤黝黑的村妇弯腰在捡拾掉落的青稞,阳光直射下的艾草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恍若幻境!徐纯熙被这一幕震惊了。

第二次去西藏是徒步墨脱。徐纯熙一直有个愿望,要走一走这个传说中隐藏莲花的圣地。旺勒事先帮徐纯熙请了一个向导和一个背夫,是两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背夫的年龄更小一点。向导名叫洛桑,沉稳老练,去墨脱的路他走过无数遍,不用地图,因为所有的地图都在他脑子里。背夫名叫多吉,身形稳健、脚步踏实,负重而行,不多话,偶尔会露出青涩、憨厚的笑。

出发前,洛桑发来一张物品清单。他把登山包、睡袋、雨衣、手电筒、电池、巧克力、创可贴、消炎药、高反药等物品都打上了勾,这些东西他都已经准备好,他会带上的。徐纯熙只要带上清单上未打勾的手机、充电器、衣服、鞋子等私人物品。

“我们三个人走了4天,全程约130公里。”徐纯熙对秦铭远说,她语气平静。

秦铭远都不敢相信,她是怎么走完这段艰辛的旅程的。

第一天,从派镇到松林口,有38公里。一队马帮和他们同时出发,浩浩荡荡。翻越海拔4500米的多雄拉山时,他们先后遇到了一对恋人和一支地质勘测研究院的考察队。恋人很恩爱,男孩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女孩空着手,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上爬,平缓处,两人窃窃私语,山谷中回荡着女孩清丽的笑声。考察队领队的年龄和徐纯熙的父亲相仿,后来才知道这个领队姓杨,和徐纯熙是老乡,后面的旅程中,杨队长让徐纯熙他们这个小分队跟着他们大队伍走,一路上杨队长对她多有关照。杨队长说,他女儿也和徐纯熙一样大。

上山前,洛桑用细长的布条帮徐纯熙打好了绑带,他说把小腿包裹起来,既可以防止长时间徒步造成的小腿静脉曲张,又能防止蚂蟥叮咬。

爬到半山,原本还晴朗的天气开始阴沉下来,瞬间乌云密布、山风凛冽,雨雾笼罩住了陡峭山崖。上山之路,变得艰难无比。洛桑让徐纯熙紧跟着他走,背夫多吉很自觉地走在了徐纯熙的后面。洛桑说:“不能停歇,天气多变,我们尽量在中午十一点前翻过此山。”徐纯熙坚定地跟着洛桑沿着乱石荒滩一步一步盘旋而上。她能听得到身后多吉稳健的脚步声和厚重的呼吸声。洛桑偶尔会放慢速度,在崎岖之地回头拉她一把。马帮和那对恋人已经落在后面了,考察队在徐纯熙他们前面。

山势升高,寒风更加刺骨,狂风夹带着雨雪迎面打来,徐纯熙已看不清前面的道路了。洛桑示意她扣紧冲锋衣的帽子拉扣。大风仍在耳边呼啸,她只能奋力攀爬。徐纯熙除了感到寒冷、腿脚沉重外,其余的一切意念,单纯得近乎消失,只感觉到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

走过最艰辛的一段上坡,狂风已经骤停、雨雪消失无踪。他们在平缓的下山道上休息,洛桑从多吉的背袋中拿出食物和水,分给他们,三个人都需要补充能量。考察队的人也在前方休息。

垭口挂满了经幡,在风中自由翻飞。垭口下面是青翠空旷的山峦。

徒步38公里后,他们到达拉格。旅馆比较简陋,没有洗澡的地方。徐纯熙全身已经湿透,洛桑给她打来了一盆热水。她全身擦洗了一下,换上干净衣服,和大家一起围着柴堆烤火,把潮湿的衣服烤干。性别之分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很重要了,大家都以最舒服的姿态,在歇息、放松。跳跃的火苗,照得大家脸上红润发亮。

这家旅店是一对四川夫妇开的,给徐纯熙他们准备的晚餐是泡菜、腊肉辣椒和炒鸡蛋,还有一大盆米饭。考察队队长给徐纯熙拿来了2个罐头,一个是午餐肉、一个是豆豉鱼。快吃完晚餐的时候,那一对恋人也到达了旅店,满脸的疲惫。

