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泰戈尔说：“离你越近的地方，路途越远。”被隔离在背靠背两个房间的恋人，情之所至，心里还怎么能容得下那堵砖墙。

徐纯熙在心里计算着还要再隔离几天几小时几分几秒才能见到他。越算，思念越浓烈。“哥，我很想见你。”徐纯熙忍不住说。明明能在视频里看到他，明明他就在离她一墙之隔的地方，但还是那么想见他，就像小时候，只要秦铭远在家，她就无时无刻地想去他家玩。

徐纯熙上幼儿园的时候，秦铭远已经上小学了。那时候，徐纯熙只要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对面的秦铭远家，在他家洗脸、梳辫子、吃早饭。吴霞在给儿子准备早餐的时候，也会多做一点，这个邻家女孩俨然成了她家的一员。有一天，徐纯熙起得晚了，等她去秦铭远家时，他已经去上学了。为此，徐纯熙整整哭了一天，三天没理秦铭远。从此以后，奶奶每天都会在秦铭远上学前，早早地叫醒徐纯熙。如果早上没见到徐纯熙，秦铭远也会主动来她家，和她打个招呼再去上学。等徐纯熙上小学时，秦铭远已经上五年级了，他们就读的是同一所学校，大学的附小。学校离家不远，两个人都是一起走过去，等到放学再一起走回来。一年级放学比五年级早，秦铭远就让徐纯熙放学后坐在体育场东侧的亭子里，从他的座位透过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她。秦铭远读六年级时，换了教室，徐纯熙放学后就会留在自己的教室，做着作业，等着远远哥哥来接她。秦铭远整整护送了徐纯熙两年，直到他升入初中。

徐纯熙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都和秦铭远有关。

“好！我们今天不挂断视频电话，这样我也能一直看着你。”秦铭远说，但没等他说完，一个电话进来，把他和徐纯熙的视频电话被迫断线了。

电话是王朝阳打来的，他的语气有些着急：“铭远，你在哪里？”

“唉！兄弟，你这电话来的真不是时候。”秦铭远笑着说，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王朝阳的问题。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王朝阳压低了声音问。

“没什么事，我在老家。”

“你说我这电话来的不是时候，啥意思？”

“你把我一个视频电话给冲断线了。”

“不会是和女朋友在视频聊天吧？你这家伙，快老实交代！”王朝阳仿佛已经忘记了打电话来的目的，开始和老同学开起了玩笑。

“猜对了!”秦铭远难得的语调轻松。

“兄弟，你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真是重色轻友！”

“我刚说了句：今天视频电话不断线，你的电话就进来了。你这小子，成心啊!”

“我咋知道你这个时间在泡妞。”

“你这么着急给我电话有什么事？”秦铭远言归正传。

“差点忘了正事。听你们主任说，你放弃德国进修的名额了？通过这么激烈的竞争争取到的名额，放弃太可惜了，我劝你再慎重考虑考虑。”王朝阳说。他和秦铭远分在同一家医院的不同科室。

“我爸身体不太好。而且……”秦铭远欲言又止。

“而且，你又找了女朋友，不想分隔两地？”王朝阳帮他说出了后半句话。秦铭远默认。

“伯父身体怎么样了？”王朝阳问。

“情况不太乐观。昨天我刚和聂师兄通过电话，他是我父亲的主治医生。”秦铭远说。

“你没在医院？”王朝阳有些不解，秦铭远为什么不和主治医生当面谈，而是说电话联系。

“我被隔离了，回到老家，一下火车就被隔离了。我还没见到我父亲。”秦铭远说。

“啊？”王朝阳都不敢相信。

“再过几天，就可以结束集中隔离了。我妈说如果我爸情况还好，等我回去，就把我爸从医院接回来，正好我也需要再居家隔离一段时间。”秦铭远说。

“你也保重！德国进修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别这么早放弃。”王朝阳说完，挂断了电话。秦铭远听到电话那端有人在急切地喊着：王医生、王医生！

秦铭远重新拨通了徐纯熙的视频通话。徐纯熙在灿烂地笑着。“不好意思！刚才接了个电话，我大学同学王朝阳打来的。”秦铭远说。

“我见过他，那年在你们学校宿舍门口。”徐纯熙笑着说。有关秦铭远的一切，她一直都保留很深的记忆，某个人、某件事、某个地方、某个曾经发生过的他和她的故事。她的内心，留有足够的空间，足以装下他的整个世界。