夜幕降临、群山寂静、月色皎洁,旷野上洒满了银色的光。徐纯熙想到了那个早上,她和秦铭远一起去湖边看日出,四周也是洒满了这样银色的光,他拉着她的手,在一路向前。远处的小村里有犬吠。绵延起伏的山谷隐身在夜色中,如一个个高耸的巨人。

床板窄小,被单摸上去也有些潮湿。洛桑给徐纯熙拿来了睡袋,帮着她一起把睡袋铺在床板上。与风雨大作的多雄拉搏斗一天后,徐纯熙的身子像散了架一样,她倒头便睡,那一晚睡得异常香甜,没有梦。

第二天是从拉格到汗密,有30公里的路程,需要穿越原始森林。这段路程是墨脱之路中最美的,那些魔幻般的原始森林让人着迷,但也隐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蚂蟥区。

出发前,洛桑已经帮徐纯熙做了充足的准备,他没有刻意提醒徐纯熙待会需要穿过蚂蟥区,但是他细致地检查了徐纯熙的穿戴,把一切蚂蟥容易进入的空隙封得严丝合缝。经过一天的相处,洛桑打心眼里佩服这个看似娇弱,但坚韧、和善的女孩。虽然洛桑年龄不大,但他已经见识了太多这段路程上形形色色的人。山路崎岖、沼泽泥泞、枝蔓交织,闷热又潮湿,徐纯熙在路上见到了各种黑黢黢的树洞,还有一头牦牛骨骼。

到达汗密休息处,旅店依旧简陋,也是用木头搭建的。洛桑帮徐纯熙把冲锋衣、绑腿、手套、帽子上的蚂蟥逐一用烟头烫下来,他查找得很仔细。蚂蟥无孔不入,有些男士,已经用胶布把裤子的拉链、裤脚都缠上了,等脱下来时,还是会发现蚂蟥。徐纯熙没有被蚂蟥叮咬,她看到多吉敞着发黄的衬衣,正在把肚子上的一条蚂蟥用手拍打出来,带血的蚂蟥在不挺地扭动着它棕黑色的身躯。徐纯熙不敢细看,她让洛桑把药膏给多吉送过去。

汗密旅馆虽然简陋,但可以洗澡。洗衣服时,徐纯熙发现水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蚂蟥。洗完澡,吃完饭,喝着热茶,可以看到远处苍茫的绿色山谷和白色瀑布。秀丽如画。但没有一副画,能胜过眼前的美景。徐纯熙看到杨队长也端着茶杯,在看向远方。

第三天,从汗密到背崩,全长28公里。汗密的瀑布一层叠着一层,落差很大,白色的瀑布由山巅奔腾而下,穿云越雾,激起满谷的蒙蒙水气。山谷在欢腾。

在这段路途中,他们遭遇了塌方。当他们刚越过河流的时候,听到山顶上开始有响动,泥沙滚落,夹杂着小石头。背夫多吉在徐纯熙后面大叫:“快!快!快!”洛桑也回头来拉她。等他们三人走过险处不久,就发生了塌方。有一个人被山石打中,顺着塌方处往下滚落,下面是滔滔江水。还未走到塌方处的人纷纷后退。多吉立即放下身上背着的物资,拿起一根竹竿和绑绳,往坠落的人的方向奔去。“多吉,危险!”洛桑在背后疾呼。多吉的身影被塌方激起的灰石遮挡,徐纯熙的心揪紧了,不由地在心里念道:阿弥陀佛!

过了一会,看到多吉拉扯着那个滚落的人缓缓往高处走来。在场的人用力地鼓起了掌,掌声在山谷回荡。多吉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纯真、胜利的笑,鲜红的血缓缓流过这张淳朴年轻的笑脸。洛桑和考察队的几个人一起下去,帮着多吉把那人扶了上来。那个差点跌落悬崖,掉进江水的人躺在山路上,眼角滚出两滴滚圆的泪水,他向天作了一个揖。多吉擦去额角的鲜血,默默地背起了包裹。杨队长走过来,把包裹从他的背上拿下来,放在了他们的马匹上,他又让同事过来,帮多吉处理了伤口。然后,杨队长拍着多吉的肩膀说:“好小伙!你是个勇敢、善良的人。”多吉是墨脱本地人。

第四天,从背崩到墨脱,全长35公里。这一段,走得平稳、顺利,就像马拉松比赛,过了极限的后半段,对运动员来说是一种享受。

坐在墨脱沿街路边的椅子上,徐纯熙又看到了那对恋人。他们一前一后走着,脸色疲惫、神色默然,早已没有了行进之初的你侬我侬。女孩拐着脚,身上背着背袋,男孩身上的登山包体积变小了。洛桑看了看那个女孩的鞋,招呼她过来。洛桑帮她脱去了鞋,那女孩的登山鞋是带内增高的,她的脚底早已磨烂。洛桑帮她挑了脚上的水泡,抹上膏药,女孩的脸上有两行热泪流下。再艰辛的路程,她都没有哭,一个陌生人的安慰,让她情不自禁落泪。男孩远远地站在街头,看着女孩。回程的时候,女孩对徐纯熙和杨队长说,她和男朋友已经分手了。杨队长和徐纯熙告别时,他笑着对徐纯熙说:“要想考验爱情是否坚定,就带他来墨脱。”

徐纯熙去了多吉在墨脱的家,家徒四壁,她见到了多吉淳朴的父母。徐纯熙把剩下的物资和身上的钱都给了这个山里的母亲。多吉的母亲说多吉从小喜欢读书,但家里条件差,所以他初中毕业就辍学了,靠当背夫赚钱养家。徐纯熙看着站在昏暗屋内眼睛发亮的多吉说:“一定要回去读书,你会走出大山的。”

她和洛桑、多吉一直保持联系。后来,洛桑拥有了自己的户外运动公司。多吉在徐纯熙爸爸的资助下重新回到了学校,两年后他考上了师范学校,现在是墨脱的一名老师。多吉自己没有离开大山,但他在帮助更多的孩子走出大山。

第三次去西藏是去珠峰。前面两次徐纯熙都没有高反,但那一次,或许是因为直飞拉萨,一下飞机她就感到头晕,迈不动腿脚。爸爸的朋友魏叔叔为她接风,晚餐安排在了二楼的包厢,这十几个台阶,她仿佛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完。陪徐纯熙吃饭的是魏叔叔一家人,魏叔叔说:“明天旺勒、还有这两小娃陪你去珠峰。”徐纯熙看到了餐桌上一男一女两个欢呼雀跃的孩子,都比她小,男孩略大一点。

第二天从拉萨到定日的路上,徐纯熙一直在吸氧。两个孩子一路有说有笑,他们也是第一次去珠峰大本营。那个女孩,在用藏语唱着空灵、悠扬的歌曲,声音清脆。晚上,旺勒在徐纯熙的房间放了一个大的氧气瓶,他先是在房间内放出了一点氧气,然后把氧气吸管放到她的床头。他对徐纯熙说:“不要吸很久。如果有不舒服给我打电话,我就在你隔壁房间。”旺勒和徐纯熙已经是老朋友了。

第二天起床时,徐纯熙的头痛感已经没有了,她神清气爽。两个小朋友打着哈欠也起了床。吃完早饭,他们就顶着漫天星星出发了。魏叔叔关照过旺勒:“不要在珠峰大本营夜宿,因为那里住宿条件差,空气稀薄,徐纯熙会不适应。一早从定日出发,在日出前到达珠峰大本营,看完日出后立刻返回,大本营海拔高,待久了会引起不适。”

经历了高反,过去的痛苦逐渐淡忘。度过了身体上的适应期,对新的遇见有了不同的感受和体会。在5230米珠峰大本营西侧的山坡上,徐纯熙看到了雪山日出的奇观。劲吹的山风、飘扬的经幡、清冽的空气,心象被洗涤过,那一天,徐纯熙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

下山时,徐纯熙看到了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绒布寺。她对两个孩子说:“这100多年来,它一直都在这里静穆伫立,你们看,他身上会发光,那是神圣的光。”两个孩子趴在窗口,看向那束光。

徐纯熙对秦铭远说:“三次西藏之行,我又看见了一个新的天地,因为先前的天地已经过去。”她告诉他:“我喜欢庆山在《莲花》中的一句话:如果任何一段旅途,都是一条主动选择或被动带领的道路,那么它应该还承担其他的寓意。是时间流转的路途。是生命起伏的路途。是穿越人间俗世的路途。也是一条坚韧静默而隐忍的精神实践的路途。”

上一章 下一章

足迹 目录 编辑本章 报错

随机推荐: 阴阳两界小判官情语情缘我给仙二代当班主任的日常火影:我是忍者,从替身术到神明忍术傲世生死行疫病之上我可能吃了假的恶魔果实重回九零她靠科研暴富了秦红绯唐今南鬼怪萌化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