昨天，丁宁给徐纯熙来电，她几乎每天都会给徐纯熙打电话，她担心刚经历了重大变故又被迫独自隔离的徐纯熙会伤心难过。但丁宁发现，自从生日后，徐纯熙是整日阳光灿烂、无比快乐。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丁宁说。

徐纯熙问：“我是不是很绝情？才和江浩然分手，就马上投入到另一场感情中。”

“我不这样认为！一个人没有必要为了一场无果的感情而弄得伤痕累累。我有一个朋友，刚和男朋友分手后，每次看到她，都像在做一场伤痕展览，自己把自己关在充满愤怒、仇恨、抱怨、悲伤、消沉的笼子里，时间长了，她有形的伤痕开始愈合，但无形的伤痕更为可怕，在她面前讲话有很多禁忌，对感情的话不能碰、不能讲、不能提及，否则，她会在一瞬间情绪崩溃。后来，她居然去求她的男友和她复合，男友立刻同意了，他其实是爱她的。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半年不到，又分开了。我这个朋友说：她一直活在错觉和事物的表象中，有一种她不知道的实相，当了解了后，就发现自己以前所有的痛苦，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或许，只有他们重新走在一起，才会理解曾经经受的痛苦是否值得。但我相信你这个朋友仅是个例。”徐纯熙说。

丁宁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每个人对待感情是不一样的。你、我、唯真，我们三个人就完全不同。但我喜欢你对待感情的态度。”正说着，章唯真也打来了电话，于是三个人就开启了视频聊天模式。章唯真一听她们在聊感情，于是说：“我给你们讲个芭蕉的故事，所谓感情，就是雨打芭蕉闲听雨，道是有愁又无愁。”

“你在想什么？”秦铭远问有些出神的徐纯熙。

“雨打芭蕉。”徐纯熙回答。看着秦铭远纳闷的表情，徐纯熙立刻解释道：“是昨天唯真讲的一个故事，关于雨打芭蕉的故事。”’

“蒋坦和秋芙的故事。”秦铭远明白了徐纯熙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的意思。

“唯真说感情就像雨打芭蕉，思念浓时，早也潇潇，晚也潇潇。睡不着、吃不下，心绪烦乱，只能怨有人多事种芭蕉。秋芙那句‘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回复真是绝妙，语言讥诮犀利，所道深刻。”徐纯熙说。

“秋芙被林语堂形容为中国古代最可爱的两个女性之一，另一个是芸娘。”秦铭远说。

“《浮生六记》中的芸娘？”徐纯熙问。

“是的。《浮生六记》是沈复写的自传体散文。”秦铭远回答。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芸娘病逝后，沈复‘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的悲凉，让人心酸。沈复和芸娘、蒋坦和秋芙，他们的故事有很多相似之处。”徐纯熙说。

“都是表亲结婚，青梅竹马。”秦铭远说。

“只可惜两个美丽与智慧并存、才情与容貌齐飞的女子，都英年早逝。独留世间的男子，只能用文字寄托相思。”徐纯熙说。

“她们都是行为的主动者，在那个年代，能冲破世俗的束缚，大胆追求精神的自由，非常难能可贵。”秦铭远说。

“对理想生存状态的积极追求，使她们能够摆脱物质生活贫乏的困扰，忘却身体病弱的痛楚，享受飞扬的自由和精神的解放。”徐纯熙说。

“所以她们是中国古代文学中最为可爱的女子。”秦铭远说。

“与芸娘的素衣白衫不同，秋芙绾堕马髻、着红绡之衣，学书于魏滋伯，学画于杨渚白，学琴于李玉峰，可想文采。”徐纯熙徐徐道来。

秦铭远不由地佩服徐纯熙的记忆，原著原文中的话，她都能脱口而出。在他眼里，她就是现实中最可爱的人。秋芙棋艺不精，看着自己要败了，便放出宠物，跳上棋盘弄乱棋局。徐纯熙何尝不是这样，小时候两人下围棋，她总能变着花样赢他，他也心甘情愿地输给她。

“快看，外面的月亮好大。”徐纯熙突然欢快地说。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露台，一起赏月。

是夜，月色颇佳。俯视湖中，波光如练。冬衣暖心，并坐水窗，仰见一飞云过天，变态万状。熙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远曰：“寒夜玩月，实则少之。”未几，夜黑月沉，关机归卧。